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微轉,他看了華與刹一眼,瞧見了他眸底的怒意,也瞧見了二哥落井下石的笑臉,五哥撇唇冷哼了聲,唯有大哥始終垂目無表情。


    「你們都下去吧,朕累了。」


    「兒臣遵旨。」


    幾個皇子分別退出暖房外,臨行前華與剡得意地笑睨他一眼,華與剛則拉著始終沉默的話語則先走一步,留下拖著牛步的華與剴。


    「四哥。」他想了想還是啟口換住兄長。


    「有事?」


    「四哥的劍夠快,就算不殺二皇嫂,肯定也救得了皇侄和二皇嫂,為何……」


    到嘴邊的話突地頓住,隻因瞧見他四哥表情。


    「誰教她欺辱了盛蘭。」帶著笑意拋下這句話,華與刹徑自舉步離開。


    華與剴渾身爆開惡寒,不敢去想象四哥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雖說他是打小和四哥一塊在坤和殿長大,可他和四哥卻不若外人以為的那麽親,他總是看不透四哥在想什麽,如今四哥這抹笑,好似早已不把人命當命,砍一個人,就像是割一把菜……


    可難道四哥會不知道二皇嫂娘家可是兵部尚書家?他斬了二皇嫂,難道就不怕鬧出大事?再者,他根本不認為四哥會為了替盛蘭出口氣而賭這麽大。


    如今,父皇因為這事將四哥調往近澤……四哥還是笑了,盡管臉上有怒氣,但他卻直覺那怒氣是假的,是演給別人看的,笑意才是真的,似乎他達到了某種目的。思緒在心底轉了幾迴,他無聲輕歎。


    華與刹來到宮門外,王府馬車正等著。「卓凡,迴府。」


    「是。」


    坐進馬車裏,華與刹止不住臉上笑意。


    到手了,近澤三十萬大軍的兵符!在上一迴的人生中,盛蘭死了,他留守京城,近澤三十萬大軍的兵符被剝奪,在桂皇後死後,他迎娶了首輔之女為妃,身為首輔外甥的華與則遭他使計中傷而被流放,之後他再挑撥華與剡和華與剛互相殘殺,最終再借定國公桂子玦的東北兵,一舉殺進宮裏,得到皇位。


    如今,盛蘭未死,得到她,他一樣可以得到桂子玦的支持,但是為了得到桂子玦的兵力,他不該再迎娶首輔之女為妃,造成和桂子玦之間的嫌隙,為了未來完美的登基,除了東北軍,他要得到最精銳,而且完全聽令於他的近澤大軍。


    而今晚的鬧劇,就是為了讓皇上猜忌,將他發派北防,唯有如此,他才能重掌大軍!


    一進睿王府,他忍不住笑意地道:「卓凡,去把謝祖找來。」


    「是。」卓凡看了主子一眼,心底清楚,有事發生了。


    他的主子是個愛笑之人,然而當主子噙笑時,總是有所圖謀,有人命要消失之時。


    華與刹糾正王府主廳等著,喝了一盞茶,就見卓凡領著臉色蒼白的謝祖走來。


    謝祖走得極緩,眉頭微攏,仿佛身體不適。


    「屬下見過王爺。」謝祖掀袍單膝跪下。


    「不用多禮。」華與刹笑與他對視,突地呀聲道:「怎麽臉色如此蒼白?」


    謝祖顫了下,隨即恢複冷靜道:「屬下許是染上風寒,迴頭熬帖藥服下便好。」


    「是嗎,既是如此,可要好生休養,本王未來還打算重用你。」華與刹笑眯眼,從懷裏取出一枚通寶銀把玩著。


    通寶銀是八方王朝通用的錢,一枚通寶銀約莫等於五兩銀,一麵雕飾四爪夔龍,另一麵則是雕著通寶兩個字,通常為皇族貴胄間才有,民間雖可用,但流通量並不大,反倒成了民間爭相收藏的至寶,價格遠超過實質的兩數。


    「多謝王爺賞賜。」謝祖低下頭,額上2早已冷汗涔涔。


    「對了,今兒個怎麽沒瞧見其他幾個好家夥?」華與刹把玩著通寶銀,看似隨意地問。


    以謝祖為首,是他尚在京城執掌皇城衛時,從皇城衛裏挑選出的暗衛,會稱為暗衛,自然就是在暗地裏為他做些肮髒事,甚或潛伏在其他皇子身邊當眼線,當然偶爾也會出現那種窩裏反,陣前倒戈的爛角兒。


    謝祖聞言,冷汗幾乎濕透他的背脊。


    宮中鬧的事,他豈可能不知?但吊詭的是,被逮的明明隻有一人,其他人卻不知道為何也未迴來迴報……難道王爺早看透他暗地裏做了些什麽?


    華與刹倒也不急,像頭慵懶的豹子,擱下通寶銀,徑自倒了杯茶,狀似漫不經心地問:「謝祖,你可知道為何本王每每要你們辦事後,迴頭與本王飲上一杯茶?」


    謝祖不解抬眼,對上他笑得邪魅懾人的眼,心頭狠狠一顫。


    「那是因為每每要你們辦事之前,本王都會差人在你們的茶水飯菜裏下毒,隻要你們來得及迴頭,喝上這杯茶,那就什麽事都不會發生。」這法子一直以來成效卓越。


    「王爺你——」謝祖欲起身,一直在腹間盤旋的疼楚瞬地轉為劇烈,教他踉蹌跪倒在地。


    「你是要問本王明明沒發派你任務,為何還這麽做?」華與刹笑得愉悅,冠上珠玉瓔珞交擊出清脆聲響。「你待在本王身邊這麽久,難道還不知道本王是個疑心極重的人?本王下毒自是防備,你私底下做了什麽,豈逃得過本王的眼?」


    「王爺早就知道屬下和大皇子……」


    「還不說實話?」他哼笑著。


    「屬下該死,屬下不該受重金誘惑,但屬下盡管接受了大皇子和二皇子的重托,但也不忘從中挑撥,好讓……」


    「唱戲不成?真不知道你唱的是哪出,本王沒興趣聽。」華與刹懶懶打斷他未竟的話語,徐緩起身。「你收了二皇子的重金,在紙鳶上動手腳,要是上頭的火藥沒被本王先打掉,一旦引爆,毒粉四散,正中本王和其它皇族,那可是絕好的法子,而後聽令大皇子行事,再派人潛入宮中欲殺皇孫,好讓二皇子因痛失愛子失了皇上寵愛,教皇上嚴辦五皇子或本王……這招,挺高招的,一箭數雕啊。」


    瞧謝祖麵無血色,滿臉難以置信,華與刹不禁搖頭失笑。「隻可惜,萬事皆敗。你忘了本王性本猜忌,早在你身邊安插眼線,紙鳶一事本王早就識破,再加上皇孫被護個死緊,你根本沒有機會下手,最終還是本王派去的人有能耐。」


    謝祖聽至此,神色恍惚,喃喃自語,「原來……是武平出賣了我。」


    武平正是被王爺所傷之人,謝祖聽說是他將王爺給咬出來的,他驀地意會,追問:「就連他的說詞都是王爺交代的?」


    「那當然,最危險的做法,有時最能自保了,是不?」華與刹噙笑反問。「謝祖,你猜本王現在想做什麽?」


    「王爺要殺要剮,屬下沒有二話。」他從王爺年少便陪侍在旁,見過背叛王爺的人是什麽下場。當初他會鋌而走險,也是因為他打內心畏懼著王爺,想借他人之手將王爺除去。


    「說那什麽話?你好歹也跟在本王身邊那麽多年,本王豈忍心動手?」


    那輕柔的笑音,彷佛一條絞繩,絞上了謝祖的喉嚨,教他驚懼莫名。他不怕死,就怕王爺可怕的手段教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這樣吧,你跟本王賭一把,要是賭贏了,本王就放過你,要是賭輸了……就別怪本王。」華與刹從桌麵拾起通寶銀,迴頭看著他,彈起通寶銀,收在掌心。


    「謝祖,你要賭哪一麵?」


    謝祖直睇著他,嘴角扯出苦笑。有什麽好賭的?賭與不賭都是死!王爺把玩通寶銀時,便是他拿人命玩樂之時,他又不是不知道。


    「謝祖?」他噙笑再問。


    「……夔龍。」


    華與刹攤開掌心,訝道:「可惜了,是通寶……不過本王可以給你機會,給你百步的機會。」


    謝祖麵色不變,之因這把戲他是見識過的,真正逃過的……沒有。


    「從現在開始,給你百步的機會,百步之內,本王不發箭,但是百步之外,生死立見。」華與刹一彈指,卓凡將早已備好的弓遞上。「謝祖,走吧。」


    謝祖閉了閉眼,突地轉身就跑,就見亭外不知何時聚集了十數個暗衛,一張紙熟悉的麵容,全都是近澤三十萬大軍裏的精銳,這時他才恍然大悟,原來華與刹早有防備,就連今晚的事,華與刹都早已知情,甚至趁機一網打盡,說不準還能把罪嫁禍到其他皇子身上。


    於是,他拔腿狂奔著,拚著一百步外的一線生機。


    而華與刹早已走出廳外,將八尺大弓拉得飽滿,突地掀唇問著身旁的卓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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