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打聽洪家村是要做什麽?”


    小二好奇看她。


    古落抿了抿唇,輕輕拍了拍身上的布袋子。


    “不瞞小哥,我本是過路遊商,卻不幸遇到了一夥山匪,貨物被洗劫一空,還差一點要了我的小命!”


    “幸虧遇到一隊兵丁,救我於水火之中,我自感恩戴德,本想傾囊感謝,無奈,被劫身無分文,實在愧對恩人。”


    “後左思右想,總要為恩人做些什麽,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故便主動提及,替各位恩公送封家書迴家,以此來報答他們的救命之恩。”


    小二聞言,神情變得異常激動,一屁股坐在古落旁邊的座位上,聲音急切地問道:“敢問兄台,你是要尋洪家村的哪一家?”


    見他如此激動,古落不由心裏一跳。


    難不成?


    “小哥可是認得洪家村人?”


    小二眼眶都紅了,聲音哽咽:“不瞞兄台,我便是洪家村人,我們族裏,好些個從了軍的,這麽多年了,無一人送家書迴來。”


    “他們,是生還是死,也沒人知道。”


    古落垂眸,看著麵前冒著熱氣的熱湯,眼眶發酸。


    伸手拿起一個熱騰騰的餅子,狠狠咬了一大口,嚼吧嚼吧咽下肚,直到喉嚨裏的幹澀感稍稍減退。


    她才再次抬頭,看向身邊殷切看她的店小二:“小哥,洪家村,可有一位名為洪本的人?”


    小二猛地站起身來,由於動作過於急促,連身下的凳子也被帶倒在地,發出一聲沉悶的哐當聲。


    然而,此時此刻,無人去在意倒在地上的那個凳子。


    小二抬手擦掉眼角的淚,不住點頭。


    “有的,有的!洪本,是我叔父!他是五年前離開的,被強征兵役離開的。”


    古落扯了扯嘴角。


    “對,就是他。”


    洪本,奔子,他的生命永遠定格在了那片戰場上。


    再也迴不到他心心念念的家鄉,再也見不到,他日思夜想的家人了。


    小二拔腿就往後院跑。


    看著他踉蹌的背影,古落就知道,這頓飯,是吃不成了。


    捧起碗,唿嚕唿嚕將碗裏的熱湯一飲而盡,把剩下的那個餅子揣進懷裏。


    等她喝完湯,啃著餅子的時候,一個頭發花白的中年漢子匆匆走了過來,一看見古落就急聲問:“敢問兄台,除了洪家村的洪本,可還有紅木口的家書?”


    他的三個兒子都被強征兵役走了,這麽多年了,同樣音信全無,生死不知。


    古落看著他那雙殷切期盼的雙眼,輕輕搖了搖頭。


    “很抱歉,沒有了,隻有洪本的。”


    戰爭給底層百姓帶來的隻有毀滅、破壞和分離,讓無數家庭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中年漢子眼中的光瞬間熄滅,脊背慢慢彎了下去,無力的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整個人顯得無比的疲憊和老態。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古落看著他這模樣,心裏難受的很。


    可她亦無能為力。


    “舅舅......”


    小二擔憂的看著他。


    中年漢子強行打起精神,搖了搖頭,示意他沒事。


    伸手拍拍他的胳膊。


    “娃,舅舅沒事,趁著風雪不大,帶著這位兄台迴去吧!”


    他最是明白等待是何種滋味。


    他更是明白,無望的等待是何種絕望。


    無論是生還是死,好歹,有個信兒也行啊!


    迴洪家村的路上,看著衣衫單薄的店小二,也就是洪小苗,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古落於心不忍,從包袱裏翻出一件破舊的襖子,讓他穿上。


    “小苗啊!跟我說說你叔父,洪奔家,都還好嗎?”


    洪小苗緊緊拽著身上這件雖然破舊,但無比溫暖的襖子,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


    他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穿這麽暖和的衣裳。


    聞言,搖了搖頭,聲音哽咽。


    “那一次的征兵,除了幾個恰巧不在家的,洪家村的青壯,全都被強行帶走了。”


    洪小苗的聲音裏滿是怨憤和無奈,更多的,則是麻木。


    “整個洪家村,隻剩下些老弱婦孺,日子過的艱難,凍死的,餓死的,為了活下去,自賣自身的,還有好些個上了年紀的長輩,怕活著,要多吃一口糧食,帶累家中娃娃沒飯吃,自己上吊死的.......”


    古落有心安慰他,可又不知從何說起。


    這樣的事情,在這個時代,比比皆是。


    就連她自己,不也是被賣的那一個嗎?


    洪小苗擦擦眼角的淚,聲音哽咽著繼續說道:“叔爺一家的三位叔父全部被抓走充軍以後,叔爺自此一病不起,不過半年,便撒手人寰。”


    “叔奶奶為了給家中孫輩省頓口糧,生生給餓死了,三位嬸子勉強拉扯著堂弟堂妹們過活,日子艱難.......兩位妹妹心疼母親,自賣了自身。”


    久久的沉默的過後,古落艱難開了口。


    “洪奔的幼子,也就是他離開的時候,才將將滿月的那個孩子,可還活著?”


    洪小苗輕輕搖了搖頭。


    “早就沒了,在叔父他們走的第三個月,就沒了。”


    古落喉頭發堵,張口想要說什麽,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奔子同她念叨最多的,便是那個才將將滿月的孩子,他總是暢享著,從了軍也好,當爹的保家衛國,當兒子的,享受太平.......


    當兩人迴到洪家村的時候,雪已經停了,夜也深了。


    洪小苗直接帶著她來到了洪奔家。


    “嬸子,嬸子睡沒了?”


    屋內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誰啊?”


    “嬸子,是我,小苗。”


    屋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同樣衣著單薄,凍的瑟瑟發抖的婦人顫巍巍的走了出來。


    “小苗啊!你咋這時候迴來了?可是有啥事?”


    將門口充作大門的木板移開,洪家大嫂忐忑的看著叫門的洪小苗和他身後的陌生人。


    洪小苗是個有福的,他那舅舅在鎮子上開了間客棧,小苗就在那客棧裏當小二。


    吃喝不愁,還有工錢。


    洪小苗往旁邊站了站,指著古落激動道:“嬸子,這位大哥,是洪奔叔父的好友,他是專門來給你們送洪奔叔父的家書來了。”


    “家......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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