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就差點兒什麽,這事兒就能清楚明白了,但恰在此時,花辭忽而抱了花顏翻身滾開。


    花顏也是聽見了動靜,正要反應,卻不料被花辭翻身壓下。


    變化太快,來不及人反應,她眼睜睜看著那幾把長劍刺下,從花辭背後而入。


    “小辭……小辭――”花顏不可置信,喃喃而語,爾後便突然反應過來,淒聲喊道。


    阜書操控著花顏身後將士下手的時候,便已料到了結局。花辭不會讓他阿姐受傷的,所以定然會以身相擋。


    這一幕清晰地貫穿歲月,把他拉迴到了千年之前。


    那個替他擋著萬千尖利釘刺的人,也是這般趴在他身上,沒了生息。


    腕上十八顆菩提子猛然散落,還未落地便已化為十八羅漢。


    那是花辭灌注了力道打向他的東西,本來應該就此毀滅,可是不知為何,他竟然戴在了手上。


    他這幾日時常摩挲這串菩提子,聽說,菩提清心呢……


    十八羅漢層層疊起,盤腿而坐,碩大的佛珠掛於脖頸。雙眼闔起,雙手合十,《清心咒》緊接著響起。


    他從不信佛,也從不拜佛。佛隻會讓你放下仇恨,不會體諒你受了多少不平等。


    可是人,生來便是不平等的!


    數萬將士眼裏有了清明,可僅僅是刹那之間,便複又被血紅浸染。


    經文的聲音越來越大,在耳邊嗡嗡作響,吵得人頭疼欲裂。


    不斷有佛文自十八羅漢手中勾畫而出,那是清心咒咒文,字字相連,泛著金光,將阜書裹與其中。


    每當他精神恍惚,將士們眼裏便有清明,然當他精神堅定之時,將士們眼中便血紅盈滿。


    阜書揉了揉太陽穴,眉頭皺起。


    “她當初那般下場,也不見得你們這般幫過一分一毫。”


    阜書精神恍惚一瞬,接著又道:“佛不渡我,我且自渡便是,如今不也還是好好的?你們這樣又有何用?若是佛文便能製住我,我還有如今地位麽?實在可笑。”


    十八羅漢未有一人搭理他,隻是上下唇不斷開合。


    阜書定定看了會兒,忽然無聲笑起,慢慢地,便朗聲大笑,似是笑這老僧入定的羅漢們,又似是笑顏辭二人的不自量力,更或者,是笑自己的懦弱無能,笑那些千萬百姓自討苦吃。


    他徹底摒棄了佛文入耳,右手虛虛抬起,在虛空遊走,指尖所過,留下一道道蜿蜒而璀璨的白色流光,收手之時再定睛一看,是一個符文。


    他手下不停,一個接一個勾畫著,速度之快,指尖遊走極為熟稔,想必已然勾畫了許多遍。


    符文首尾相連,泛起陣陣白光,倏而緩緩拉長,將十八羅漢罩在其中。


    “此乃咒符,僅次於禁咒符文的存在,你們試試能稱多久?哈哈哈……可笑啊可笑。”阜書大笑,嘴角終於一改往日溫和的笑意,勾起一抹冷嘲。


    符文由白色轉為純黑,猶如夜空之下的濃墨,絲絲縷縷的黑色裹挾著煙氣不斷縮小。


    誦經聲明顯低了,但十八羅漢仍在抵抗,經聲時大時小,不知如此反複了多久,誦經聲戛然而止,十八人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符文不斷縮小,不斷縮小,十八人嘔血之聲愈發加重,有些已然抱頭悶哼,到得極限時,更是忍受不住大聲嘶吼,抱頭亂竄。


    阜書五指收緊,爾後重重一握,他唇角笑意肆意,看著十八人瞬間魂飛魄散。


    十八顆菩提子猛地散落於萬千塵灰之中,顆顆已被摩挲得開片,然而卻少了那一股子靈氣,如蒙塵數年的老物件。


    萬千士兵清明不過眨眼,每次見著自己的主子那般淒然模樣,不由悲從中來,幾欲提刀往阜書而去,然眨眼之間又將刀刃指向了花辭。


    花顏雙手顫抖地捧著他的臉,嘴裏低喃著,“小辭,你疼不疼?”


    花辭趴在她脖頸處,聞言搖了搖頭,聲音明顯小了許多,猶如在她耳邊竊竊私語,“有點呢……”


    花顏眼中淚水再次不受控製地泛起,將落不落之時哽著嗓音道:“你傻啊你,你真的傻,阜書不會殺我的,隻要你忍著不動,他見不對,總會收住的。”


    “阿姐怎的又哭了?我怎敢拿你的命去賭阜書的決定呢……我賭不起啊……”花辭輕輕淺淺地道,唿吸時強時弱。


    她正要迴答,眼角餘光卻瞧著了阜書那頭的一幕,震驚得她接下去的話都堵在了喉間。


    她看著阜書重重握拳,看著他提步朝這邊走來。


    花辭背後長劍倏而被拔出,帶起陣陣血光。


    “小辭,小辭……”


    阜書將花辭撥到一邊,拽著她手腕把她拉起。


    阜書的力道真的好大,握得人骨頭都疼,似乎下一瞬,便能將之捏碎。


    花辭的指尖還停留在她裙擺之上,他看著那一抹染了塵灰與血跡的衣角從他指尖慢慢掙脫,離他而去。


    “阿姐……”花辭勉強著站起,跌跌撞撞,不負往日風華,然那獨一無二的氣質誰也無法比擬。


    “小辭……”花顏掙紮著揮手,使了蠻力,也不見阜書有任何鬆動。她甚至下嘴去咬,阜書腕上流了血,也不見他皺下眉頭。


    阜書拽著她往南夷城門而去,走前冷冷吩咐,“動手。”


    “阜書,阜書你怎能如此!你怎能如此!小辭――”她看著他揮劍相擋;看著他寡不敵眾;看著曾經兩人培養的邑初將士用閃著寒光的刀劍,將他釘在城牆之上;看著一刀又一刀砍下,一劍又一劍刺破他的身體,帶出血花飛濺。


    往日的天,從未如今日這般紅過,從未如今日這般讓人絕望,看不到明日,看不到前路。


    “小辭――小辭……啊――阜書,你找死,你不得好死,你會遭報應的,你最好也連本宮一道殺了,否則本宮若還活著,定與你不共戴天!他如今所受的一切,本宮會讓你千倍萬倍還迴來!”


    花顏厲聲嘶吼著,雙眼淚珠大顆大顆砸下,由起初的清明,到最後泛起血淚。


    她眼裏都是恨意,刻骨的恨意,牙關緊咬,麵目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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