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落石也該有仆房後方的樹林稍擋著,怎會……正忖著,風吹來陣陣油燈味,他心頭一凜,欲迴頭瞬間,轟的一聲,樹林與仆房的火將他團團包圍。


    火,豔麗而可怕燃燒著,猶如廣和殿內那場火,教他登時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原以為是自己改變了水道才釀禍,如今看來……並非天災,而是人禍!


    他該逃,馬上就逃。他不再是八歲的孩童,逃得出這場火,可是他的雙腳卻像是紮了根般,無法動彈。深植的恐懼,因環伺的火舌而無止境地爆開,讓他隻能站在原地,猶如當年無助的自己。直到……


    「與刹!」


    那淩空而來,破開陣陣焚燒聲的清脆聲響,像在瞬間拂去纏繞他的恐懼,然後他看見她披著外衣,衝到他的麵前,他的心,像是從靜止不動恢複了跳動。


    「太好了,你沒事!」竇月芽緊緊地抱著他。


    「你怎會在這兒?」山崩消息傳來時,他明明要她在房裏歇著。


    「我擔心你出事。」她抬眼望著他,揚笑道:「不怕,我在這兒。」


    「……本王怕?」他啞聲喃著。


    「你如果不怕,當初宮宴放煙火時,你怎麽會嚇得將我抱得那麽緊?」而且他病了的時候,他也說了不喜歡火。


    凝睇她半響,華與刹突地笑柔了魅眸。


    原來,她是如此地在意自己,那麽丁點大的事,都教她擱在心上,甚至為他衝進火裏……好暖好暖,暖得像是有什麽快要滿溢。


    瞬地,後方傳來細微聲響,伴隨著火場裏慣有的熱度,他想也沒想地將她緊密地護在懷裏,快速往旁閃開,但還是被墜下的枝椏打中肩頭。


    「啊!」火花在眼前飛濺,她嚇得伸手撥開在他肩頭上的火花。


    「別用手!」他一把揪住她的手,壓根不管自個兒肩上著火,運起輕功一躍,幾個飛躍,抱著她衝出火場之外。


    「王爺!」卓凡已守在外頭,見他肩頭上有火,驚聲喊著。


    「沒事。」華與刹將火拍熄,轉而抓住竇月芽的手細看,眉頭緊緊地攏起,低聲道:「卓凡,去把耗子找出來。」


    卓凡聞言,神色一肅。「屬下立辦。」


    「耗子?」她不解地問。


    「咱們先迴房,本王替你上藥。」


    華與刹飛快將她送迴莊園寢房裏,吩咐下人取藥,抹上她的指頭,確定她身上無其他外傷,才讓她躺在床上休憩。


    「王爺,我的傷不打緊,倒是你的……」


    「本王沒事,這麽點小傷,本王沒看在眼裏。」他輕柔地抓下她欲探看的手。


    「你休息,本王去探探火勢控製得如何。」


    「你還要去啊?」


    「當然,本王可是這馬圈的主子,總不能要手下冒險,自己卻躲在房裏。」


    「那我跟你去。」她不安地揪著他的袖角。


    華與刹笑柔了眼,親了親態度額。「不用了,本王去去就迴,你先歇息。」


    「你要小心一點,別又跑到火場裏頭。」想起她剛剛趕到時聽見那轟然響聲,教她的心涼了半截,就怕他被困住。


    「本王還沒跟你要獎勵,再者本王是要去分派人手,不進火場的。」


    「那就好。」她總算放心了些。今兒個不知道怎麽搞的,心底莫名不安,否則她也不會不聽他的話,跑到最北邊的馬廄找他。


    「睡吧,本王會讓玉曇進來候著。」


    「不用不用,玉曇正忙著,我不急著睡,等你迴來。」別在這當頭叫玉曇進來,因為她會害羞的。


    其實她會跑去找他,還有一個原因是,她終於知道擺在枕邊的帕子是閨房用品,而玉曇把用過的帕子拿去處理了,令她害羞得暫時不想見她。


    「好。」瞥了眼枕邊的帕子添了新的,華與刹立刻了然於心,不在這當頭逗弄她,因為他有要緊事在身。


    替她掖好被子,他隨即步出房門外。


    其實,近來恐怕是他這一生最愉快的時候,甚至有心如她所說的那般過起閑雲野鶴的生活,帶著她到處遊玩,可惜,就如他所說的,他不犯人,人亦犯他……


    是他這陣子過得太安逸,才會忘了自己布下的局會引來殺機。這時二哥造反已被擒住,皇上為了護住與剴的皇位,要下聖旨將他調迴京城和大哥互相殘殺。


    所以會派耗子來招惹他,不讓他迴京,也隻有大哥那個看不透局勢的蠢人了!


    而清楚馬圈位置,可以神不知鬼不覺闖入的,也隻有曾養在身邊的那隻耗子。


    迎著風,循著血腥味,來到莊園後頭的廣場,盡管未點燈火,眼力極佳的他仍瞧見了被卓凡擒獲跪下的,正是謝祖,在他身後則是倒了幾個人。


    「謝祖……果真是牆頭草,二皇子一倒,你就馬上投靠大皇子了。」華與刹低笑著,徐步走近他。


    謝祖聞言,怔愣不已,彷佛不明白他從何得知這些消息。


    「你想本王是從何得知?」華與刹往他的小腿重踩著,他立刻痛伏在地。「那是因為二皇子造反,還是本王出了力呢,他有多少斤兩,本王會不知道嗎?」


    「王爺……饒命……」


    「怎麽饒呢?本王都放你一馬,刻意射偏那一箭,可誰知道你竟傻得投靠他們對付本王……還用火燒,難道你會不知道本王最痛恨火了?」華與刹微加幾分力道,靜謐的夜裏突添骨骼破裂的聲響,伴隨著謝祖的哀號。


    「王爺饒命!屬下可以給王爺關於大皇子的……啊啊……」令人膽戰心驚的碎骨聲,教謝祖痛得再也發不出聲音。


    「不需要……本王不需要你這個牆頭草給的消息,因為本王猜得到。」他現在隻想將他淩遲至死。敢對他用火……他不在乎自己如何,但要是燒著了豆芽菜,該如何是好?很痛的,被火噬咬是難言的痛!


    忖著,狠狠一腳將謝祖踢開,謝祖猶如破布娃娃般倒臥無力動彈。


    華與刹深吸口氣,垂眼睇著口吐鮮血的謝祖。「這樣吧,看在你帶了這麽多人大駕光臨的份上,本王願意讓你再賭一把,猜吧。」銀光一閃又沒入掌心,她笑問著:「你猜是哪一麵?」


    「王爺,饒命……」


    「這不正給你機會?是夔龍還是通寶?」他冷聲問著。「要是猜中了,本王可以留你全屍。」


    「……那如果猜錯了呢?」


    微顫的嗓音傳來,教華與刹猛地迴頭,依稀可見藏身在樹叢後頭的纖瘦身影。


    「不是要你歇著?」華與刹向卓凡使了個眼色,才徐步走到她麵前。


    「……原來那是血的味道。」她低聲喃著。就算是火災,也不該有這麽可怕的鐵鏽味……她應該慶幸天色極暗又沒點燈,所以沒讓她瞧見廣場上的屠殺?


    「所以他就是你說的耗子?」她低聲自言自語,也不管他是否迴答。好半響才又抬頭問:「那人呢?」原本還嚷嚷著,如今卻半點聲響皆無,太吊詭了吧。


    「本王要卓凡先將他押下。」


    「然後呢?」


    「有些事,你別過問。」


    竇月芽一把揪住他的手,翻開他的掌心,一枚通寶銀閃動銀光。「你把拿來和逗我玩的通寶銀拿來讓人賭生死?」她隻聽見部分對話,但她知道華與刹沒騙她,對方心存惡念而來,他反擊也算是正當防衛,隻是……那種把人當玩具玩弄的手段,讓人感到惡劣。


    「錯。這通寶銀原就速處置背叛者的玩意,是本王縱容你,由著你猜玩。」


    「那我應該感謝王爺嗎?」她哼笑著放開他的手。


    「豆芽菜。」他反握住她的手。


    她瞪著他握住的手,像是從上頭嗅見了濃濃的血腥味。「王爺,謝祖原本就是王爺旗下的人,對不?」謝祖這名字,華與則跟她提過,她隨便聽聽就拋諸腦後,但是今晚的事,像是間接地證實了華與則說過的話。


    華與刹微眯起眼。這事知道的人不多,知道的都是他信得過的,除了兩個人——華與則和華與剡,而會告訴她此事的,自然是有機會接近她的華與則。


    深吸口氣,她問得有些膽戰心驚。「所以說……當初宮宴,那個挾持二皇子妃的人也是王爺派去的?」


    「是又如何?」


    她難以置信地倒抽口氣。「你為何要這麽做?」


    「自然有本王的用意,你不需要知道太多。」


    「你!」竇月芽甩開他的手,連退數步。「我突然覺得你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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