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療養院安靜得近乎詭異,白色的房屋影影綽綽,像是杵在了被時間割裂的三不管地帶,無端地生出了濃濃的寂寥與孤獨。


    “傅總,需要我陪您進去嗎?”


    在傅靳城下車後,徐程出聲問道。


    “不用,就在這裏等我。”


    “是。”


    傅靳城邁步往裏走,越是往裏走,他的臉色就越是陰沉。


    這裏的工作人員都對傅靳城很熟悉,雖然那麽晚來訪不合適,但也沒人敢阻止。


    值班的主任得知他來了,急急忙忙披上外套就趕過來了。


    “傅總,您這麽晚了怎麽親自過來了?是不是我們哪裏做得不好,惹您不高興了?”


    他一邊說,一邊擦汗,顯然是真的被嚇到了。


    傅靳城冷冷掃了他一眼,斥道:“沒你的事,別打擾我。”


    主任一聽,忙不迭地點頭,卻不敢真的走,隻是道:“是,那我就在樓下等您,您有什麽吩咐直接叫我。”


    傅靳城沒再搭理他,直接去了傅母的房間號。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但每次來他都有股莫大的羞辱感。


    但這次他沒得選。


    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後,他打開了病房門。


    門內的傅母本來已經休息了,可門邊的動靜不小,一下子就把她驚醒了。


    醒的第一時間,她就生氣地抓起旁邊的水杯朝門口砸去,嘶聲喊道:“出去!”


    傅靳城察覺不對,當即後退了疾步,避開了水杯。


    玻璃水杯在傅靳城腳尖處碎裂。


    碎片像是被嚇到了,跳了一地。


    他掩下眼底的情緒,踢開了腳邊的碎片,一臉漠然地走進去。見她又要操起枕頭丟過來,才冷聲道:“是我。”


    用力抓住枕頭的手正準備放手,聽到這個聲音後,立刻就失了力。


    五指顫抖地將枕頭放下,一張病弱得快沒了人形的臉惶惶地不敢看他。半晌後,才喏囁道:“小城,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傅靳城依然麵無表情,“我有事問你。”


    他的態度冷淡,語氣生硬,仿佛兩人不是母子關係,而是沒有關係的陌生人。


    傅母難過地縮起了身體,然後無措地抱住了枕頭,輕輕點頭。


    “傅家之前是不是跟文尊有矛盾?”


    傅靳城問完後就緊緊盯著她,黑眸如被夜色凍住的冰麵,冷然又鋒利。


    傅母被他看得不明所以,擔心自己一個迴答不慎又惹惱了他。


    於是暗暗斟酌措辭,費了好些時間才迴答道:“小城,你說的事我不是很清楚。不過你說的文尊,是原來的南城富商,那可能是發生在你爸經營公司的時候,隻是很抱歉,我當時沒過問公司的事,所以對他與文家之前的事不是不合。”


    傅靳城在聽聞她道歉的時候,眉心蹙得更緊了。


    可他不想去深究這股情緒,於是用著更不耐地語氣問道:“那你一點都沒聽說過文家嗎?”


    傅母小心翼翼地看著他,見他不悅了,身體縮得更緊了些,本就瘦弱的身體幾乎要疊成一個畏懼傷害的刺蝟了。


    “倒也不是一點都沒聽過,隻是那些事跟傅家好像也沒什麽關係,無非就是文家盛也沒逃過極必衰的命運,加上當時的文家接班人又醉心設計,無心經營,所以早早地退出了商戰。”


    說到這裏,她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麽,驚喜地看著傅靳城。


    但觸及那雙冰冷的眼睛,她的那點驚喜又黯淡了。


    “不過我不確定,你說的這個文尊就是文家的那個接班人。”


    這些事,傅靳城都調查到了。


    他也試圖從這些事入手想弄清楚傅家與文家的矛盾,但都沒成功。


    本以為能在她嘴裏問出點什麽,沒想到她也是一問三不知。


    他很失望。


    “好了,我清楚了,你早點休息吧。”


    傅母見他剛來就要走,蜷縮的身體猛地鬆開,很是不舍地問,“你就走了嗎?”


    傅靳城剛轉身就頓住了。


    他的半張臉被夜色蓋住,隻露出緊抿的薄唇。


    “你還有事?”


    傅母澀澀搖頭,“沒有。”


    “那你好好休息。”


    “小城!”傅母見他邁步往外走,又出聲叫他。


    傅靳城再度停下,卻始終沒有再迴頭。


    傅母將懷裏的枕頭抱得更緊了些,聲音很弱,如果不是四周夠安靜,幾乎聽不見。


    “我不是故意發脾氣的,我……我隻是不想待在傅宅。”


    “你想待在哪裏,是你的事,不需要跟我解釋。”


    傅母身體一僵,隨後慢慢垂下頭,像是一個犯錯的孩子正在懺悔。


    “對不起。”


    傅靳城胸口一熱,被一股說不清楚的情緒脹滿,讓他無端惱怒了。


    “夠了,別再跟我道歉!你做的事,也不是簡單幾句對不起就能抵消的!”


    “我知道的。”傅母的聲音更弱了,“但我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秦溪是個好姑娘,把你和小寶都照顧得很好,你們要好好的……”


    傅靳城垂在身側的手倏地收緊,手背上的青筋悉數爆起。


    “我的事,不需要你來提醒!”


    傅母看著傅靳城一身怒氣地衝了出去,隱忍多時的眼淚無聲淌下。


    傅靳城衝出病房,將身後壓抑的哭泣聲拋在了身後。


    走到走廊盡頭後,他忍無可忍地一拳砸在了窗杦上。


    然後仰頭望著窗外那輪高懸的孤月,眼角掛滿了譏諷。


    她竟然覺得自己會走她的老路!


    簡直可笑!


    他不是她,秦溪不是傅正平,所以他們的結局一定跟他們不一樣。


    老路?


    他砸在窗杦上的手猛地一鬆,整個人無意識地靠近了窗戶。


    她說的老路是什麽意思?


    當初她是因為傷害了小寶後,整個人變得恍恍惚惚,才被忍受不了的傅家老爺子安置在這裏的。


    難道這其中還有隱情?


    或者不僅僅是傷害了小寶?


    這個念頭形成後,就在他的心底紮根。


    想要弄清楚事情真相的心愈發強烈。


    如今傅老爺子已經不在了,想要打探到這個消息,怕是隻能從其他親戚那裏入手。


    可因為傅氏,傅家其他人跟他們的關係保持著看著很和諧,實則各有盤算的很微妙。


    還能有誰可以問?


    他沉思了許久,才默默將一個人鎖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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