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帝聞言抬頭看她,本來嚴肅繃著的臉上出現一絲笑意。


    “小芷來了,別擔心,父皇隻是被你不爭氣的皇兄氣著了,還不至於被他氣死。倒是你,怎麽不好好在府裏養著跑宮裏來了?身體恢複得如何?那些醫師開的藥怎麽樣?”


    “兒臣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也一直好好在養病,隻是聽聞父皇您病了,這才出來,不過兒臣覺著這外麵這天氣越來越暖和了,倒是沒有去年那麽冷。”


    北帝廣招良醫,入選的人已經送到慕府了,但富生作為第一醫師都解決不了的事,這些人又如何能解決。


    於是在她喝了第一口藥便被苦得受不了後,慕沉楠借機勃然大怒,一個個嚇得屁滾尿流,連爬帶滾地跑了。


    他就說那群庸醫不行,是北芷秋堅持說試試,於是隻能眼睜睜看那群醫師灰頭土臉連賞銀都不要就走了。


    但北芷秋也不能這個時候告訴北帝,於是隻笑著,乖巧迴答。


    “那就好,那就好。”北帝眉目舒展,布滿歲月痕跡的臉上笑容滿滿。


    北芷秋看他批閱得差不多了,將食盒提了過來,“父皇,嚐嚐兒臣做的糕點。”


    紅棕色楠木的蓋子打開,香氣撲鼻而出,從裏麵端出三碟製作精美的糕點。


    北芷秋將糕點在案上一一布好,顏色鮮豔形狀美麗的點心看著很有食欲,北帝夾起一塊輕輕放到嘴裏。


    香氣瞬間布滿口腔,不會濃得膩人,也不算清淡,但時時勾著味覺,散著清香,讓人忍不住想要繼續品嚐。


    或許是被氣得沒怎麽吃好,北帝竟連連吃了好幾個。


    末了,北帝吃好了,北芷秋才遞上絲絹,將食盒收好擱在一旁。


    北帝心滿意足地點頭,沒多久又繼續忙著手裏的事務。


    北芷秋乖巧地替他研磨,默默等著,等他又批好將奏折放下,不著痕跡地打探,“父皇,二哥現在在宗人府,一直在喊冤,聽說今天早上已經氣得絕食了。”


    這是事實,北芷秋探望過北修睿,但他誰也不見,宗人府裏劈裏啪啦地傳來瓦罐碎裂的聲音。


    太監見北芷秋還在等著,才忍不住悄悄告訴北修睿在裏麵的情況。


    北帝聞言鼻子裏冷哼一聲,“那個小子,整天無所事事,腦子裏除了那點風流事就沒有其他的了,朕要是不給他點教訓,他還真是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給他多餓會兒正好,省得他出來四處沾花惹草。”


    北帝手臂一揚將袖袍理正,毛筆在水墨裏點蘸,繼續批閱。


    “可是哥哥是被冤枉的,父皇您不可能永遠這樣關著教訓他吧,可別生出什麽毛病來,那到時候父皇肯定得心疼吧,讓他吃到苦頭就好了。”


    北修睿除了太過風流外,他其實是幾個皇子裏麵最像北帝的一個。


    北芷秋繼續說著,將話鋒慢慢地朝北洛橫那裏拖。


    北帝握筆的手停下,欣慰地笑著,“還是小芷了解父皇啊,那小子當然得教訓,不過這隱情嘛,當然要查。”


    說到最後,北帝語氣變得鋒利嚴肅。


    不管是誰,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做這事,那是絕對不能姑息的。


    何況他這人向來看重血親,當年兄弟奪嫡之事他就未曾參與,怎麽會放任他的兒子們胡來。


    聞言,北芷秋眼裏閃著亮光,“那父皇可有調查的人選了?”


    北帝未迴答,隻低頭認真看朝臣上奏的事件,目光有些幽然。


    北芷秋心下歡喜,未作他想,抬起玉沙壺往硯台裏加了幾滴水,玉手蔥白,“兒臣倒是有一個人選。”


    北芷秋一字一句分析,“皇子犯事,有能力調查的人不多,何況現在秋明未立太子,倘若此時派出朝裏官員,難免會派遣到某個皇子的屬派,屆時又會引起不必要的風浪,依兒臣看……”


    “住口!”北帝忽然抬頭,低聲嗬斥,眼裏是一片嚴肅,冷意凜然。


    北芷秋怔了一下,這是北帝第二次吼她,上一次,是他在太後壽宴上護住燕眠錦的時候。


    他的這種眼神叫她感覺陌生,北芷秋愣愣地站在那裏,忽然有些不敢相信,“父皇,您……”


    “剛才同你講的,是家事,但你現在說的這些,是朝裏的要事,你女兒之身,不可攝政,明白嗎?”


    北帝開口,不再是對她寵溺,隻是一個君王的姿態,一個從大局考慮的君王。


    “你若是男兒,若你比你幾個哥哥強,這天下朕無論如何都會留給你,可你既然身為女兒,就要安分守己,不該管的就不應該管。”


    “父皇,兒臣絕無半點覬覦之心。”北芷秋雙膝跪下,雙眼定定看他,態度堅決,她不是那個意思,她也沒有想過。


    可既然北帝開始懷疑她,她就必須要扼殺在搖籃裏,絕不能任由其放大。


    北帝愛先北後,所以北芷秋還未出生就注定會得到他的寵愛,加上先北後難產而死,北帝更是將北芷秋捧在手心,幾乎能不跪就不讓她跪。


    許是她反應太大,又或許是她眼睛裏太無辜,北帝歎了口氣將她扶起來,柔聲安撫,“父皇知道,小芷是最聰明的孩子,不會有這些想法,是父皇錯了,不該罵你。”


    北芷秋瞧著北帝認真道歉的模樣,心裏涼涼的,就在剛才,她看到的是一位守護社稷的君王,而此刻,那君王卻突然轉臉道歉。


    “父皇教訓得是,是兒臣越矩了,不該妄議,兒臣定當好好反省思過。”北芷秋認真地迴答,不帶一絲遲疑。


    北帝卻突然心裏一慌,他記著,亡妻當年死死握住他的手,到死都未鬆開就是怕這孩子在宮裏受欺負。


    在宮裏,一個失去母親庇護的孩子是沒有多少關愛可言的。


    所以他竭盡全力護她,她也聰明伶俐,知道太後不喜歡她,她就避開太後的鋒芒,知道怎麽反擊燕眠錦,也知道怎麽幫他處理一些事務,替他分猶。


    她幾乎事事做到最好,宮裏沒人比能壓著她,漸漸的,他覺得她不需要他多大的庇護。


    可是現在,她用亡妻當年在城門口的眼神看他時,他覺得自己錯了。


    倘若她是個男孩又如何?


    北帝遣走她,手上的筆遲遲未動。


    那他會毫不猶豫地立下太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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