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木由賦懷淵陪著,為盤古靈墟的每一株綠草、每一條藤蔓皆安上一個名字。


    我和蒼吾此次達成了共性,一聽若木又取了新名字,便低頭吐了一地,連雞腿都不想再吃了。


    ——“師父,月兒好喜歡它,咱們給它起名叫‘小綠’好不好?”


    “月兒喜歡便好。”


    “耶……小綠,月兒好喜歡你呢。”


    ——“師父,月兒又找到了一條新的藤,叫‘小條’吧?”


    “月兒……喜歡便好。”


    “哈哈……月兒好喜歡師父。”


    我和蒼吾對視一眼,嘔了。


    有時候若木纏著緊,賦懷淵便強施仙術,將若木移步生藤的天性給封印住,帶她去司楹的住所,采蓮拾藕。


    “師父,快看月兒找到了什麽?”


    若木從及腰的池水裏爬上岸,丟給賦懷淵一個白殼河蚌。


    我本是坐在賦懷淵身邊,沒精打采地看著若木在蓮花池裏瞎鬧騰,沒成想看到一個十八年都沒有吃過的“肉”。我與蒼吾互望,在彼此眼中,皆看到了對方口水流了一地。


    賦懷淵淺笑著拿出一方絲帕,擦了擦若木的額頭:“玩得滿頭大汗,可有累著?”


    “有師父陪著,月兒才不累呢。”若木指了指地上的河蚌,“師父,快瞧瞧裏頭有沒有大大亮亮的珍珠呀?”


    “強行啟之,恐會傷它性命。”


    “啊?月兒不要它死,它好可憐……嗚嗚……”


    善良到一定程度,就成了作死!我揮著拳頭恨不能一拳將若木打死!——我年幼時真的這般“慈悲”麽?河蚌肉多好吃啊!


    蒼吾張嘴死命咬住我的衣角,不讓我將內心的想法付之行動。


    若木被蒼吾的異樣給吸引了過來,雙眸一亮,跑到蒼吾身邊,蹲下,輕輕撫摸蒼吾的肚皮:“笨狗狗,你也認為我方才很殘忍麽?我不是故意要害它的,我這便將它丟迴塘裏。”


    我抬腿踹在蒼吾的腦袋上,他啊嗚一聲,滾出去老遠。我跑到賦懷淵身邊,將河蚌從地下掉起來,寶貝也似地捧在手心裏。


    不知生食河蚌,會不會更加美味呢?


    “何方妖孽?”


    賦懷淵清清淡淡的一聲喝斥,硬生生將我的手嚇得抖了一抖,河蚌自指尖滑落,定格在半空中。我迴頭去看,賦懷淵正將若木護在身後,少頃,賦懷淵揮袖舞出一道靈光,將河蚌掃到了水裏。


    “撲通”一聲,我的心都碎了!


    司楹自遠處天際飛身而來,愈行愈近。


    “司楹姐姐……”


    若木高高興興喚了司楹一聲,將我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喚了出來。


    司楹近了,落地,柔柔笑著:“月兒又長高了。”


    “師父將我照顧得這般仔細,我自然長得又高又壯。”


    “還真是難為他了。”


    “是啊。師父堂堂七尺男兒,將我拉扯大,又教我術法,又教我詩書禮儀、天道之命,自然是十分不容易的。我已經想好了,再過三個月便是我的生辰,屆時我……我要把自己獻給師父當禮物。”


    賦懷淵抬手撫了撫若木的發,淡淡地笑,目光中滿是疼愛與憐惜。


    司楹幾欲張嘴,終是沒有說話。若木正望著賦懷淵一臉羞澀地笑,自是沒有留意到,我卻是將之看了個清清楚楚。蒼吾扯了扯我的衣角,我迴瞪他一眼,準備揍他,他右眼突地眨了一下,而後頭一偏,示意我跟他走。


    我望了望麵前三人,轉身跟著蒼吾。行到一處僻靜之地,蒼吾一屁股坐在地上,神色正然地道:“他們要開始行動了。”


    “取萬神圖麽?可是……老賦看起來並不是假意啊。”


    “自古人心難測,你莫要輕信他人。”


    “蒼吾,你別再說了,我相信他。”


    我是守護萬神圖而生的若木,與萬神圖相依相伴千萬年,萬神圖自然是與我有所感應的。那麽它此次將我帶迴五百年前的盤古靈墟,實義是讓我瞧清楚四方上神的真麵目?


    不!不會的!


    賦懷淵不可能對我虛情假意。


    蒼吾歎了口氣:“要是換作從前的我,也會死心塌地地跟著帝尊,可是……我似乎察覺到,若木的壽命將盡了。”


    “放你他娘的屁!老娘這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麵前麽?”


    “以一縷魂魄的姿態?”


    “我……”我被他一句話噎住,哼了聲,“老娘不跟你說了,三個月很快就過了,我跟你打賭,就算其他三位上神殺若木搶萬神圖,賦懷淵也是不會的。”


    “賭就賭!我輸了,任由你使喚,反之,你聽我差遣。”


    “好。”


    蒼吾抬起肉乎乎的毛爪子,舉到我眼下,我伸出右掌,與之相擊。


    迴到司楹家去找賦懷淵與若木,哪知他倆卻不在,我跟蒼吾滿山尋找,在雪世的茅屋前,看到了一臉欣喜的若木。


    我扇了自己一巴掌。越活越像隻狗了,整日跟在賦懷淵和若木的身後!


    蒼吾瞧我這般模樣,嗷嗚一聲,嚇得跑遠了。


    “雪世哥哥,吃了蓇蓉的人,真的不能再生兒育女麽?”


    “嗯。”


    “可有法子解?”


    “玉藻花靈的血肉可解。”


    “血肉?那玉藻花靈豈不是很痛?”


    “嗯。”


    若木失了神,將雪世一簍子草藥給打翻在地,雪世雙眸一冷,喝斥:“若木靈,你迴迴來都將我的草藥打翻是為何意?你可知我奔波萬裏才收集而來,你以為有大哥相護,我便舍不得殺你了麽……誒,你別哭啊,我不過是隨口一說……——若木靈,我不會真的殺你的,我隻是嚇唬嚇唬你,我知道你從小膽子就小……”


    雪世起先還是嚴辭厲色,說到後頭,言語中亂了方寸。


    兩滴晶瑩的淚珠掛在若木的臉上,日光自頭頂照下,將若木映得楚楚可憐。我不由看得呆住,老娘年輕的時候,柔柔軟軟,似乎也不是那麽令人討厭啊,連心腸比鐵還硬的雪世都不忍心訓斥。


    雪世抬手至半空,頓了頓,終是替若木將淚拭去。


    輕輕柔柔,全然不複方才冷峻嚴厲的氣勢。


    我在一旁歡欣鼓舞地看著這一幕。這十八年來,每逢若木生病,賦懷淵就跟沒頭蒼蠅似的,忘記自己是神仙能醫病,將若木抱到雪世這裏,叫雪世救治。後來,若木長大些,自己會騰雲駕霧了,便隔三差五來雪世這裏瞅瞅,美名其曰修習藥理,實則迴迴都隻會幫雪世的倒忙,甚至有好幾迴,都將雪世剛剛煉化出來的丹藥給毀了。


    雪世被氣得半死,無奈有賦懷淵橫在中間,他便沒將若木生吞活剝了。


    賦懷淵應也是覺得每每若木生病,他都腦袋空空,索性由著若木的性子來。她拆了雪世的屋子都行,隻要她不傷著自己就好。


    想到這些,便窩心的暖人。


    我沒有看錯人,賦懷淵就是我的良人。


    “雪世。”


    賦懷淵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緒,他自雪世的屋內出來,手裏端著一盤清沙藕絲。“月兒隻是小孩子,她毀了你多少藥草,我去尋來賠你便是。”


    “師父,我隻是心裏難受,雪世哥哥並未說叫我們賠藥草。”


    雪世見賦懷淵出來,驚得迅速轉身,將手負於身後:“你若日後將我的藥草弄毀,我依然還是會狠狠罵你的。”若木淚眼朦朧地望向雪世,我不由好笑,她是驚訝雪世的態度為何轉變得如此突然吧?


    見若木如此,雪世眼裏閃過冷電:“我不但要罵你,我還會打你。還不快走……”


    賦懷淵將藕絲往屋前的石桌上一擱,以廣袍拂了拂若木的麵頰:“月兒,你莫要再哭了。雪世屋裏頭還有好些條草與祝餘,我去拿來給你糟蹋可好?”


    “噗嗤……”若木破涕為笑。


    “走,師父帶你迴家。”


    “嗯?師父,咱們不是說好在雪世哥哥家裏吃飯的麽?你炒了這麽多菜……”


    “便意他了。”賦懷淵將若木肩一攬,“走吧,迴家。”


    蒼吾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去吃石桌上的藕絲,我見狀,急忙撲了上去。


    雪世將散了一場的藥草一一拾迴竹簍裏,放置到架子上,手不斷地在簍裏攪著。我見他跟丟了魂兒似的,沒了往日的精明銳利,遞了個眼神給蒼吾,叫他去看看。蒼吾躍到雪世的肩頭,用水潤的鼻子蹭雪世的臉。


    “啊嗚嗚……”


    雪世一愣,似是這才迴過神來,愣愣瞧了蒼吾半晌,移步到石桌旁,坐下,將筷子拿起,又發起了呆。


    我跳上石桌,虛空狠狠抽了雪世一巴掌。


    “雪世,你也有今天!”我死也不會忘記,五百年後的鎖天塔前,雪世自嘴裏吐出一把石鑰,隻放賦懷淵一人出塔,不管我的死活!明擺著羞辱人麽!


    蒼吾趴在一盤爆炒雞丁裏,吃得滿嘴流油。


    我繼續打雪世:“紫微上神,你不是很厲害麽?主司天雷刑罰啊!你來劈老娘啊!老娘打得你滿地找牙。”


    雪世目光呆滯地望著賦懷淵和若木離去的方向,久久未語。


    “要是真能抽你一大嘴巴子,老娘願意折三年壽。”


    我玩得累了,停下手,繼續去同蒼吾搶吃食。蒼吾的臉上被油與辣椒沾滿,隻有一雙眼淚清亮圓溜。要不是看過他被關在鎖天塔內,被鐵鏈鎖住琵琶骨的場景,我還真想將他捉了,送給粥粥當寵物呢。


    哎,我的寶貝兒子現在也不知身處何地,有沒有想我。


    蒼吾由雞丁轉戰直一盤紅燒肉,我剛搶過他嘴邊的一塊肉,他本就亮堂的眼睛驀地瞪大,“嗷嗚嗚……”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隻見雪世倒拿著竹筷,正將我方才啃過的一塊雞骨頭往嘴裏送去……


    雪世他……魂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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