三天後,即便身體還遠沒有恢複過來,我也顧不上醫生的反對,就那麽冒冒然然的出了院。因為事情實在遠遠超出了我的所料,所以與其那麽躺在床上煎熬的等著消息,還不如跟著秋彥和那個警察一起去查出真相。


    小霞的老公拍到的那張照片,那個前來與神秘女人接頭的人,雖然不是那麽清晰,但我還是認出了那人就是胡莉莉之前的那個助理。


    她的姓名和身份證都是假的,可是照片卻是真的。


    警察通過一係列的比對,確認了那個人的真實姓名和身份。根據資料上顯示,我們來到了她的戶籍所在地,一個縣城的福利院裏。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當得知那個確切的地址的時候,我身旁的秋彥明顯的一僵,而後眼裏,流露出的那份既欣喜又痛苦的神情,讓我至今難忘。


    我們隨著警察一起來到那個福利院時,由於事前並沒有與這邊的負責人聯係過,也屬於是突然造訪了,也正因為此,得以能看到這裏最真實的麵貌。


    規模並不大,就是一個老式的四合院改建而成的。裏麵不隻有小孩,還有一些老人。老人大多目光呆滯,看見我們,也許是想動動不了,也許是根本也懶得再動了,就那麽像個木偶似的坐在輪椅上或是靠在窗台上。


    小孩就不同了,我特意帶去的一些糖果很快就被一窩蜂圍上來的孩子一搶而空,末了,還不停的圍在我的身邊跟我討要一些當下最實興的電子產品。女孩子還相對好些,男孩子一個個麵龐都髒兮兮的,頭發也是亂糟糟的。


    見我實在再拿不出他們想要的東西了,在院長的嗬斥下又一哄而散。那之後沒多久,就從角落隱隱傳來爭搶糖果的打罵和爭執。


    院長一麵引我們去他的辦公室,一麵解釋著這些孩子平常不這樣的,都很有禮貌。


    我估計他可能是以為我們是要來領養孩子的人吧。


    進門之前,我迴頭看了一眼那些透過窗戶好奇的看向我們的期盼眼,心裏兀的一沉。


    等待領養,或許就是幼年無助的她們,唯一的出路了吧!


    院長起初待我們要多客氣有多客氣,又是請坐,又是燒水要泡茶的。可一聽明白我們的來意之後,他一下子就像是飽滿的氣球被放了氣一般,搖頭歎氣的坐了下來,水燒開了,也沒有要往我們的隻有茶葉的水杯裏注進來的意思,而是直接按下按鈕關掉了。


    當天那個警察穿的是便衣,那院長誤解了也不奇怪。我們也能理解院長之所以會有這麽大轉變的原因。


    從這樣的規模和陳舊破敗的氣息來看,這家私立福利院的境況應該不太好,估計也隻能靠著政府的救濟勉強度日。


    唯一想要改善境況的機遇,也就是能遇到前來領養孩子的人,可以因此得到一筆潛規則一般的捐助。


    想到這一層,我的心裏越發沉重。


    院長無奈的笑了笑,“警察同誌,實在不是我不想幫你們,我也是前年才接手了這家福利院的。之前的老院長雖然現在也還在這裏做著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是前些天據說是家裏辦白事,請假去了,要明天才能迴來。所以你們問的情況我還真不知道。無法奉告了。”


    警察問道,“你們這裏,難道就沒有之前住過的一些孩子的資料麽?”


    院長歎了口氣,聳了聳肩,“有是有,不過之前的老院長年紀大了,也不會用電腦,都是寫紙質文件,據說前幾年這院裏起過一次火,那些資料都燒沒了。”


    聽到這兒,秋彥和我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


    留下了聯係方式之後,我們別了院長,出了那座四合院。


    總覺得從那樣一個地方出來後,肚子餓了想在路邊小攤買個東西吃吃都是一件奢侈之極的事。


    秋彥像是看出了我的心事,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這世界再是陽光普照也好,終究還是會有太陽照不到的地方。”


    我苦苦一笑,點了點頭。


    考慮到那位老院長明天就迴來了,而我們迴去的車程也很遠,商量了一下之後,我們就決定在這裏住上一晚。


    那位警察便聯係上了自己昔日的戰友,說是要去聚一聚,吃頓便飯。


    我本來是不想去的,可見他再三邀請,而且他和秋彥又關係非同尋常,這段日子也是盡心盡力的替我們查著案子,這樣都還推脫了,也真是太不會做人了。


    和著他的戰友我們一共四人吃過飯後,他那位戰友又說好久都沒見他了,想一起再去哪裏玩玩。


    可這小縣城裏,也沒有多豐富的夜生活,就去了一家據說是那裏最好的ktv。


    環境一般,但好在音響效果還不錯。


    他們兩人大概也是真的許久不見了,一去了就開始合唱著那些部隊軍旅這類的歌。我和秋彥則一直都是靜靜的坐著。


    他偶爾看看我,見我呆呆的盯著某處出神,就來摸摸的我頭,問我在是不是還在想白天去那間福利院的的事。


    我先是搖了搖頭,而後又苦笑著點了點頭,“那個女人,就是在這樣的地方長大的麽?”


    “目前也隻是查到她那個同夥是從這裏出去的。”


    他在說這句話時,麵容虛晃了一下,手也不自覺的捂住了胸口。


    我看他臉色不太好,以為是他之前受的傷又痛起來,急忙幫他拍了拍後背,“怎麽了?舊傷複發了?”


    他淡淡的搖了搖頭,“沒事,可能是喝了點酒吧。”


    我聽了後,哦了一聲。可是再一想,不對啊,喝酒了他的臉應該更紅一些才是啊,現在怎麽越看越覺得慘白慘白的呢?


    剛準備張口問他,就見他忽的拉起了我的手來,往點歌台走去。


    “唱首歌吧,我還從來也沒聽你唱過呢。”


    我沒好氣的笑了笑,“我也重來沒聽你唱過啊!’


    “那這樣吧,你先唱一首給我聽,我再唱一首給你聽。完了我們都讓係統來評分,誰的分低,就罰誰再唱一首。”


    說著,將話筒遞了過來。


    我一把拿起,“誰怕誰。”


    想了想,我點了首比較符合我當時心境的《城裏的月光》。


    原先一直充當麥霸的兩個人見終於有別的人拿起話筒唱歌了,一個勁的鼓起掌來,可是聽了兩句,大概實在不對味,又把我晾在了一邊,相互約著喝酒談天起來。


    唯有秋彥,一直認認真真的聽著,從頭到尾。


    這首歌第一次聽到是在我小的時候,那時爸爸再婚後又有了妹妹,在還沒有去讀寄宿學校之前,每晚我躺在自己的房間裏,都能聽到有笑聲和歡鬧聲從他們的房間傳來。


    媽媽去世後的我的第一個生日那天,我洗了碗後也沒有吭聲,默默的等了一會兒之後,見爸爸抱著小妹嗬嗬嗬的笑著進了房間,好久都沒有要出來的意思。我忽然就明白了,今年不會再有人給我過生日了。


    就那麽一個人靜靜的迴到房間關上了門,剛一躺下,就聽見隔壁那棟樓裏傳來這首歌。


    那時候我們那兒ktv什麽的還沒實行。


    都是一個像小酒水吧之類的地方,有台電視,有個影碟機,然後老板會給你一個歌單,你要唱什麽歌就寫來,她再找出相應的vcd碟子放出來,消去原聲,就那麽跟著音樂唱起來。


    我家隔壁就有那麽一間,平時都是些聒噪嘶吼的音樂從那裏傳來。


    那天卻隻是一個姐姐,在來來迴迴的唱著同一首《城裏的月光》。


    小小的我還不盡明白這歌究竟想表達的是什麽,但是每當聽到“城裏的月光把夢照亮,請溫暖她心房,看透了人間聚散,能不能多點快樂片段”的時候,我的鼻尖就會陣陣發酸。


    那晚,我就是聽著這首歌,在眼淚中漸漸睡去。


    那時候心裏最大的一個夢,就是長大來能擁有一個完整而溫暖的家。


    我也一直在為此而努力著。


    如果說三十年前我的人生觀是隻要你努力了,就會實現心中所願的話。那麽三十年後的今天,我更相信無論什麽,都會有失去的一天,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即便知道會如此,也仍需去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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