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沁雪這麽做也是想讓他好好自己琢磨琢磨,自己的日子自己過,參合進別人縱然加了幾多料味,多姿多彩,可她覺得是多此一舉,兩個人世界,就是你和著我,我和著你的成了一塊泥,顧炎林想不通沒關係,走人就是了!

    顧炎林半夜裏從沁雪的屋裏出來,貼著牆根站到天亮,細細想,掰開了揉碎了將自己的心看了個遍。沁雪一語驚醒夢中人,他這些年心裏想的,做的都是和沁雪說的差不多,這一夜不算長可是也不短,他本來是要死皮賴臉守在沁雪的大炕上不出來,可是後來想想,出來吧,出來讓自己有個地方好好想想自己的這些事,也讓沁雪好好睡一覺。於是他和沁雪兩人說了一個時辰的知心話,就退出了她的屋子,來的時候是從天窗裏進來的走的時候也還是老路,沁雪大概是猜到自己的來去途徑,沒有顯出驚訝來。

    這就是早早顯出自己的底子來,在沁雪麵前也沒個驚喜的。想想也是,老藏著掖著做什麽,那是和自己一輩子走到底的人,這就是自己在情之一字上沒有悟過來。

    站在外麵,看著沁雪住的院子,黑漆漆籠罩在沁寒的夜色裏,嘴角緊抿,眼裏忽而柔和忽而傷心,就這麽到了東方發了魚肚白,顧炎林的臉上重新露出懾人的笑容。

    陳媽攔著綠蘿,對沁雪道:“這麽幾天麽沒看到大爺的影子,還以為少奶奶和大爺就這麽沒個結果了,綠蘿你先別忙著去,又不是下人,隨便兩句就打發了!再說大爺能找到這裏可見也是誠心實意的,想聽聽他怎麽說,再做打算!”這是陳媽不知道顧炎林一早兒就見過少奶奶了,說的那些個話,纏綿悱惻,讓人不由動容,好在聽這些話的是少奶奶沁雪,要是玉簪她自己,顧炎林那一番攻勢,早繳械投降了。想想這一對兒,玉簪實在不忍心開口告訴陳媽,就讓陳媽這樣認為好了,俗話說硬拆十座廟,不拆一門婚。玉簪端著臉盆進屋,沁雪洗嗽收拾停當,坐在桌邊吃小米粥,陳媽說完微微抬眼看沁雪的臉色,沁雪喝完一碗小米粥,又吃了兩個油果兒見玉簪綠蘿和陳媽都看著自己,道:“看著我做什麽?你們該做什麽就做什麽,他來沒人攔著,要進屋也要想好了進。”

    這還說什麽呢!陳媽擺擺手,玉簪和綠蘿撤了桌上的飯菜,看菜一點沒動,兩人相互看一眼,默默走出門去。

    屋外兩人的聲音響起,就聽玉簪道:“少奶奶說讓大爺站,就讓他站著,橫豎少不了一塊肉,他要想不明白,進來憑白惹得少奶奶生氣。”綠蘿道:“莊子上的

    人沒見過大爺,你讓大爺站在外麵,周圍還圍著一圈看客,難受的是誰?還不是少奶奶,看你說話這橫樣,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玉簪低聲道:“我能瞞你什麽,大爺是舉子頭一名解元,你當人家是傻的,不知道自己想辦法?”玉簪說到這裏,想起半夜少奶奶屋子裏房梁上的響動,很有深意的瞄了一眼綠蘿,打住話頭。

    過了半個時辰,綠蘿悄悄進屋道:“還在外麵!”沁雪轉頭看外麵下起雨道:“綠蘿,下雨了?”綠蘿道:“可不是!先前還烏雲密布,後來一陣風刮起,這會子可不就來了!”沁雪看綠蘿臉上表情嫌棄道:“別在這裏杵著了,該幹嘛幹嘛去!”綠蘿鼻子一抽道:“我忘了,我的荷包還沒繡好呢!”一轉身,走了出去。陳媽道:“看這雨,是越下越大了!”沁雪低著頭,隻不說話。

    院子外麵,下起秋雨,一場秋雨一場寒,顧炎林頂著嘩嘩雨水,不避不躲,一身寶藍緙絲立領直綴,滴滴答答往下落雨水。望著咫尺院門,這一腳卻沒辦法邁進去。之前是強入,現今卻要智取。夫妻間也存著布陣謀略,經營維護,沁雪心軟,都是以前,這一次,他要想不明白,這人這院子這莊子就都沒有他什麽事了!他嘴唇動動,伸出舌尖舔了舔落在嘴邊的水,一天一夜沒有進食,這場雨倒讓他吸取了些養分。

    沁雪低頭看莊子上這些年的賬本,陳媽是個好奶媽,從小到大教給她的不隻是做個大家小姐,還有主持中饋的手段和技能。看賬本這活,枯燥,但沁雪覺得新鮮,這主要是該學的都和陳媽學到了,唯一的缺陷就是沒有曆練的場地,這會能看到了,心裏也覺知足。看了兩本帳,沁雪指著其中的一行數字道:“這一千二百兩銀子都是五年前每一年的收成利潤,這兩年倒變成八佰兩,其中有四百兩的差距,陳媽,這是怎麽迴事?”

    陳媽放下手裏的針線道:“五年前莊子上遭了一會旱災,老天沒下幾場雨,地裏的莊稼都渴死,打那以後,地裏收成就不如往年。”

    沁雪點頭道:“這些我都不知道!”陳媽慈眉善目,微微一笑道:“也是你年齡小,再一個那時候你父親對你不冷不熱地,你那個繼母又是兩麵三刀,在你父親麵前扮賢惠,私底下卻又縱著下人克扣沁雪院裏的用度,讓你知道就是怕你說出去,放在你身邊的那個匣子,我也是尋到機會,在你麵前略微提了提,你看,想再怎麽改善這情況,先下少奶奶住在這裏,我們再做打算!”

    沁雪抬頭看了看玉簪,道:“還在外麵?”也不說是誰,就這麽直直地說出

    來。玉簪打算乘機再說說還在外麵的人道:“少奶奶,雨下大了,滴答滴答的一聲接著一聲,身上全濕透了。穿的還是你給做的那身寶藍緙絲立領直綴,大概雨水都進到衣服裏麵了,臉上都是雨水,順著臉流下來,還有那個鞋,是少奶奶上個月趕著做好的,估計也成水飄飄了!”玉簪有些壞心心,沁雪不說是大爺顧炎林,她也不說,還偏生將其它說的詳細,什麽臉什麽衣什麽鞋來什麽表情,就差說顧炎林在外麵被秋雨淋得快成落湯雞了。

    沁雪本來繃著臉,嚴肅認真的有些過分,玉簪一說,沁雪覺的玉簪這是故意試探自己對顧炎林有沒有心疼。道:“去拿把傘給他!”玉簪綠蘿在一邊道:“少奶奶,不讓大爺進來嗎?這雨一時半會可是停不下來!”沁雪道:“進來做什麽!憑白的惹人生氣!”

    玉簪就拿了把油紙傘出去,走到顧炎林的麵前,將傘遞過去道:“大爺,這是少奶奶給你用的!”顧炎林寒目萋萋,心裏卻熱乎道:“少奶奶沒打算讓我進去?”玉簪道:“大爺,少奶奶說進來做什麽,憑白惹人生氣!”顧炎林蹙起眉頭,接過玉簪手裏的傘道:“告訴你家少奶奶,就說我拿到傘了謝謝她關心。”玉簪覺得顧炎林這是和沁雪對上了,這麽下去,可不是辦法。

    魏莊頭穿著蓑衣,帶著草帽,大老遠踏著泥水過來,身後跟著幾匹馬,走在中間領頭的一個人,一身玄色劍袖圓領緙絲長衫,劍眉醒目,英挺偉岸,不是楊家成是誰?玉簪看看楊家成,再看看快成落湯雞的顧炎林,眉眼微動,嘴角微翹,這下大爺你要沒個決斷,可不要說少奶奶沒給你機會。

    顧炎林側身,手裏舉著油紙傘,眼神晦暗不明,嘴角抽抽,玉簪的表情一覽無餘。魏莊頭走到玉簪麵前道:“玉簪!正好給少奶奶迴一聲,有位公子過來避雨!”楊家成低頭看到站在對麵的顧炎林道:“好興致,雨中漫步,夠浪漫。”

    顧炎林抬起油紙傘,嘴角含笑,站在雨水裏,依然不失君子如玉,溫文爾雅。道:“彼此彼此!世子爺秋雨尋獵,雅興不小!”

    玉簪道:“我去迴稟。”哎呦喂!這話裏有話暗藏玄機,真是唇槍舌戰你來我往,玉簪一顆小心心興奮的不得了。轉身要進院門,忽然眼前一閃,一道身影從身邊劃過,玉簪眼睛揉了揉,迴頭去看,楊家成臉如鍋貼,正被人護衛著走進院裏。玉簪道:“世子爺,我還沒迴稟呢?”楊家成道:“你去迴,我等著!”

    顧炎林一陣風旋進沁雪的屋門前,一推門走進屋子,看到猛然屋子裏竄進

    來一道身影,沁雪嚇了一跳。陳媽起身護著沁雪。顧炎林上前幾步對著沁雪紅著眼咬牙道:“雪兒,我錯了!”

    沁雪盤腿坐在大炕上看向顧炎林道:“你錯什麽了?”顧炎林心裏著急,楊家成這隻柿子,他是要乘人之危,落井下石啊!他怎麽能白白給他這機會,讓他和沁雪套近乎。都是有婦之夫的人了,這心思一點也不陽光。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

    陳媽悄莫聲息地走出屋門,看到玉簪一臉的興奮,你說她能不興奮?陳媽道:“你嘚瑟什麽?”玉簪低聲道:“”榮安伯府的世子來了?說是路過避雨。”陳媽道:“他是不是知道這莊子是少奶奶的?”玉簪道:“大概是偶然得知。”

    陳媽轉身望著緊閉的屋門,道:“我先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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