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元月,天氣愈發寒冷。


    白玉蘭自迴京後,便被一堆事情纏上身,恭王府、白府、飛鷹軍、火藥、徐州戰船……樁樁件件,恨不能煉成分身術。


    在這三個月裏,之前積壓的幾件事卻也有了結果。


    比如,秋闈時五名舉子接連自殺一事。去歲八月,這樁命案幾乎轟動整個京都,工部尚書蘇仲海和侍郎白玉卿主動入獄,後來恭王夫婦多方派人查證,才算有了結果。八月十五,白玉蘭被秘密送去南楚後,沒幾日蘇大人和白玉卿就走出了刑部大牢,這事,還多虧了龍璟旭那幾幅墨寶的功勞。


    刑部尚書張為政,為人剛正不阿,軟硬不吃。


    白玉蘭用了點手段,使得朝中六部的另外五部,同時給刑部施壓,刑部尚書扛不住,隻得加快查案的速度。


    蘇仲海乃秋闈主考官,考題並未外泄。


    事實的真相是:那五名懸梁自盡的考生,皆是被人暗中授意。背後之人也查了出來,誰也沒想到竟是工部侍郎梁全。


    梁全乃駙馬梁榮的本家。


    雖無確鑿證據,但梁全顯然是被駙馬梁榮所指使。此案查到梁全,算是真相大白了,刑部直接結案,並將卷宗直接送到禦書房。


    龍璟旭過目之後大發雷霆,急召駙馬入宮,幾乎將整卷案宗砸在梁榮腦袋上:“瞧瞧你幹的好事!”


    “皇上……”


    “滾!自己惹出來的禍,自己去擦屁股。”


    梁榮擦著額頭的冷汗,快速將案宗閱覽了一遍,恭恭敬敬又放迴書案上,這才行禮退出。他眼眸閃過寒光,心知隻能犧牲梁全保,才能不牽扯到自己頭上。


    出了宮,梁榮便去了刑部大牢。


    刑部尚書張為政,早已將梁全下了大獄。以駙馬的身份,要去探監並非難事,難就難在怎麽說服梁全,攬下所有罪名?


    張為政一聽駙馬要來探監,自然要給幾分麵子。


    但他為人精明,派了好幾個下屬隨行盯著。


    駙馬梁榮素來知曉張為政的行事做派,也沒放在心上,大搖大擺便進了大牢。被關了兩日的梁全,各種酷刑加身,滿身血汙已經隻剩半條命。


    張為政自然不擔心駙馬來劫獄,心底也清楚此案極有可能是駙馬暗中授意,所以他才有意無意放駙馬去了大牢,期望能從二人的談話中探出什麽口風。


    梁榮又不是個傻子,焉能不知張為政的打算?見了梁全,多餘的話半句也沒說,隻問:“全兒,有什麽話要我帶給家眷嗎?”


    梁全原本滿懷希冀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


    他縮在大牢一角,苦笑著叮囑:“二哥,我那媳婦要改嫁便隨她去,膝下兩個幼子,還望二哥多加照拂,弟死而無憾。”


    “我答應你。你安心去吧!”


    梁榮說完這話便頭也不迴離開了大牢,仿佛他隻是來聽梁全臨死前的托孤之言,完全演繹出一個犯人家眷的身份,半點把柄也沒留下。在他走後,張為政捋著胡須又來了牢房,衝著梁全一陣唉聲歎氣。


    “唉!可悲呀可悲!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梁大人這是成了棄卒吧?”


    “本官深表同情,卻也愛莫能助。”


    梁全隻當自己沒聽到這話,幹脆閉上了雙眼,安心等死。其實他也怕死,他還有兩個年幼的兒子放心不下,可是梁榮此來的用意他心底清楚。他若不死,死的可能就是他的媳婦和兩個兒子。


    若說是梁榮棄了他,不如說是家族放棄了他。


    這是身為世家子弟的悲哀,一個人的性命,永遠比不上家族的利益重要。從梁榮進來說出那句話開始,梁全就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命運會如何,不是他不想反抗,而是他不敢反抗,不敢拿自己家人的性命去賭。


    張為政試探了一番,見梁全不為所動,便不再多言。有些話點到即可,多說了反而弊大於利。


    駙馬梁榮自認為已經搞定了梁全,放心地走了。


    張為政整天待在刑部,對著堆積如山的卷宗,也無心處理公務,隻悶頭想著如何才能讓梁全鬆口,揭發謀後之人。


    一抬頭,便見工部尚書蘇仲海和侍郎白玉卿聯袂而來。


    “張大人!”


    “哎呦,蘇大人怎麽來了?”


    三個人互相見禮,蘇仲海寒著臉落座,才道:“聽說駙馬來了?”


    “剛走不久。本官也正為此事發愁。”張為政犯難道:“他這麽來一趟,隻怕梁全更不會供出幕後主使之人。”


    蘇仲海擰著眉頭沉默不語。


    白玉卿卻笑著出主意:“這有何難?梁全膝下有子嗣,派人暗中抓來,然後告訴他……孩子被殺了。”


    “呃,對孩子下手會不會太過分?”


    蘇仲海卻一錘定音:“好!就這麽辦。”


    工部和刑部兩位尚書聯手,想要將梁全的孩子抓來不過是舉手之勞。兩個孩子被帶入刑部之後,白玉卿早已命人去尋了兩個年紀相仿的男娃屍體,將張家兩個兒子的貼身之物放在了那兩個屍體身上。


    三個人反複檢查了一番,確認並無疏漏。


    張為政再次來到了牢房,蘇仲海和白玉卿跟在他身後藏身暗處,隻不過牢中的梁全看不見罷了。


    “梁全,你可認得這兩個孩子?”


    “不認識。”


    “你走上前來,看仔細。”


    梁全抬了抬眼這才慢吞吞走過來,可他被關在牢房之內不得自由,隻能遠遠瞧一眼,卻立時目赤欲裂怒吼起來:“俊兒!安兒!誰?誰幹的?”


    兩個孩子身上的衣帽鞋襪,他都很熟悉。


    孩子脖子裏佩戴的長命鎖,那是他親自去打造的一對,分別戴在了大兒子梁俊和小兒子梁安脖子上,焉能不熟悉?


    “不!這不可能!他不會……我明明已經答應……不!這不是我的兒子!你們騙我!我不相信我的兒子已經死了。這是假的!假的!”


    張為政揮了揮手,讓人將兩個孩子抬了出去。


    “別碰我的兒子!不許走!放下來!”


    “俊兒!安兒!”


    梁全口中說著自相矛盾的話,顯然被這兩個孩子的屍體擊潰了心底的最後一道防線,神誌已經有些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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