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南忍了片刻,還是拂袖離去。


    夜色暗沉,打更人自街巷走過,一聲聲吆喝遠遠傳來。


    顏辭二人翻身上了房梁,尋了個背風處坐下。


    花辭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冷麽?”


    “有點兒。”


    “伸手。”


    花顏不明所以,卻還是伸出了左手。


    兩人依偎著彼此,花辭左手攤開,掌心便漸漸生出一簇幽藍色火苗。


    花顏伸手試探了一番,毫無溫度。


    “冷火,燒著之後便會發燙。手掌攤開。”


    花顏果真十分聽話,將手掌攤開。


    花辭將那簇火苗過渡到她手上,花顏細細感知,果然是溫冷的觸感,帶著點點癢意。


    花辭又幻了一簇,兩簇緩緩靠近,還未貼上,便自然相連,中間火苗子劈啪燃起,帶起越來越炙熱的溫度。


    “還冷麽?”


    “不冷了。還有點熱。”


    花辭便低聲而笑,又將她緊了緊。


    兩簇火苗似乎永遠也燃不盡,帶起的陣陣熱浪鋪麵而來,將夜晚的寒意驅散。


    “阿姐……你還是氣色不好。”花辭細細瞧她麵容,片刻後下了結論。


    “……真的很不好?”花顏皺眉,被他說了兩次了,不得不摸了摸自個兒臉頰。


    “嗯。”花辭重重點頭。仔細盯著她麵容不曾移開。


    花顏被他瞧得不自在,手下不知覺地捏了好幾次臉頰。


    花辭看得失笑,將她手拉下握在掌心,縷縷白煙繚繞而出,緩緩鑽入她廣袖之中,爾後竟漸漸自她皮膚滲入。


    花顏渾身一顫,隻覺酥酥麻麻的感覺自手臂傳來,激得人雞皮疙瘩直冒。


    花辭反手與她相扣,更加濃烈的白煙自他周身逸出,將花顏緩緩籠罩。


    過得許久,更有銀光流轉,慢慢相融。


    沂南出府之後便直直奔客棧而去,步伐極快,怒氣尚且未消。


    轉入正街,卻不料迎麵而來一人與他撞了個滿懷。有香氣撲麵而來,又隨著那人錯身而匆匆消散。


    沂南並未在意,遠遠瞧見客棧風燈仍掛著,更是小跑著進了裏頭,三步並做兩步入了二樓客房。


    “怎麽樣,可打聽到些什麽?”沂南推開房門,正瞧著在房內來迴踱步的隨身侍從。


    “迴公子,這已是京城裏公開的秘密了。聽人說,少公子近些時日最是得太後青睞,幾乎日日宣召入宮。私底下打算的就是這事兒呢。”


    沂南大驚。想起沂北似乎的確提起過太後。


    “然後呢?跟太後有什麽關係?”


    “太後有個死去的小兒子,還是當今皇帝親自派人殺了的,太後顧全大局才沒跟皇上鬧,朝局尚算穩定之時,太後想起小兒子就不甚痛苦。金銀財寶綾羅綢緞跟紙一樣燒。後來不知怎的,太後知曉了這妝嫁之事,便時常將宮女……後來又將目光投向了外頭。”


    “皇上不管?”沂南震驚之下才發現,原來自己不知何時竟然知道了如此“大秘密”。


    “聽人說,皇上睜隻眼閉隻眼,最近不知為何,將冷宮裏那位妃嬪又給撈出來了,居然把岑妃,是岑妃吧……給打進去了。根本無暇去管太後這頭。”


    沂南聽得一愣一愣的,對他來說,這些事情實在難以讓人理解但似乎又合乎情理?


    “所以說,大公子,你要就這事兒討個公道,勢必就要去找少公子,但少公子背後是太後,太後那可是皇帝的娘啊,這……這就是,就是……要治罪的!”


    沂南倒了杯茶狠狠灌了幾口,揮手道:“你也去歇息吧,我獨自坐坐。”


    “是。大公子還是早些歇息。”


    沂南看著房門一開一合,待貼身侍從的衣角徹底消失在視線時,他又猛地站起身。


    思索了片刻,還是緩緩坐下。


    聽沂北那話,此事涉及的女子還十分之多,從剛開始的物色已逝女子到看中姑娘實施殺害,手段是越發令人發指。


    但他一個小小的商人,要如何跟皇室作對去?


    找沂北商討,卻不料原來此事竟是他主謀,最後才吵得不可開交。


    沂北甚至還說,很多都是女子父母點頭同意的!


    說是能給已去王爺做個冥妾那也是祖上保佑,甚至還能給家裏長臉呢。


    他也算不得強買強賣。


    這事兒真要站在商人的角度上來說,真的還是合理的。


    買賣雙方就“貨”價格進行商討,加價砍價,兩方都妥了,於是買家給錢,賣家收錢交貨,


    聽沂南說,太後對元顏的容貌那是十分滿意,給的價錢也高,那是按王爺娶正妃的規格給的,沂老爺子當即便同意了,此事也就算交易完成。


    為確保王爺的正妃“新鮮,溫熱,還有活氣”,沂老爺子並未要了元顏的命,而是留著一口微弱的氣,這便是“活氣”了,但凡有這一口活氣在,那麽就是新鮮而溫熱的。


    元顏是在有意識之下被埋的!


    沂南此刻焦頭爛額,想要為元顏討迴公道,卻又敗於“這是個雙方都讚成的交易”。


    他愧疚難安,卻又無法去推翻這所謂的正常交易。


    甚至皇室還處於默認的狀態。


    沂南從未如此無力過。


    “元顏,我怎樣才能替你討迴公道?你能不能告訴我?就像上次,你指認害你的沂老爺子一般?”


    沂南摩挲著那顆清骨,腦海中是她大紅蓋頭搖曳,一襲嫁衣如火熱烈,雙手規矩擱於腹前的端莊模樣,還有她如銀鈴般清脆的笑聲,似仍在耳邊迴蕩。


    清骨白得刺人眼球,在這晦暗深沉的夜裏,依舊不曾被浸染分毫。


    ――


    子時剛過,便見得兩人從沂北府邸後門悄摸摸走出,四處張望環顧,之後黑帽兜頭,快速沿著牆麵匆匆往某處行去。


    顏辭二人對視一眼,捏決跟上。


    那兩人一路上靠的極近,不時低頭交流。


    花顏拍了拍尚未褪去燥熱的臉頰,低聲道:“沂北和誰?”


    花辭拉著她,聞言亦低聲道:“宮裏那人罷了。”


    宮裏那人……


    “誰啊?你認識?”花顏蹙眉。


    “嗯。冷宮裏那女人。”


    “你拿了她一魄的那女人?”


    “嗯。”


    “你們做了怎樣的交易?”


    花辭似是想了想才道:“她要榮華富貴。各取所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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