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顏低頭,看向這個被自己攔在麵前,心中明知一切結果卻仍要去做的人。離挽仰起的眼底的那一絲光亮好像直直射進了容顏心底,正擊靈魂。


    甚至在這一刻,他的手不自覺地鬆了一下。


    那樣熱烈如火的血忱,不該被自己這一潭死水活活澆個冰冷透骨。


    容顏抬手,溫潤的指尖覆上離挽發紅的眼角,那裏有些濕潤,容顏輕輕摸索著擦了一下,離挽眼睛一閃,容顏的身子就傾了過來。


    隻是一個擁抱,片刻即分。


    離挽卻好像在那轉瞬即逝的懷抱中感受到了來自容顏靈魂深處的沉重,隻一下,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一愣,就聽見耳邊容顏輕聲絮言:“去吧。”


    離挽跟未塵去了,但是沒有什麽用。哪怕是事實擺在麵前,他們仍說這是離挽的偏袒,故弄玄虛,收了錢財的縣令兩邊都不想得罪,最後放了那小少年,此案就不了了之了。


    上神之力再強大,也對這人間無可奈何。


    離挽沒有再強求,這裏縣令幾乎一手遮天,這種無頭案,就算一時關了那男人,等他們一走,他一樣完好無損的被放出來。


    那少年倒是沉穩,如果不是他一雙眼睛瞪得通紅,怒火與一股子魚死網破的狠決泄露出來的話。


    “謝謝你們。”從牢房出來,少年一路緘默,卻在路口突然開口,離挽他們一愣,少年轉向容顏,仰頭看著他,道:“你說得對,這種雞毛蒜皮,輪不上天道來管。”


    容顏垂眸看著他,不言語。


    那少年攥緊了拳頭,擲地有聲道:“天道不管,我便自己管!”說著,他眼中的滔天憤恨便如同要透過眼睛噴灑出來了似的。


    容顏麵無波瀾:“戾氣太重。”


    離挽麵色不太好,有些發白,這種未能懲治惡人的打擊於她而言,很大,離挽問:“你叫什麽名字?”


    “夏參。”


    “……夏參。”離挽看著這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恍惚了一下眼神。


    她想到了一個人。


    “容顏,我們能帶他走嗎?”離挽有些茫然地抬頭看著容顏。


    容顏上下看了一眼夏參,道:“根骨尚可。”


    離挽麵上一喜,扯了抹笑容,看向夏參:“你願意跟我們走嗎?”


    那少年並沒有立刻答應,而是問:“去哪?”


    “燕王宮。”


    “好。”夏參幾乎是不假思索的答應了。


    想要不再做一個“小人物”,想要報仇雪恨,想要不再被人欺淩時毫無反手之力,想要成為“大人物”將命運掌控在自己手裏,燕王宮,實在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去處了。


    算了一下時間,幾人便趕路迴了燕京。


    離開幾日,王城還是跟以前看起來一模一樣,隻有容顏跟離挽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這王城,要變天了。


    容顏匿了幾人的身形,快步穿過幽長狹窄的宮道,迴到了那個偏僻的小院落,古銅風鈴叮叮當當地奏著,像是在歡迎他們的迴來。


    但他們二人誰也沒有因為這個有分毫喜悅,反而是一股子沉重的壓力襲上了心頭。


    血。


    滿院子都是血。


    從門口一路滑到室內。


    觸目驚心。


    離挽一下子不敢邁步,好像這些已經有些幹澀的血跡長了刺一樣,好像她一腳踩上去,就會被從上麵伸出來的尖刺狠狠地紮中一般。


    最終還是進去了。


    容顏推開本就沒有閉嚴的房門,燕蘇抬頭,逆著光看向離挽的那一刻,眼眶中蓄含已久的淚水像是終於找到了一個突破口,再也無法忍受,洶湧肆虐地流淌了下來。


    “姐——”


    燕蘇嘶啞的一聲唿喚,狠狠地敲中了離挽脆弱柔軟的心房。


    離挽趕緊過去,抱住了燕蘇,燕蘇將頭埋在她手臂上,淚水浸透了她的衣袖,濕熱滾燙的淚水透過輕薄的衣料傳到肌膚,再傳到血液、骨中。


    離挽張了張口,沒能說出話來。


    阿夏躺在地上,麵無血色,身體冰涼,渾身是血,到處都是破碎的傷痕,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


    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緊緊的閉著,再也不會睜開了。


    “你們為什麽才迴來?”燕蘇到底是長大了,再也不會像思念燕錦的那個晚上一樣哭喊地天昏地暗了,哪怕是傷心到極處,他也不至於失態了。


    那佯悲痛毫不掩飾的流露隻是一小會兒的事。


    “對不起。”


    離挽實在不知道說什麽了,她明白燕蘇的這麽一句話代表了什麽,更明白燕蘇在看見阿夏屍體的那一刻是怎樣的難以置信,事後又是怎樣的悔恨不及。


    離挽也愧疚,那個躺在地上,冰冰冷冷的少年,她走的時候,都沒敢再多看阿夏一眼,生怕自己忍不住。


    這個少年,從束手束腳被燕蘇從外麵領進來,見到他們的時候臉上那樣的鮮明的驚嚇,到後來體貼地為他們打掩護,留出足夠的相處空間。


    阿夏很懂事,這份懂事在他死後統統化成了愧疚與不安,像一張大手,密不透風的籠罩在這個小小的院落上麵,將他們都壓抑的喘不過氣來。


    那個一步步後退,輕輕將房門關上的他,那個陪著他天不亮就起來圍著小院子晨跑的他,那個在離挽跟容顏走後陪著他守著這個小院子過了整整兩年的他,那個總是默默跟在自己身後,盡心盡力想要為自己做更多事情的他,還有那個撐著傘等在昭陽宮門口,在滂沱大雨裏為他係上鬥篷的他……


    ……阿夏


    沒了,以後都沒了。


    “對不起。”


    離挽覺得一切言語在生死橫跨的鴻溝麵前都是蒼白無力的,她隻能重複著這三個字,她隻能盡量抱緊這個倉皇無措的少年。


    燕蘇抬手捂住眼:“都是我的錯,都是我!都是我!”


    “不是的,阿蘇,這件事不怪你。”


    燕蘇哽咽,自責與愧疚的洪水就要將他整個人都淹沒掉:“是我……他,去圍獵前,他問我,‘若有悔,該當如何?若要贖罪,又當如何?’我……我該明白的,我該迴答的!我該迴答的!”


    燕蘇沙啞著嗓子,滿腦子都是他們去圍獵前阿夏笑著問他:“若有悔,該當如何?若要贖罪,又當如何?”


    我有悔。


    想贖罪啊。


    離挽抬手,用力環住他,不知道這樣能不能讓他好受一點點。


    “淩遲之刑啊!”


    燕蘇嗚咽,哭腔從指縫間泄露出來:“他在向我……贖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當戲精遇上毒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許我離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許我離去並收藏當戲精遇上毒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