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楚錦躺在床上微微發呆。


    他知道冉巳瑾跟著濕婆神離開了,也知道此事北山上翻雲覆雨正在進行的事情。


    想到這裏,楚錦低頭漫不經心的笑了。


    真的是……他說不出來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麽樣的心情,手指在空中慢慢劃著,經天卦逐漸在他手上浮現。


    冉巳瑾說,做經天卦的卦眼,要四尺剜骨血,三寸貼骨皮,二分三魂六魄,最後還要一錢天君的心髒。


    前三味楚錦都徐徐注入經天卦中,如今隻剩下最後一味天君心,楚錦卻遲遲不肯下手。


    他想再看一看段玉坤,他舍不得。


    天地異變,楚錦看向窗外,忍不住苦笑,果然來了。


    蛇禍拿自己的魂和血肉之軀獻祭,成功讓法王的陣法逼向了天上那幾座神殿,刹那間地動山搖,神殿一點一點墜落,楚錦哇的吐出一大口鮮血。


    神殿與天君本命相連,神殿垮塌,對於天君而言是巨大的傷害。


    楚錦努力壓著想要大口吐血的欲望,掙紮著站了起來,他重傷未愈,哪裏能撐得住這些?一大口血吐完,整個人都跌在了地上。


    楚錦單手撐著地麵,堪堪沒有徹底垮下,白晝匆忙闖了進來,一眼就看見了楚錦和他麵前剛吐出來的血,心中咯噔一聲大步上前:“你怎麽了?”


    楚錦意識已經開始恍惚,他感受到了身旁有人,茫茫然抓住對方的袖子,低低開口:“寶寶……你放心,一切都有我……”


    白晝聽著他的話忍不住微微歎氣,扶著楚錦睡在了床上,楚錦已經昏了過去,剜骨血,貼骨皮,楚錦三魂六魄也分了不少給經天卦,隻等挖出天君心迎來大限。


    盯著楚錦看了一會,白晝發出輕輕的歎氣。


    這會楚錦身邊除了他之外沒有任何人,冉巳瑾下落不明,東昊撐著神殿垮塌的影響,匆忙和窮奇已經去了北山,楚齊已經守在那裏許久,這是一場惡戰,蛇禍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和魂魄獻祭後,法王整個人都帶著瘋狂,中圭和天龍站在他身側,看著他修為成倍的增長。


    而此時,段玉坤這會麵前攔了一個人。


    對方端坐在蓮座上,比著佛手,一臉慈悲為懷。


    “佛祖,”段玉坤唿吸有些沉重,“讓開。”


    佛祖嗬嗬一笑,他一圈一圈手中的佛珠,和段玉坤說話:“鬼王,愛不得恨不得,你本該無愛無恨無欲,事到如今還不醒悟?”


    段玉坤攥緊手指,冷聲迴答:“這和你沒關係。”


    佛祖聽著就意味深長點點頭:“和我沒關係……”


    隨後在段玉坤沒有反應過來的瞬間,他抬起手就朝著段玉坤狠狠掐了過去!


    如今法王摧垮神殿,修為也跟著猛漲,佛祖不會讓段玉坤成為他的變數。


    鬼王佛祖都是天地間兩尊大神,這二位交手,風雲變幻莫測,楚錦渾渾噩噩張開雙眼,白晝站在他身旁。


    “天君,現在情勢不樂觀。”白晝看著楚錦,他微微歎氣,有句話叫做命該如此。


    而楚錦躺在那裏低低嗯了一聲,他張開雙眼,周遭都是混沌。


    北山此時龍爭虎鬥,東昊窮奇拚盡全力和法王中圭還有天龍交手,雙方實力懸殊,東昊很快掛了彩,他周身鮮血淋漓,手中握著刀拚死朝著法王刺過去。


    而法王輕描淡寫的夾住了刀鋒,哂笑著問東昊:“陰陽司就是這麽縱容你們過來送人頭的?”


    說完之後手指用力一撇,東昊手中神刀居然被攔腰折斷!


    窮奇在他身後,瞳孔猛的一縮,看看幫助東昊攔下了背後偷襲的天龍。


    中圭在一旁好整以暇,在窮奇和天龍僵持時無聲落下,居然提起一掌狠狠朝著窮奇的胸口拍去!


    這一掌下去,不死也要廢半條命。


    而就在此時,一股靈氣一下攔住了他,中圭掙紮幾下居然未果,他感受到了,這股靈氣……來自西晝天君柳隨風!


    “柳隨風?!”中圭猛的抬頭,最後看見一道人影徐徐落下。


    卻不是柳隨風,而是繼承了西晝天君全部修為的修緣。


    修緣冷麵冷心還冷血,他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就是冷冷清清的站在那裏,他和中圭動手,和天龍動手,成功讓窮奇鬆了一口氣。


    東昊沒有分神,他在對付法王。


    法王看著他的樣子就玩味的笑了,眯起眼睛低低對著東昊說話:“天君,還記得冉巳瑾嗎?”


    聽見冉巳瑾的名字,東昊的手指一下僵住。


    法王滿意極了他這副模樣,玩味的摸摸嘴唇,戲謔開口:“知道冉巳瑾為什麽直到今天都被偷出現嗎?”


    “他不會出現了。“


    “要說這墟境境主是真的狠,一把抓碎了自己的琵琶骨。”


    “嘖嘖嘖,他和濕婆神做交易,隻要是他和濕婆離開,濕婆就不再幫我辦事……要說狠,你這小冤家可真不簡單。”


    冉巳瑾……抓碎自己琵琶骨……和濕婆神離開……


    這三個念頭在東昊的耳邊盤旋,隻是轉瞬間,東昊的臉色就慘白,冉巳瑾在他這裏重過山川大海,他和濕婆神的恩怨東昊不知道,可他卻知道,冉巳瑾如此決絕,之後,隻恐怕是再見無期。


    “不!!!!!!”東昊喊的歇斯底裏,他伸出手隻想掐向法王的喉頭,卻被法王輕描淡寫避開,冉巳瑾出事,東昊最後一點理智都喂了狗,居然是真的命都不要了和法王死命相逼。


    法王滿意極了東昊這副瘋狂的模樣,他下手他運籌帷幄,他把東昊的性命玩弄鼓掌間。


    另外一邊,段玉坤和佛祖交手的時候,忽然感覺身後有靈氣在協助自己,猛的迴頭,發現居然是楚錦。


    楚錦身旁跟著白晝,段玉坤不禁皺眉,楚錦隨手一揮攔住了佛祖的攻勢,他讓白晝去援助北山,而他自己和段玉坤並肩而戰,低低在段玉坤耳邊說話:“寶寶,還好嗎?”


    段玉坤無聲點頭,他生來就是冷靜的性子,此時此刻兒女情長在他眼中不得不為天地讓位,楚錦尊重他,兩個人之前因為楚錦自己作妖折騰出來的那點事都被二人拋在腦後。


    楚錦盯著段玉坤的眼睛,低低說話:“去北山。”


    “佛祖我來應付。”


    段玉坤和楚錦相視一眼,最後無聲點頭,一點都不拖泥帶水,幹脆離開。


    “我佛,這件事你不應該插手。”段玉坤走後,楚錦恢複周身鋒利霸道的氣場,他臉色蒼白,身上氣勢卻不見削減。


    佛祖依舊是大慈大悲的笑了,他轉佛珠的手停下,一點一點抬頭和楚錦對視。


    “你們二人亂了輪迴。”


    天地因果,輪迴輾轉不前,楚錦墨發在風中飄搖。


    “說到底還是你害了鬼王。”


    “你讓他有了愛恨,有了七情六欲,北陰天君,當年大楚王朝走一遭原是對你酆都大帝殘忍無道的懲處,你卻引了更多愛恨……那鬼王本就不是你能招惹的存在,如今害了你與他二人,怨不得任何人。”


    說完之後微微歎氣,所謂一個情字最傷人,說的估計就是這個了。


    楚錦嘴角卻一閃而過一個冷笑,他盯著佛祖的眼睛,緩慢開口:“說這麽多你不過是想讓法王坐上地府之主的位置而已,何必如此冠冕堂皇?”


    佛祖微微一愣,旋即發笑。


    天君不愧是天君,少有事情能瞞的過他,隻不過佛祖也不準備瞞,他無奈搖搖頭,開口:“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今這種情形,法王穩操勝券。”


    確實是穩操勝券,吸收了天君神殿的威力,法王如今的修為曠世難尋對手,反觀這幾位天君,哪個不是因為神殿傷了本源修為大損?隻靠鬼王一人,能掀起多大風浪?


    “穩操勝券麽……”楚錦在口中輕輕呢喃了這麽一句,隨後也笑,“那咱們,拭目以待好了。”


    此話說完,楚錦拂袖離開,他掌心拖著經天卦,渾身都是雲淡風輕。


    所謂前塵往事風煙俱淨,楚錦站在雲端俯瞰下去,恍惚好像整個人都可以騰雲駕霧。


    記憶是真的遠,好像就在昨天,段玉坤還拿著一隻白玉酒壺在黃金台上竄到他麵前,笑著衝他開口:“你的酒給我喝。”


    酒給了,楚錦連心都給了這個明媚的少年。


    後麵段玉坤深夜掌燭踏雪而來,國破家亡時他看向楚錦的眼神都是絕望。


    再到後來,逼宮前夕姻緣樹下一根紅繩,段玉坤拔劍自刎,前前後後輾轉千年,段玉坤會在他的簽售會上隔著人群看他,會扯著他的耳朵嫌棄他抽煙,會在深夜依偎在他身旁熟睡。


    不知不覺中,曠世天君眼角滑下一滴淚。


    他將脖子上的戒指取下來,套在自己的無名指,小心翼翼的摩挲,低低開口:“寶寶,我最後護你一次……”


    “寶寶,餘生平安順遂。”


    “寶寶,忘了我。”


    ……


    修長的手指刺穿胸膛,一顆滾燙的髒器在手中跳動,血紅的顏色炸開,鮮血無名指上的戒指一滴一滴滑落,經天卦上逐漸被鮮血注滿。


    楚錦化作一縷青煙,融進卦中,刺目紅光血染半邊天。


    己亥年冬月,北陰天君殞。


    北山大雪驟降,天色陰沉晦暗,鵝毛紛飛掩埋地上血跡,段玉坤眾人像是被什麽指引,齊齊抬頭,隻見半邊天空都滲透著血紅的光。


    地藏法王忽然像是被什麽東西製住了,他拚命掙紮,發出一聲接著一聲振聾發聵的嘶吼,天龍死在了修緣手下,窮奇扶住搖搖欲墜的東昊,白晝和中圭兩相對峙。


    楚齊緩步走在段玉坤身旁,他開口:“鬼王,節哀順變。”


    段玉坤愣愣轉頭,一臉震愕。


    千萬條鎖鏈從天而降,自經天卦而出,狠狠鎖住法王四肢,法王掙紮撕扯,鎖鏈卻帶著千萬年堪不破的功,困住法王,最後一根刺進法王琵琶骨,硬生生將骨頭攪碎,法王痛苦哀嚎。


    最後經天卦從天而降,縱橫半載的法王最終再次被封印,琵琶骨毀,再無翻身之日。


    “楚錦!你不得好死!!!”最後被封印前法王徒勞詛咒一句,中圭手指向前探了探,最後無奈歎出一口氣。


    最終經天卦化作四隻天柱,直直立在北山。


    中圭盯著天柱許久後喃喃開口:“你這詛咒和鬧著玩的一樣,楚錦如今哪裏來的不得好死?”


    最後他將視線放在段玉坤身上,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此時像是意識到了什麽,整個人都有些發懵。


    還是為了楚錦吧。


    想到這裏中圭無奈一笑,都說情深不壽,應該就是這麽個模樣吧。


    “楚,錦……“


    ——


    段玉坤不知道自己這幾天是怎麽過來的,允之裹著風雪而來,他身上是北陰天君的裝扮。


    “要是看見楚錦了,就告訴他一身,最近風大雪大,要他記得早些歸家。”段玉坤在看一本厚厚的書,見允之來後就淡淡開口。


    哀莫大於心死。


    允之走近他身旁,將一枚戒指給了段玉坤。


    “楚錦死前,戴走了另外一枚。”允之也和段玉坤說話。


    段玉坤準備翻頁的手指僵硬在了那裏。


    一年之後。


    法王被封印距今過了一年,安承交了女朋友,已經計劃著買房了,段玉坤給他包了個大紅包,還幫他找了一份正常人應該幹的工作。


    修緣也離開了陰陽司,他隱隱約約記著自己要找一個人,那人溫潤如玉,那人有匪君子,那人對他很重要,於是帶著西晝天君的修為,修緣遊走陰陽,成了新一任的死神。


    窮奇迴了自己的鬼市,順便帶走了閑散人員東昊天君,陰陽司人才稀缺,楚齊覺的自己怎麽著也得照顧照顧弟妹,索性留了下來,至於白晝,他和豔鬼喜結連理,惦記著楚錦生前的托付,拉家帶口的也留在段玉坤身旁。


    又過了點時間,中圭來了陰陽司。


    陰陽司眾人齊刷刷的抵觸表示不歡迎,卻攔不住這位天君。


    中圭看見了段玉坤無名指上的戒指,無奈的揚起嘴角。


    他在段玉坤麵前放了一張邀請函。


    段玉坤下意識皺眉。


    “楚錦之前那編輯妹子新帶了作者,也是寫靈異的,簽售會門票一票難求,我讓我手底下的小仙官們蹲了一晚上,你得記得我這個人情。”


    中圭留下這麽一句話之後瀟灑轉身離開,段玉坤拿起那張門票,手指茫然的摩挲。


    簽售會當天,段玉坤鬼使神差的去了。


    他隔著人群看坐在那邊給排隊的粉絲簽名的作者。


    恍惚過了很久,他身後一個妹子拍拍他的肩膀:“帥哥,輪到你啦!”


    段玉坤愣了一下,低低說了聲抱歉後往前走,他不敢看那作者的臉,隻是將書放在對方麵前。


    這位作者唇角從頭到尾噙著笑,段玉坤下意識低頭看他簽名的手,整個人渾身都是一顫。


    最後作者將書遞給段玉坤,他手指修長,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素圈戒指,仿佛和段玉坤的成雙成對。


    兩枚素圈戒指在光下被照的無聲泛起光澤,那作者愣了愣,也抬頭,隻看著麵前好看的青年淚流滿麵。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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