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陽初升,纏在蒼吾身上的鐵鏈這才緩緩停息。


    ——原來鎖天塔中也有晝夜之分,隻不過我來的恰好是每月月圓之夜。


    受完噬骨之刑,蒼吾的麵色紅潤了些,他眨了眨眼睛,向我拋來一個媚眼:“小姑娘,你莫不是看中老子堅強的體魄,將身邊俊俏的司月上神棄之不顧了吧?”


    蒼吾這隻獸,恢複能力倒是挺強!


    我低下上昂許久的頭:“嗯,是!三界沒見過他這樣傻笨的人,老娘受不了了。”


    “你很對老子的味口,不如我們……哎喲,哦嗚……”


    賦懷淵飛身而起,踢出一腳,正好踹在蒼吾的胸口。蒼吾長嘶一聲,噴出一口綠血,兩眼一瞪,作挺屍狀。賦懷淵以白色靈光拂了拂自個兒的鞋頭,緩緩落地,幽幽然重新站迴了我身後,仿似方才的一切從來沒有發生過。


    連噬骨之刑都沒有唿痛的蒼吾,好半天沒有再說話。


    這一腳踢得,是有多重!


    我暗自咽了口口水,用餘光偷偷瞄賦懷淵。莫看他平常一派淡然、溫潤如玉的模樣,發起狠來,簡直猶如魔鬼。老娘可沒這命在他麵前肆意妄為,日後還是謹慎些好。現在他是稀罕我,處處護著我,可萬一哪日他看我看膩歪了,另結新歡,如斯對我,我肯定當場一命嗚唿。


    難怪世人皆言,女子當自強!


    我必須得好好學仙術,超過賦懷淵,以防日後家暴時有能力保護自己。


    賦懷淵伸手擁我入懷,笑得溫柔:“月兒,萬神圖可使時空逆轉,我以此方法出鎖天塔,你怕是不怕?”


    蒼吾半睜眼,虛弱地道:“還有什麽比鎖在這破塔中更令獸害怕的?”


    我理了理衣袖,做好了十足的準備:“老賦,我知你無法完全駕禦萬神圖,恐是擔憂逆轉時空之時會轉錯了日子……放心吧,跟著你,我不怕。”


    蒼吾學著我的語調,細著嗓子道:“跟著你,我不怕。”


    “蒼吾,你欠揍是不是?”


    “漫漫長河歲月,開個玩笑而已嘛,瞧把你給急得。”


    “娘親……”


    陡然聽到粥粥的聲音,我愣了愣,沒再理會蒼吾的戲謔,轉眸,瞧見粥粥一身雪白,踏著一團霧白靈光,喜滋滋地現了身。落到我麵前,一把將我擁住:“娘親,我來找你和爹爹玩兒了。”


    蒼吾起先眯著雙眸朝我笑,待瞧清粥粥的模樣時,頓時肅然起敬,一本正經道:“蒼吾不知是小主子前來,往恕罪。”態度來了個大轉彎,我被雷得外焦裏嬾。


    我賜了個白眼給蒼吾,不敢置信地捏了捏粥粥愈發圓了的臉:“你怎麽又跟來了?”


    “瞧娘親說的,我是你們的兒子,我不跟著你們跟著誰呢?”


    “鎖天塔可不是隨便玩兒的!”


    “我知道啊……也不知怎地,無論是鎖天塔還是萬神圖,我都能夠來去自如耶。不信你看……”粥粥在我臉上“啵”了一下,抬手捏訣,消失無影。少頃,他又迴過,手裏拿了隻雞腿,“娘親,我為你帶來了花間城最好吃的酥油雞。”


    我怔住,無法語言。


    他將雞腿擱在我唇邊:“娘親,你不要吃雞腿是在減肥麽?”見我沒搭理他,將雞腿又收了迴去,啃了一口,小臉立時浮現出滿足之色,“嗯……太好了吃!女子就是可悲,為了身材容貌,連人間美味都拒食。”


    “粥兒,護著你娘親,爹爹帶她出塔。”


    久靜一旁的賦懷淵撫了撫我的頭發,朝粥粥吩咐,粥粥應了一聲,賦懷淵自袖裏取出萬神圖,置於胸前,迎麵展開。


    純粹得透明的白色靈光自他雙抬的指尖緩緩流出,湧入萬神圖中。白袍廣袖之上,暗紅的繁紋傾瀉而下,古樸的金色咒印自紋路中漸隱漸現,神秘而華美。白玉簪綰起的長發隨著靈光大現而披散開來,垂至腰跡,後又因萬神圖飛起而帶出的旋風,四散而起。


    我不由看得呆住。


    方才怕因被他揍,而想努力學好仙術,而現在,望見他如此這般模樣,由衷感歎:美男身下死,做鬼也甘願!


    蒼吾忽地在一旁幽幽地道:“目光淡然透徹、身形俊朗纖靈,不愧是司月上神。”我怒瞪他一眼,“別以為你法術高深我就不敢動你,你要是想與老賦來個斷袖之好,老娘就把你二弟切吧切吧剁了喂狗!”蒼吾打了個冷戰,“屁點本事沒有,說大話倒是一套一套的。”


    我冷冷捏起仙訣,“蒼吾,咬自己舌頭。”


    “小姑娘你莫要啊嗚……”蒼吾被我施了術法,情不自禁將自己的舌頭用力咬了下,疼得淚眼汪汪,“好惡毒的女子。”


    粥粥冷不丁地道:“小獸獸,我娘親這輩子最痛恨別人瞧不起她,你莫要再戳她的痛楚了。”


    “小主子說得極是。哎喲……”


    蒼吾在哀嚎不已,也不知是真痛,還是假疼。我哼笑兩聲,得意半刻,突地反應過來粥粥話中之意。


    敢情粥粥他是跟蒼吾那頭獸一起嘲笑老娘!


    臭小子!


    我一把揪住他前襟,將他提了起來,“快說老娘年輕貌美氣度不凡。”


    粥粥雙腳蹬空,不斷掙紮:“娘親,你是三界最美麗最溫柔最賢惠的女子!粥粥最愛娘親了!”


    “乖……”


    將他放下地,替他把衣領順好,我抬頭,朝蒼吾笑笑,“記住了麽?以後這般誇我便好。”


    蒼吾仰天長嘯,聲音久聚不散。


    我低頭去看粥粥,他正望著我會心一笑,我輕輕牽住他的手,用大拇指的指腹在他手中摩擦:“兒子,以後不可以這樣嚇娘親了,知道麽?無論你多大,能力多強,你在娘親眼中,永遠是小孩子。”


    “娘親,我知道了。”


    轟……


    鎖天塔陡然震蕩不已,我將粥粥拉進懷裏,見賦懷淵所執的那方萬神圖上下紛飛不停,也不知是何緣故,最後竟掙脫了賦懷淵仙力的束縛,一下子貼在了蒼吾的麵門上。蒼吾“啊……”地大吼一聲,便就這般消失了。


    我訝異不已,“老賦,這、這萬神圖送人出塔的形式,還真怪異。”


    賦懷淵搖頭:“萬神圖呈浩大混沌之力,我掌它不住——方才蒼吾離去,並非出自我本意,倒像是……萬神圖裏的神識所為。”


    “萬神圖不就是一張圖畫麽?怎麽生了神識?”


    “是若木……若木之靈所存的神識。”


    “你把我說糊塗了……”我撓撓頭,望著空曠曠的鎖天塔,“那麽現在,我們要怎麽出去?”


    賦懷淵虛抬手,示意我先別說話。他立默少頃,揮出靈光灼灼於塔頂,堅硬無比的塔頂如水鏡一般,現出了另一方景色。


    “月兒,這是鎖天塔外,你瞧……雪世來了。”


    我抬頭,凝神望去。


    茫茫一片綠州之際,墨色人影漸行漸至,窄袖上金色繁紋隱現,右臉上的黃金麵具與日光相映,尊貴浩雅。待近,他迎風而立,望向我們這邊,似是發現了鎖天塔內有異常,高貴威嚴的雙眸射出寒冰似的光。


    “鎖天塔昨晚徒生異相,我當是誰有如此大的本事,該在塔內生事,原來……是司月上神。”


    我嘴角一抽,賦懷淵被點名了。


    “怎麽?不打算出來?”


    雪世淡然沉穩,立在塔外,薄唇輕啟。


    賦懷淵將我肩頭一攬,又用手牽著粥粥,淡淡道:“我妻兒在此。”


    “你們既以師徒的名義行過尊天祭地之禮,便不再是夫妻。——她不再是你的娘子。你萬不可再對她動情,否則必遭天譴。”雪世抬手,指尖幻化出五彩靈光。靈光在半空中千幻百變,凝成一方圓孔,雪世張開嘴,一把碧綠的鑰匙自他嘴中吐出,穿過五彩靈光化成的圓孔,豎立在鎖天塔頂端。


    我拉拉賦懷淵的衣袖:“他什麽意思?我以後隻能當徒弟,不能當師娘了?”


    粥粥點頭:“嗯,照雪世的意思,是的。不然會有……天譴!娘親,你當初怎麽這麽傻啊,做什麽師徒,哎……”


    “老娘要知其中原委,肯定早將老賦吃得骨頭都不剩了呀。”


    我抬頭,正見賦懷淵光潔利落的下巴。光一個下巴就這樣“誘色可餐”,叫老娘日後夜夜對著這麽個尤物,卻不能動手動腳,豈不是令人吐血三升!——去他娘的師徒!去他娘的尊天祭地大禮!


    悔!當真是悔!


    腸子都悔青了!恨不得折萬年壽去換與他的一場姻緣才好!


    雪世負手轉身,留下淡淡蒼寂感的背影:“司月上神,你出來吧……”


    他主動給我們石鑰出塔,卻隻叫賦懷淵一人出?


    也罷,總比都被困死在這裏強。


    我自賦懷淵臂彎中離開,推了推他的腰側:“老賦,你先走,再想辦法來救我。”


    賦懷淵搖頭:“要出,便一起出。”


    雪世冷冷道:“司月上神,我最後再說一次,你若一人出塔,我便免你受雷刑之苦。妄想叫她一起出?哼……絕無可能!”


    “我倒想試試,鎖天之塔究竟能不能鎖天。”賦懷淵緩緩閉眼,待再睜眼之時,數道深沉而濃厚的金色靈光自他周身幾個穴道破出,金色靈光撞在鎖天塔的頂端,轟然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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