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喝了。”花顏這一刻,倒是相信他的。


    阜書還欲阻止,然花顏已抱了酒壇子喝了一大口,入口稍顯溫和,然到了喉處,便辛辣至極,直直如火燒。喝一口酒好似在吞一抹火似的,燒心燒肺。


    花顏轉身大咳起來,雙頰立時便已滾燙發紅。


    阜書捧過酒壇子,自顧自喝了一大口。他已是習慣了這酒的辛辣熾烈。


    花顏緩過勁來,還有些額角發漲。這酒可比她以往喝的酒濃烈許多許多,簡直不是拿來喝的。


    “你再喝就要醉了。”花顏忍不住提醒他。


    “醉不了,想醉也醉不了。”阜書低低說完,又抱著壇子灌。


    花顏承認她這刻是有了別的心思,但阜書此人向來諱深莫測,不知他這深夜過來是何意思。


    “大醉一場倒是極好的,就怕醉也醉不了,一直清醒著,多累啊……”阜書盯著手中酒壇,些許恍惚。


    花顏斂眸靜默了會兒,這才順著他意思接下去,“你在南夷也是唿風喚雨的人物,哪裏有什麽不如願之事?”


    阜書頓了頓笑了,“花顏,你今日隨嫁而來,是為了其它事吧?”


    花顏心中倒是沒泛起什麽波瀾,阜書會問出這句話,早在她意料之中,隻是早晚而已。


    “是啊。”花顏坦然承認。


    “你說說?”


    “阜書公子是聰明人,當該知曉的。”花顏攏了攏衣袍,凝眸靜靜看他。


    阜書隻點點頭,又抱著壇子喝了一大口。


    此刻的他,透著幾分頹然,縱使將手中酒飲盡,也依舊清醒的可怕。


    燭心再一次嗶剝,花顏起身挑了,房內便又亮了些。


    阜書晃了晃酒壇子,起身離去。


    他步伐一如既往,輕淺而穩,要不是他手上一個酒壇子,旁人還絲毫看不出他喝了酒。


    花顏目送他離去,將房門關了,若有所思。


    她信他剛剛那一番話,是迷迷瞪瞪就走到了這兒。


    今晚雖是他的新婚之夜,但貌似,他根本將此不放在心上。


    深夜下的宅邸,安靜而詭秘,空蕩且輕緩的腳步聲時不時迴響在廊道中,總使人擔心在下一處轉角,猛地撞見什麽東西。


    眼前忽而出現一顆頭,如有實質。其臉輪廓肥碩,七竅汩血,燒的麵目全非,脖頸斷口處猶如被鍘刀鍘過。


    阜書腳步絲毫不頓,隻是揮袖,便將這怪東西打在一旁,徑直從旁邊走過,聲線溫和含笑,但句句冰冷無情,“終有一死,何必呢。”


    那張臉正是尚書,尚書會死顯然在他的意料之中,隻是區別在於死在誰手裏罷了。


    “花辭倒是沒親手殺了你,有點出乎意料。不過罷了,他也不是掌著生殺之人。”


    言下之意便是,不管誰殺了你,該死該活,都是我的意思。


    尚書死後,發現自己還能動,還有意識,耳聰目明,頓時狂喜,然而當他起身瞧著滿眼廢墟下那個燒得幾乎成灰的自己,再是大駭。


    低頭打量自己時,竟沒瞧見身體。一通匪夷所思之後,他相信了這世上有鬼。


    他去了皇宮,本欲找花辭報仇,就算報不了嚇唬嚇唬也算是狠狠出了口惡氣。


    但他甫一靠近花辭周身十丈處,便會被一股無形的東西狠狠彈出去,而往往此時,花辭都會有所察覺。


    他束手無策,循著記憶到了此處,也是花了將近數天,比他預想的半月之久快了數倍。


    誰料阜書竟是如此反應,尚書心裏那口惡氣便又繼續堵著,上不去下不來,極是憋屈。


    他知曉自己的份量,也明白阜書絕不是正常人!


    “我……我女兒呢?你把她怎麽樣了?”尚書又飄到了阜書前方,麵目全非的臉皺成一團,血流不止,砸落在地也無任何痕跡。


    這就是鬼吧……沒有誰會看得到他,但是阜書不一樣。


    阜書負手前行,目不斜視,聞言嗤笑,“你想知道麽?不若隨我去瞧瞧?”


    尚書膽顫心驚,不知見到的究竟會是光鮮亮麗的活生生的人,還是慘不忍睹的死沉沉的屍。


    阜書很是悠閑,轉了好幾條迴廊,才到了後院。尚書飄在他身後,快也不是,慢也不是,急死個人。


    當房門推開後,床邊坐著的女子簡直讓尚書驚喜莫名,想一如既往去關懷時,才後知後覺地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公子。”尚書之女起身,雙手交握擱於身前,極是規矩。


    尚書皺了皺眉,隱隱覺得不對勁。


    “她……她還活著?”


    “從她見到我的那一刻,就已經死了。”阜書好整以暇地理著袖口,撩了衣袍在案桌邊坐下。


    尚書之女起身,雖然看起來於正常人無二,然跟她朝夕相處的尚書卻是大駭,她的動作之間,幾不可見的停頓。


    尚書麵部糾結在一起,幾乎是淒厲地大叫著猛地撲向阜書,然而他忘了,他已經死了。


    阜書伸手,掌心向上,五指曲起,緩緩收攏。


    尚書隻感覺被一股大力抓著,那個掌心如是一個漩渦,吸著他不斷沉淪,他不能反抗,也無法反抗。


    “都死了,何必出來作怪呢?”當他手指緊握之時,尚書扭曲且可怕的臉瞬間化為煙霧,從這世上,徹底消失。


    尚書之女靜靜看著,如同一個沒有靈魂的人兒,靜靜給他斟滿茶水,便乖乖垂手站在一旁,聞言一頓一頓道:“公子說得是。”


    阜書低笑,悅耳至極,指尖摩挲著茶杯道:“她以前說,若我身邊有了其它女人,她就是做鬼也不會放了我,還要將那女人碎屍萬段,灑屍四海,永不超生。如今這些事兒她是做不得了,我便親自來做,你說,可好?”


    尚書之女聽罷,毫無任何波瀾,隻是恭恭敬敬地垂著腦袋,“公子說得是。”


    阜書朗聲笑起,指尖忽而摁下,茶盞瞬間化為齏粉。


    阜書起身,負手離去,其形若竹,其姿若風。


    ――


    花顏雙手枕於腦後,屏息凝神,腦海中一幕幕閃過所有片段,將整件事情的始末連貫,還是想不通一個問題――為何阜書能那麽篤定花辭看到折子之後會將尚書之女遠嫁於此?嫁其它人不可麽?


    若是因為尚書與阜書相通,是以才因此賜婚,那不是更加給了尚阜二人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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