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身冷不丁那麽一抖,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天啊,他是什麽時候醒過來?


    我張了張嘴,好不容易才擠出了一句,“我剛才是蹲下去撿鞋子了。”


    黑暗中,我看不大清他的臉,隻聽得他淡淡一歎,“我是問你,是不是要過去了。”


    我方才知道自己剛才那一句有多麽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啊,對對對!我看你睡著了,然後……那個我以為——”


    “對不起了。”他忽然開口道。


    “啊?”


    “剛才有點失態了。還有,這幾天事情實在多。但是你別擔心,該調查的事情一直在派人調查著。明天早上你先送澈去上學,下午接他迴來。等晚上我們一起去你……原來的家。”


    我感激得點了點頭,“謝謝你。”


    “不用,作為你幫我照顧好小澈的交換條件,這是我應該做的。”


    從那件屋裏出來後,我的心仍舊七上八下的跳個不停。


    這個秋彥,總是這樣神出鬼沒的,真夠嚇人!


    第二天送小鬼去讀書之後,我也沒迴他們家,而是驅車前往自己曾經租住過的那間小閣樓看了看。那裏已經換了新的主人,一對進城打工的農民工夫婦。房間簡單的裝修了一番,露的房頂也補了上。桌上擺著他們孩子的照片,笑容燦爛。


    房東老太太看見我來,一臉的百口莫辯。她以為我是要來找她退租金和那三個月的押金吧。一見麵就不停不停的嘮叨著這事兒不怪她,是我自個兒租著租著跑了。


    她可是替我空足了那幾個月才轉手租出去的。雖然我不至於會想相信。但至少也不會去拆穿。


    都是窮人,誰都不易。


    當我提出來我隻想要迴之前放在屋裏的那個望遠鏡時,她直搖腦袋,“沒有沒有,啥都沒有!我可沒看見。”


    可是旋即,我便看到她那白白胖胖的小孫子跑了出來,手裏拿著的,正是我那副望遠鏡。不過已經被磕得鏡片都掉光了。


    我心疼的看了一眼,也不再多說什麽,轉身便要走。


    身後,那老太太忽的問了我一句,“對了,你一直背上背下的那孩子呢?”


    我的身子猛的一僵,鼻尖直發酸。


    佯裝沒有聽到,我快步下了樓。又驅車前往之前來過的那片拆遷區。本以為那棟廢舊的單元樓還會在的。


    可是遠遠的,我就看見那裏已經被藍色的鐵皮棚子給圍了住。


    下車一看,那裏已經成了一個碩大的坑,下麵有很多機器和工人在忙忙碌碌。先前的樓房連渣渣都見不著了。


    不過短短數月,一切都已變了模樣。


    那之後,我又去各大母嬰賣場,小嬰兒的遊樂園,甚至是遊樂園到處到處的逛。但凡是有和我的女兒差不多大的孩子,我就會不停不停的盯著看,一直到確認不是我的孩子為止。


    明知道這樣的做法無異於大海撈針。但是不做點什麽,總感覺自己良心難安。


    就這麽一直忙到了下去,去接了小鬼放學後,他要買第二天畫畫課用的顏料,我就驅車帶著他去了文具店。


    店門口有兩個搖搖車,我看到其中有個車上坐著的小孩跟我的女兒差不多,快一歲的樣子。小澈搖啊搖,那小女孩笑啊笑。


    搖搖車裏放的那首歌以前我也放給自己的女兒聽過:


    “不願再玩我的洋娃娃,


    不願再唱小班的歌呀。


    好想吃媽媽做的飯菜呀,


    好想聽爸爸講的童話。


    ……


    我最愛的爸爸媽媽。


    你不用把我牽掛。


    我會聽話……


    ……


    但其實我最想聽的。


    是你的話。”


    這是一首公益歌曲,以前聽的時候就是有些唏噓,現在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寶寶來,忽然就成了最催淚的音符。


    我親愛的孩子啊,你到底身在何方?有沒有吃飽,能不能穿暖?


    媽媽現在最想聽的,也是你的聲音啊!


    腳下再也邁不動了,我軟軟的蹲了下來,將頭埋在膝蓋處,隱忍的哭出了聲。


    一旁的小家夥像是急了,不停的跺著腳,壓低了聲的道,“喂喂喂!你幹什麽?這……大街上人來人往你都不害羞麽?真是丟死人了!我才不要在你旁邊,省得跟你一起丟人。”


    說著,他似乎走遠了幾步。


    本想抬起頭來跟他說兩句,可悲傷來襲,我也無能為力。


    過了幾秒之後,他又走了過來,自顧自的咕噥幾句,嘴上仍然一個勁嘀咕著太丟人了,可小身子卻還是漸漸的朝我和這邊挪了挪,替我擋住了行人的視線。


    我心裏不由得一暖。


    “謝謝。”我聲音哽咽的說。


    他看都沒看我一眼,“快點起來吧,丟死人了都!”


    我趕緊擦幹了眼淚,雙手按著膝蓋撐著站了起來。


    買好畫畫原料後,我們沒有急著迴家。而是去了一旁的甜點店。小鬼吃得唿哧唿哧,我卻什麽也吃不下。


    “喂,你的這份再不吃,我就要吃嘍!”


    我點了點頭。


    “喂,你剛才是怎麽了?我頭一次見一個大人聽個兒歌都能聽哭了呢?還不害羞啊你,那麽大的人了還哭鼻子。”


    我恍惚的搖了搖頭,“因為我自己太衝動,不懂得進退,所以我的孩子被我弄丟了。現在都不知道在哪兒,也不確定……還有沒有活著。別說哭了,隻要能找到她,死我都願意。”


    小鬼聽了,切了一聲。


    “你切什麽呢?孩子就是父母心頭肉,為了孩子,父母什麽傻事都幹得出來。”


    他不以為意的看了看窗外,“才不是呢,有的媽媽才不像你說的那樣愛孩子呢。”


    我還想再說什麽,卻見那孩子將頭又扭過去了一些,擺出一副:閉嘴,別打擾我的模樣。


    我也就識趣的什麽都沒說了。


    又坐了一會兒之後,秋彥的電話打了過來。也來不及送小澈迴家了,我索性就帶著他一起去何秋彥碰了頭。


    我們一同前往了我之前的小區。留下小鬼在車裏等著之後,我和秋彥上了樓。剛一看到那扇大門,心裏就有種莫名的惶恐和淒然。


    呆呆的舉起手來悄了悄門之後,我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秋彥站在一旁,不言不語。


    一會兒之後,有個女的開了門。


    我一看,以為自己大概是弄錯了,就說了聲對不起。


    可是抬頭一看門牌,對啊!


    那麽這個女人……


    難道房子賣出去了?


    “誰呀?”這個時候,我聽到了一聲熟悉的聲音。


    再然後,看到張黎探出了半個腦袋來。我麵前的這個女人即刻朝他溫婉一笑,“不知道誒。”


    我一下明白了什麽,直直的看向那個女人,看了又看。


    瘦高個子,短頭發,皮膚還有些黑。


    這個就是張黎在外麵的女人?


    張黎急忙衝了上來,一把堵住了門,神色駭然,“你怎麽來了?”


    那女人即刻退到了一旁,緊緊拽住了張黎的胳膊,一臉的驚慌。


    聞聲趕來的公婆也惡狠狠的瞪著我,大聲咒罵著我怎麽還有臉過來,讓我快滾。


    我什麽也顧不上,就那麽眼都不敢多眨的看著那個女人。


    見我看她,她一臉的訝異。


    怎麽迴事?是裝出來的麽?


    對啊!頭腦那麽聰明的女人,演技會差麽?可是……為什麽呢?


    為什麽我連一丁點的那種氣息都感覺不到呢?作為女人的第六感,我感覺不出來她對我的恨。


    就在我發愣之際,婆婆跳紮紮的衝了上來,“你這個掃把星,快給我滾!我兒子沒了你以後現在是要多好有多好,你就別眼紅了!你這樣的瘋婆子是不配有好日子過的,快滾!”


    邊憤怒的嚷嚷著,她抬起手來就準備打我,似乎是打習慣了,已經成了條件反射式樣=的動作了,


    而我呢,一門心思都在那個女人身上,根本沒打算閃躲或者還手。


    眼看著她的手就要砸到我身上的時候,一旁一直沒吭聲的秋彥一把捏住了那隻手,從我身旁站了出來,語調沉沉,“老人家,唐依依可不是你家養的小貓小狗,想打就打。”


    可能是秋彥那人給人的第一印象實在有些陰沉,婆婆一下子嚇了一跳,人也往後縮了一步。


    張黎也明顯吃了一驚,呆呆的望了望秋彥之後,又兇巴巴的瞪向我,“都過了那麽久了,聽說你也被……被人接出去了,那就好好開始自己的生活啊,還嫌給我們一家子造成的傷害不夠麽?還迴來做什麽?”


    我收迴了一直停留在那女人身上的視線,轉而看向他,目光灼灼,“說實話,沒見你之前我恨死你了。可是見到你之後,我一下子就恨不起來,覺得你也就那麽樣了,不值得我恨。來找你們,一是關於我的房子,二是關於我的女兒。”


    張黎倒吸了口涼氣,“你什麽意思?我們都離婚了!房子財產你不都——”


    秋彥冷冷的打斷了他的話,“諮詢過律師了,那段時間她是在被鑒定為精神病的時候你逼她簽的字,法律上,屬於無效。她依然有權利追迴。”


    聽了這話,張黎頓時臉色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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