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


    “莫要亂動,我給你把毒吸出來,你同你講啊,這赤蛇的毒性最烈,走不出七步,就會一命嗚唿……額!”半晌,未聞有其他聲音,我抬頭看看了,端見賦懷淵含笑望著我,“月兒,我是神仙,不怕蛇毒。”


    我歎了口氣,將他鬆開。


    “我、我一時著急,想看你不穿衣服的模樣……”


    解釋剛一出口,賦懷淵和喬孽同時望向我這邊,一時之間,四周死一般地沉寂。


    喬孽未再出手,赤蛇已被賦懷淵“捏死”,暗紅的三途河再度恢複平靜。


    而天界帝尊和鬼界冥君之間的一場驚天動地的惡鬥,竟因為我這一句驚天地泣鬼神的解釋,而中止了!他們……不打了!


    我將目光落向賦懷淵,紅衣墨發,臉色微呈蒼白。再觀喬孽,目光淩厲,亦是一般紅衣,卻似焚天業火般妖魅詭異。


    說出那般露骨的話語,本就是為了吸引他們的注意。


    一切盡在老娘掌握之中!


    因我強烈地感覺到,賦懷淵受了傷。


    賦懷淵一雙淡然如水的眸子掃過我的臉,眼中深意,我琢磨半晌也未琢磨透徹。


    與此同時,四周的幻靈結界開始淡去,棋盤之中,白色的棋子將紅子殺得片甲不流,而後,雙子寸寸皆化成虛無光點,散成水泡,破了。


    我們贏了。


    長長籲了一口氣,方才的打鬥,似一場虛無飄渺的夢境。


    我朝喬孽俯首作揖:“冥君大人大量,小女佩服。”迅速抬眼瞅了瞅賦懷淵,正瞧見他如深潭般的眸裏暗沉的思緒正徐徐裂開。


    心中,竟有些疼。


    默了少頃,喬孽放聲笑了:“本君承了你的情。”抬手,掌心向上,紅光拂過,青色引魂長笛現於其上,“引魂笛在此,拿去罷。”


    我興奮接過:“多謝多謝。”


    “冥君,好好待月兒。”賦懷淵伸手攔我,頓了頓,手握成拳,又緩緩放下,攏於白色廣袖之內。


    喬孽脫口道:“這是自然。”


    “什麽好好待不好好待的,老娘又不是貨物!再說,是我們贏了耶,老賦,你搞清楚好不好?”心仿佛被撕裂了一般。


    一瞬間,因為賦懷淵這句話,我火熱的心被潑了一盆冰涼的寒水,唰地一下,從頭冷到腳,從皮囊凍到心底。語調清清淡淡,可表達出來的傷害,卻又如世間最鋒利的刀,一下一下,剮著心骨。


    玉藻說賦懷淵要封她為後,我不甚心傷,想盡餘力還搶上一搶,爭上一爭。如今聽到賦懷淵將我托付給喬孽,眼淚頃刻便湧了出來。


    就算他不要我了,也不該把我像個物品一樣,拋到別處。


    我有選擇的權利。


    多年以前,我曾和粥粥行過古色古香的廊橋,觀過柔和純白的雲朵,品過最烈最烈的陳酒,那些美好而燦爛的日子,始終因為少了一人,而略顯單薄。


    後來……我們找到了賦懷淵。


    曾一度以為,我們的生活應當圓滿下去,直到永生。


    現在,我明晰地聽到賦懷淵對我的嫌惡,才幡然醒悟,賦懷淵他……真的不要我了!


    喬孽轉身離去,我執引魂笛於唇,賦懷淵搖槳,向三途河的盡頭劃去。


    直到連近在咫尺的賦懷淵的臉都望不見,突然一道強烈的白光射入,我身子一輕,往上飄去。


    白光刺目,生疼,我不由將眼睛閉了起來。


    良久,賦懷淵在我眼瞼上撫了撫,溫柔輕語:“月兒,我們出來了。”


    我睜眼一瞧,驀地怔住。


    清氣升騰,一覽三界地域,天地萬物皆渺。


    迴眸打量,玉鏡正圓,高懸於空。賦懷淵淺笑望我,赤血紅衣融進柔白的茫裏,如夢似幻。


    “我們怎麽出來的?剛不是在三途河麽?不需要經過陰鬼林?三途河與澈華池相通?”


    賦懷淵撫了撫我的發:“明月通古今三界。”


    等腦子反應過來,我的身體已被賦懷淵攬在了懷中。他動作輕柔,仿似輕撫世間珍寶。


    “月兒……”


    語調輕淺,卻藏著萬般無奈。


    “怎麽?你是打算告訴我,與玉藻的婚禮隻是一時戲言麽?”


    “竟已答應娶她,豈有戲言一說?”


    賦懷淵的聲音自我頭頂傳來,帶了些軟語噥音。我“哦”了一聲,他繼續道,“月兒,莫要難過。”說罷,擁著我,行近冰輪,左手搭在我肩上,右手在月盤上輕點。一觸,一畫,落下了筆墨。


    修長指尖作筆,以橫豎線條,繪成曇花般的絕美之姿:九重月上有誓言,今生來世成雙人。落款:賦懷淵,符月。


    “老賦,你在憐憫我麽?前世與今生都無關,更何談來世?”我攀著他的脖子,臉上媚笑,心中甚為苦悶:“老賦啊,你看我一眼,就能看透我心中所想,可是我……卻開始越來越不懂你的心了。你說,你愛我麽?”我伸出食指,點在賦懷淵的唇邊,搖頭,“不要迴答,我隻是想訴與你知曉,我符月愛你,隻因你是粥粥的爹爹,是我奉若父輩兄長的師父,我從來沒有把你當過我夫君。所以,我並不會因你另娶他人,而難過。”


    “一刻也不曾有過男女之愛?”


    “一刻也不曾有過。”


    賦懷淵默了半晌,在我額上印下一吻,答了四字:“也好。也好!”


    我冷冷盯著他的麵色,想從他平靜的雙眸裏探出一絲的不舍與痛楚,然而……沒有!隻有無盡的灑脫與輕鬆。


    “和平分手,皆大歡喜。”我笑笑:“好了,迴去吧,粥粥還等著我。”


    “嗯。”


    賦懷淵施仙術淩空,瞬眼,便帶我迴到了澈華池邊。


    九重天上,日與月同時存在,隻因人間有晝夜之分,故以隻能觀一則天相。


    我自賦懷淵臂彎裏跳至地麵,以仙力將濕透了的衣衫烘幹,笑笑,抬手作揖:“帝尊,今天是您老人家大喜的日子,我窮家小戶沒什麽可贈予你的,煮一鍋紅蛋,為你添添喜慶。”


    “好。”


    玉藻自遠處逐風而來,落地,將我隔在一邊,麵向賦懷淵嬌斥:“帝尊,玉藻尋了你好久,你在澈華池做何?”未聽得賦懷淵有所答,她轉過身,將我指著,“這個瘋女人方才想害死我們的孩子,我隻不過無意把她推到池裏了……帝尊,你瞧她的眼神好可怕,玉藻好害怕。”


    我翻了個白眼,“玉藻仙子,符月隻想簡單處事,簡單為人,你不要跟我耍什麽心計。”頓了頓,又道,“五百年前,我吃了你的肉,你亦吃了我的肉以漲仙力;五百年後,你割肉給我,令我斷臂重生,我將我兒子的父親讓給你做夫君,是否表示,你我二人之間債務已清?”


    “帝尊是真心愛我,怎算你讓?”


    “那好……就算我符月欠你一個人情,日後,你可有一次取我性命的機會。——現如今,我想同你算一算白長泠的賬和你推我下水的賬。輕輕刺你一劍便好……”我笑了笑,指尖青色靈光化成長劍,直朝玉藻衝去。


    “砰……”


    青光撞上渾厚的白靈之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賦懷淵將玉藻護在身後,冷冷瞧我:“月兒,莫要胡鬧!她有孕在身!”


    喉嚨腥甜的感覺再次湧了上來,我強行壓下,半晌,才道:“你這樣巴心巴肝地疼她,我十分不悅,好歹我也是你的舊愛。這樣吧,你答應我一個要求算作給我的補償,我便饒了她。”


    “你要何物,我都應了。你別傷她分毫。”


    “好、好、好!很好!”我放聲大笑,青色靈光自指尖飛至賦懷淵麵前,又堪堪轉了道彎,往一旁的澈華池中掃去。


    須臾,蓮荷盡斷。


    “帝尊大人,這可是你說的。……我要任意挑選澈華殿的仙器寶貝,一百件。”


    賦懷淵想也未想,開口應了:“依你。”


    玉藻不屑地撇嘴,翻了一抹白眼:“姐姐,你真是個實在人。”


    我輕哼一聲,朝賦懷淵伸出手:“第一樣,萬神圖還我。”


    “好。”賦懷淵自袖中取出萬神圖,遞給我。萬神圖自飛而出,在虛緩緩展開,圖中顯示一句話:一池煙雨一朝城,一物幻滅一物生。


    玉藻一字一字點著萬神圖幻出的字跡,開口道:“依玉藻之解,萬神圖中之“生”將替代“死”,換言之,“新”將替代“舊”……”她柔柔望了賦懷淵一眼,輕聲相問,“帝尊,玉藻說得對是不對?”


    我笑看著這一幕,等待賦懷淵的迴答。


    “玉藻說得對,新舊相替,亦屬天意。”


    賦懷淵閉上雙眸,再睜之時,眼中盡是淩厲的芒。他將我瞧上一眼,冷言冷語,“月兒,玉藻有孕在身,你屢次令她受到驚嚇,本帝取你仙靈咒血替她安胎,你可有意見?”


    柔情蜜意的男子,翻手為糖,覆手為傷。


    我淺笑:“帝尊,你的新娘子,我是殺之而後快的。你今日不將我一劍砍死,他日我定要來取她性命。——符月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性子您是最清楚不過的。——你要取我的血給她安胎?哈哈……好啊,我人單力薄打不過你們,我沒意見。”


    前一刻信誓旦旦護我,取玉藻的肉替我治殘臂;這一刻,取我的血為玉藻穩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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