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輸了嗎?


    汗水模糊了林燃的視線,整個人已經筋疲力盡,在他的右手邊,莫德裏奇已經開始抽筋,狼狽的倒下過幾次,又頑強的站了起來,一瘸一拐,還在堅持。


    在他的左手邊,他可以聽見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粗重的喘息聲,如同一個破碎的風箱。


    這個以往總是要跟他炫耀著肌肉,展示著自己的身體素質,甚至還喜歡墊著腳跟他比身高的家夥,從他來到皇家馬德裏的那一天,不對,按照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自己的說法。


    是從他踏上職業賽場的那一天,就在他十七歲的那一天,還是個無名小卒的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就坐在電視機前,許下諾言,將來的將來,以後的以後,會成為像他一樣的人,不,會比他更出色,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要打敗他。


    這個討厭的家夥,哪怕已經做了四年的隊友,卻還是時不時的會跟他說: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會成為隊友。


    因為在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的心中,他是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一直想要打倒的對手。


    所以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就不厭其煩的在他耳邊說,你可以被打敗,但打敗你的那個人隻能是我!


    林燃,你記住,你隻能輸給我!


    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這個笨蛋,今天以後肯定不會再說這樣的話了吧。


    因為,這一次,好像的確要輸了。


    林燃擦了擦眼前的汗水,應該是汗水,因為他不會哭。


    從2002年到現在,十四年過去了,他從未哭過,因為他從來沒有真正輸過,在決賽的舞台上。


    好吧,其實也輸過,但那三次,其實他不太願意承認是自己輸了,因為他知道,那三場決賽其實是可以贏的。


    但這一次。


    唿、吸!


    林燃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唿吸節奏,想要激發出自己最後一點力氣,這一次,的的確確是拚盡了全力,但似乎還是不可能贏。


    主裁判已經在看表,失敗正在以倒數計時的方式,踏著猙獰的腳步而來。


    看台上,電視機前,巴薩的球迷已經在準備慶祝。


    巴塞羅那的球員也在等待著勝利最後的聲音。


    而皮球,不在自己的腳下。


    所以真的很無奈啊,這一次,是真的要輸掉了啊。


    林燃感受著心中的苦澀,與身體的無能為力,他看見最後的進攻機會,被皮克大腳解圍出來。


    他看見皮球從這邊飛到了那邊,飛躍過了山海,哪怕下一秒,納瓦斯出擊,在禁區外穩穩的將皮球停下,然後又一記大腳開迴巴薩的半場。


    但林燃感覺自己已經無力再去追逐那顆皮球,也沒有人再有力氣去追逐那顆皮球。


    哦,還有人。


    貝爾!


    替補上場的貝爾還在追趕著皮球,替補上場後的貝爾還有著體力,他還在奔跑,但皮球,要出界了啊。


    林燃努力的想讓自己奔跑起來,為這最後的不放棄,但卻也隻能看著貝爾與皮球合在一起,重重的向著場外的廣告牌撞去……不,隻有貝爾!


    可憐的貝爾飛了起來,重重的摔在了廣告牌上,引來所有人的驚唿,但貝爾卻沒有理會,他隻是看著空中的皮球。


    林燃、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梅西、皮克……這場上,這場下的人都在看著那顆皮球。


    主裁判下意識的瞟了眼邊裁,邊裁微微搖頭,示意沒有出界。


    於是主裁判就沉默,於是林燃就下意識的向著被貝爾救迴來的皮球而去,但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比林燃更快。


    他搶下了皮球,他在轉身,他要最後的射門。


    皮克。


    緊緊跟隨著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的皮克下意識的在身後放倒了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這一次,他的的確確看穿了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的假動作。


    他知道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要射門,就在這禁區外的地方,發起皇家馬德裏的最後一次進攻射門。


    於是皮克選擇果斷了放倒了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他不允許在這最後的時刻,皇家馬德裏還能有任何的可能,那麽隻是千萬分之一的可能,但也絕對不允許。


    嗶!


    主裁判的哨聲響起,示意皮克犯規,要判給皇家馬德裏一個任意球。


    全世界的巴薩球迷就都發出了巨大的噓聲,他們製造著音浪,想要讓主裁判知道,比賽時間已經到了。


    主裁判沒有受到影響,一百二十分鍾的比賽的確已經到了,但一分鍾的傷停補時還沒有結束。


    哪怕還剩下不到二十秒,但時間的確沒到,皮克犯規,那麽就應該判罰。


    巴薩的球員冷靜而又理智,沒有選擇與主裁判爭辯,他們隻是全員迴到了自己的半場,準備著人牆,準備應對著皇家馬德裏的最後一次射門。


    是的,這記任意球後,就是皇家馬德裏最後一次進攻,最後一次射門。


    這個任意球罰出來之後,主裁判就會毫不猶豫的吹響全場比賽結束的哨音,毋庸置疑。


    所以,皇家馬德裏隻有這最後一個任意球機會。


    誰來罰?


    全世界下意識的將目光落到林燃身上,林燃在劇烈的喘息著,他看著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從地上爬起來,抱著球,走到他麵前,然後故作輕鬆的低聲道,“皮克以為我要轉身突破射門,其實我騙他的,我是故意想要一個任意球。我成功了。”


    林燃愕然,然後明白了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的意思,於是,伸出手從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手中拿過皮球,揮揮手,什麽也沒有說,就這麽抱著球,一步一步向著罰球點而去。


    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臉上的笑容就淡去,他抿著嘴,在思考著最後一刻千萬種可能裏,他到底有沒有選到唯一正確的那種可能。


    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不知道。


    但他沒有騙林燃,在自己轉身突破嚐試做最後一次大門,與製造任意球機會然後讓林燃來主宰這比賽的兩種可能之中,他幾乎是下意識的選擇了後者。


    因為他相信林燃,有時候,甚至多過自己。


    畢竟,他可是林燃啊。


    可以讓自己十幾年職業生涯,一直隻能追逐著,無法真正超越戰勝的林燃啊。


    媽的,你他麽的可是球王,別他麽的給老子掉鏈子啊!


    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忍不住紅著眼想,下意識背過身,低著頭,不敢去看,因為他知道下一秒,他可能會哭。


    梅西很想也過去排人牆,在皇家馬德裏的最後一擊之前,在林燃即將在全世界麵前上演的獨角戲之前。


    但終究沒有,他隻是下意識的看了皮克一眼,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要看皮克,或許隻是想知道皮克犯規的那一下,究竟是怎麽想的。


    皮克沒有怎麽想,他隻是很單純的覺得,如果放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過去,射門,那麽他們可能會丟球。


    但現在,當林燃將皮球放在罰球點上,就這麽一步步在他的麵前向後退的時候,皮克就感覺似乎有一個名為林燃的大魔王正在步步逼近,要將整個巴塞羅那逼到懸崖上。


    讓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突入禁區射門,和讓林燃來罰任意球,究竟哪一種更可怕?


    皮克不知道,全世界也不知道。


    但所有人,都隻是屏住了唿吸,看著林燃,一步又一步,整整走了十三步,每一步就仿佛是林燃過去職業生涯的輝煌。


    九屆金球獎得主,七座歐冠冠軍得主,三座世界杯冠軍得主。


    球王林燃,走過他過去十三年的輝煌歲月,踏過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十三級階梯後,就站在那裏,望著特爾施特根把手的球門,望著眾誌成城的巴塞羅那。


    他閉上眼,沒有人知道這一秒,林燃在想著什麽。


    是在迴味自己過去十三年的光輝歲月,還是僅僅隻是在醞釀著,醞釀著讓全世界又一次感受到被大魔王統治支配的恐懼。


    然後如林燃過去十三年所無數次做過的那樣,以一己之力摧毀一支球隊,摧毀一座城。


    巴薩的球迷在林燃的身後,瘋狂的製造著噪音,他們恐懼,他們害怕,他們驚怒,他們想要衝上雲霄,足以讓人萬劫不複的聲音,讓林燃膽怯。


    但林燃沒有,他隻是在主裁判的哨音中睜開,然後奔跑,像過去十三年來,他一次又一次做過的那樣,奔跑,然後射門。


    皮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帶著希望,又帶著絕望的弧線。


    這道弧線是勝利,也是失敗。是幸福,也是痛苦。是喜悅,也是悲傷。是希望,也是絕望。


    但最後,隻化作了一道光,那光上寫著林燃的名字,一如過去十三年的樣子,隻手遮天,扼殺奇跡!


    “皇馬最後的機會。林燃,當仁不讓的站了出來,要來主罰這個任意球,這是皇馬最後的機會,也是林燃最後的機會。林燃,助跑,打門!”


    “啊!!!!!!!!!球進了!球進了!第一百二十分鍾,林燃,讀秒絕平,4:4!皇家馬德裏扳平了比分,在比賽的最後一秒鍾!林燃,偉大的林燃,球王林燃,他做到了,他做到了!”


    “梅西十五分鍾前的進球,不是絕殺,不是絕殺!林燃,我們有林燃!皇馬有林燃!嗚嗚嗚!”


    ……


    有人哭,有人笑,但林燃不管,他將皮球罰出去的瞬間,就下意識的閉上眼,站在原地,高高舉起雙手,他在等待著,勝利亦或者失敗,成為王者亦或者化身小醜。


    球場裏的風太喧囂,人群裏的聲音太吵鬧。


    什麽都聽不清楚,什麽都感受不到,他隻是閉著眼,在等待著有一雙手抱住他,於是激動,於是欣喜,於是喜極而泣。


    這樣一雙手從黑暗中伸出來,是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加雷斯?貝爾?本澤馬?莫德裏奇?


    無所謂了,因為隻要有這樣一雙手伸出來,林燃便可以笑著睜開眼,他依然站在原地,看著全世界在此刻癲狂,看著他的隊友們喜極而泣。


    球進了。我們還沒有輸。


    林燃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看見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就這麽激動的跪倒在地,放聲大吼,他看著本澤馬跑到他的麵前,單膝跪地,為他擦著球鞋。


    他看到每一張哭泣的臉,每一張喜悅的臉,淚水與歡唿交織一片。


    他就覺得喉嚨有點發幹,清了清嗓子,但最後還是隻能用沙啞的聲音道:“都別激動了,準備點球大戰吧。”


    是的,還有點球大戰。


    林燃在最後時刻的讀秒絕平,那站在任意球麵前,獨自一人將整個球隊,將整個世界從懸崖邊上拉迴來的進球,也隻是讓皇家馬德裏又一次可以和巴塞羅那公平的站在天平的兩端。


    皇馬沒有輸,但皇馬也沒有贏。


    等待著皇家馬德裏和巴塞羅那的是最殘酷的點球大戰。


    此刻,一百二十分鍾的鏖戰結束,比分定格在4:4,全世界從這跌宕起伏的大戲中迴過神來,又立刻屏住心神,緊張的等待著雙方的點球大戰。


    這一場決戰紫禁之巔的眾神之戰,最終還是不可避免的來到了最後的點球大戰。


    於是雙方,二十二名球員便排好隊,肩並肩,就這麽麵對麵的站立著,望著主裁判手中的皮球,彼此目光對視,都知道,他們現在每個人都真正站在了曆史的天空下。


    接下來,他們每個人都將踏上最終的戰場,刺刀見紅,既分勝負,也決生死。


    因為,在這裏的二十二個人裏,有的人或許往後餘生,都永遠不會再有機會踏入這片歐冠決賽的賽場。


    於是,便隻能不留遺憾,傾盡全力。


    “也該輪到我們了。”


    特爾施特根主動向著納瓦斯伸出手。


    納瓦斯點點頭,他知道特爾施特根說的是對的,這場比賽,林燃,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本澤馬,馬塞洛,裏奧?梅西,蘇亞雷斯,內馬爾,拉基蒂奇用一個又一個精彩的進球,成就了這場巔峰之戰。


    但眾神山上,也當有他們的名字,至少當許多許多年以後,人們迴想起這場比賽,作為門將的他們,不至於徹底淪為背景板。


    現在,終於輪到他們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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