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話,中年夫婦來到了自家的院門前。


    這是一個古老的院子,有著青石修建的院牆和厚厚的木質大門,據傳是明朝的建築,已經流傳了幾百年。


    盡管這也是一個很普通的民宅,已經很破舊,但看起來還是很敦厚結實。


    於家居住的院子是於家老祖宗留下來的產業,相傳了好幾代人了。


    據老輩人的記載,是明末清初修建的,原來很大,現在供銷社的院子原來也都是他們家的。


    解放戰爭的時候於家貢獻出來做了當時解放軍的一個辦公地,解放後就改做了供銷社,現在隻留下這一棟房子。


    後來也正是因為於家對共產黨在解放戰爭時期做出的貢獻,加上將名下的房產幾乎盡數獻給了當時的解放軍,所以解放後土改劃分成分的時候被化成了中農。


    房子朝南,房門開在房子的西側,青石灰瓦修建的院牆正中開著兩扇木頭大門,厚重的黑漆大門和紅色的門楣以及上麵顏色的斑駁顯示著年代的久遠。


    院子的中間是一條石子鋪成的甬路,一直通向窗前的院落,甬路的兩側是栽種了一些菜蔬的小園,也都隻剩下一些枯枝站立著。


    小園西側是一排倉房,東側靠窗還有一垛木頭燒柴。


    房子是青石修建的,房頂是一溜溜的灰色小瓦,整個房子雕梁畫棟,古色古香。


    進入房門是一個大廚房,在進裏間的房門兩邊是兩個灶台,隻是南邊的灶台上沒有了鍋,用幾塊木板搭著放著幾個壇子。


    北邊的灶台上的鍋裏不知道燉著什麽,熱氣蒸騰,看不清廚房裏西側還有一些什麽擱置在那裏。


    進入裏間,是兩排土炕,南邊土炕,是前麵說的那個粗壯的中年男人,也就是於滿堂,跟那個秀美的中年女人,也就是於滿堂的媳婦兒,帶著二小兒跟他的姐姐住。


    北邊是於滿堂的弟弟於滿江,跟前麵說的那個年輕婦人,也就是於滿江媳婦兒住的。


    兩排土炕跟房頂的中間各有一條鐵絲,上邊各搭著幾條毛巾,鐵絲的一邊都有一個布簾子,是晚上拉開用來做隔斷的。


    再往裏走,還有一間裏屋。


    裏屋隻有南邊一排土炕,靠東側的牆邊擺著兩個古色古香的紅木櫃子,地上靠北邊牆擺著一個紅木方桌,兩邊各一把紅木靠椅,靠東牆還有一個立式上下兩分的組合櫃子,同樣的古色古香。


    這些擺設依然可以看出於家祖輩的顯赫。


    夫婦兩進得門來,中年男人將自行車停靠在院子東側的一溜燒柴那裏,拍了拍手,站在院子裏不由得發起呆來。


    他想不明白他的好友白大夫今天到底有什麽事不能跟他說。


    中年男人一邊想一邊打量著自家的院子。


    東側的木頭燒柴足夠過冬了,西側一排的倉房裏還要拉一些煤炭,也就是煤炭證上每年按人頭發放的那些,再儲存一些過冬用的其他東西,今年冬天也就過去了。


    唉,中年男人歎了一口氣,一大家子的所有事情,都要靠他去抗。


    於滿堂想著,看來還得忙活一陣子,才能有閑,所以他還是沒有時間去看看他的好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想到這裏,中年男人不由得又歎了一口氣。


    這時,中年婦人又從屋子裏返了迴來,張口對著中年男人喊道:


    “喂,於滿堂,你發什麽呆呢?快進屋看看你那兄弟兩口子吧,打起來了。”


    中年男人聽後,趕緊跟著中年婦人向對著大門的正房走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穿過熱氣蒸騰的廚房,進了屋子,就見兩個三十來歲的男女在北邊的土炕上撕扯在一起。


    女人又哭又叫兩手拚命地向騎在她身上一手抓著她衣領一手不停地舞動著想抓住女人雙手的男人撓著,男人的臉上手上布滿一道一道的血痕。


    於滿堂大吼一聲:


    “住手!”


    然後衝上前去,一把抓住那個比他年輕的男人的後脖領子拽離女人的身上,然後摔在了地上。


    “於滿江,你瘋了?又因為啥打架?”於滿堂吼道。


    “這個惡毒的女人,二小兒燙著了,她不但不幫忙,還罵嫂子。”於滿江迴道。


    “噢…..噢……憑啥我要幫忙,憑啥?你不知道我現在身子不利索啊?我摔了咋辦?嗚嗚,xxxx,於滿江,你嫂子推我我差點摔了,我肚子裏可有你的孩子,我為啥不能罵她?嗚嗚,你還打我,我跟你拚了!”


    年輕女人哭罵著,站起身就作勢向於滿江撲過來。


    於滿堂見狀,趕緊伸出一隻手,指著年輕婦人喊道:


    “孟鈴鈴,你給我老實點。有理慢慢講,你坐下!”


    孟玲玲站在土炕邊上,低頭看著人高馬大的大伯子一臉怒氣雙眼大瞪地看著她,愣怔了一下,然後一屁股坐在土炕上,雙手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


    於滿堂看了看大哭的孟玲玲,沒有繼續說什麽。低頭對著還坐在地上沒起來的於滿江說:


    “還不起來,等著我扶你啊?”


    於滿江抬頭看著於滿堂,張開嘴,想說什麽,但看到依舊怒目圓睜的於滿堂,把想說的話憋了迴去。


    於滿江一臉委屈地站了起來,走到南邊土炕邊坐了下來。


    這時,裏麵屋子裏一個老者一邊咳嗽,一邊走了出來。


    老者對著北邊土炕上還在嚎哭著的孟玲玲說道:


    “還哭喪啥,不省心的東西。不還是你有錯在先?”


    說完,又咳嗽了兩聲,喘著氣看向於滿江說:


    “江子,你趕緊的,該幹啥幹啥去,都不是啥好東西!”


    孟玲玲趕緊止住哭聲,委屈地抽泣著。


    於滿江聽到老者連自己都帶著罵了,就悶著頭站了起來,走到院子裏,拿起窗戶邊的斧頭,接著一堆沒劈完的木頭,劈了起來。


    老者名叫於承祖,是於滿堂和於滿江的父親,老伴已經早早過世,現在他跟兩個兒子一起生活,住在最裏麵的屋子裏。


    大兒子於滿堂是縣供銷社主任,性格耿直,為人豪爽,處事公道。


    自從母親去世後,父親也因身體不好,將家裏的大事小事都交給了大兒子,所以這個家裏的一切都是大兒子說一不二。


    小兒子在供銷社馬車隊,工作也很不錯,但性格比較軟弱,加上母親去世的時候他才十幾歲,一直在大哥身邊長大,所以處處依賴大哥於滿堂。


    大兒媳李雲舒是小學老師,因為世代書香,很有教養,但性格也很倔強。


    小兒媳是供銷社的售貨員,沒有什麽文化,性格潑辣刁鑽,所以處處把尖,稍有不順心,就口不擇言,各種粗話連篇。一般人不是她的對手。現在隻因身懷有孕,所以大家都不敢惹她。


    老者的出麵,讓屋子裏一時安靜了下來。


    其實於承祖跟於滿江是一起迴來的,他們一直都在供銷社,因為快下班了,也沒什麽大事了。所以,聽到二小兒的姐姐於鳳扯著嗓子叫爸爸的時候,他們也跟著一前一後往家裏跑了迴來。


    到家門口看到於滿堂騎著車帶著媳婦兒往西趕去,就趕緊拉著穿著單薄的於鳳迴到了屋子裏,一邊走一邊聽於鳳說起了緣由。


    於承祖聽到自己最疼愛的小孫子被燙傷,就問:


    “你媽媽沒在家,你二嬸兒也沒在家嗎?”


    “她在家啊,可是她看到弟弟摔了還笑他笨蛋,然後抓了一把瓜子磕著就出去了。”


    於鳳語速很快地迴答道。


    於滿江一聽就火大了,進屋就虎著臉問他媳婦兒怎麽迴事。


    孟玲玲哪肯忍讓吃虧,跟他一來二去就打了起來。


    於承祖本來也很生氣,加上他是一個不多話的老人,本來就看不上小兒媳的做派,就也繃著臉迴到了他自己住的裏間屋子,一直聽到於滿堂迴來依然壓不住撒潑的孟玲玲才走了出來。


    孟玲玲聽到老公公的斥責後,抬頭偷眼望了望她的公爹,也知道她的老公公不是一個善茬,就趕緊閉上了叫罵著的嘴巴,收起了哭聲,抽噎著扯過腳下的被子,躺下去將自己的頭蒙了起來。


    這邊,於滿堂的媳婦兒李雲舒也盤腿上了南邊的土炕,抱過進屋後還沒來得及打開被子就交給炕上坐著的女兒手裏的小兒子。


    一邊翻開著被子,一邊小聲奇怪地說:


    “二小兒咋一直沒吭聲呢?”


    隨著被子的翻開,裏麵二小兒的小臉兒也露了出來。


    看著二小兒瞪著大大的眼睛四處打量著屋子裏的人,於滿堂媳婦兒詫異地說:


    “二小兒,你沒事吧?還疼不疼啊?”


    二小兒聽到媽媽這麽問他,收迴了自己四處撒睰的目光,看著媽媽,癟了癟嘴,眼淚啪嗒啪嗒地成串地落了下來。


    二小兒一邊掉著眼淚,一邊將從被子裏解放出來的小手向臉上的紗布摸去。


    李雲舒趕緊抓住二小兒的小手,哄著他說:


    “我們二小兒是男子漢,最堅強了,不怕疼是吧?記住,千萬別碰臉上的紗布,不然落了疤將來長大了變成麻子會很醜的,聽到了嗎?”


    二小兒眨巴著含淚的大眼睛望著媽媽,點了點頭,說:


    “嗯,疼……”


    二小兒還隻是一個剛過周歲的孩子,話還說不太多,剛學走步,所以時常蹣跚著滿炕跑。


    李雲舒看著小兒子的樣子,心疼的也掉下淚來。


    她看著二小兒又說道:


    “乖兒子,媽媽不是說了嗎?!咱們是個男子漢,一定能挺過去的。過幾天就好啦。乖啊……”


    二小兒隻好又委屈的點了點頭。


    “鳳啊,好好看著你弟弟,我得去準備晚飯了。這迴再出岔兒,看我怎麽收拾你。這麽大了,看看弟弟都看不好。幸虧火盆快滅了沒多少火,不然……”


    李雲舒說著,眼睛又看了看二小兒,然後把二小兒放到土炕上挨著她的女兒邊上躺下。


    於鳳看看媽媽,又看看弟弟。二小兒伸出手拉著姐姐的手,於鳳小聲嘀咕了一聲什麽。


    可是看到弟弟小手拉著她,大眼睛淚蒙蒙地望著他的樣子,也沒敢說什麽。


    於鳳也隻不過才四歲多一點,看著這麽一個剛學會走步的弟弟也是難為她了。


    李雲舒看著自己的一雙兒女,卷起二小兒的小被子,下到地上站起身來長歎了口氣,將被子堆放在土炕邊上,向門外走去。


    出了門口,看到於滿堂跟於滿江在院子裏忙活著越冬的活計,抬頭看了看漸漸暗淡起來的天際,望向於滿堂說:


    “晚飯時間到了,你們趕緊去食堂打飯吧,爸跟孩子都該餓了。”


    話音沒落,從大門外走進一個背著軍綠書包的少年,聞聽此話跟著說道:


    “爸爸,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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