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石棺出被救出的姑娘自報家門,稱是綾悄,我喜形於色。


    敢情白澤久尋不到的心上人,卻是躲在我家裏頭。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情絲”啊,我很快將要得到你了!


    賦懷淵站在我身旁緘默,粥粥躲在他身後,一臉好奇地觀望。


    我將跌坐在地上的綾悄拉了起來,道:“你不是東冥的頭頭麽?怎麽會被綁在這裏?”


    “怪我時運背,栽在了朝廷走狗夜千城的手裏。他武功極高,幸好此時不在,要不然我們幾人連手,也未必能打得過他。”


    綾悄一仰頭,將麵上的鬥笠摘了下來……藍紗撤去,長長的秀發鋪了滿身,眉清目秀的臉露在了我們麵前。五官分開來看,毫不驚人,可是聚在這張臉上,卻出奇得美豔,顧盼流轉之間染滿無限青春活力。尤其是那雙深藍色的眸子,倚姣作媚,看一眼,叫人畢生難忘。


    綾悄輕車熟路地跳進石棺中,露出半個腦袋來,“姑娘,你救了我,我告訴你一個當今聖上的秘密好不好?”


    “我叫符月。”我笑著,指指粥粥和賦懷淵,同她道,“這是我兒子粥粥,這是我師父賦懷淵。”


    “那我叫你小月吧。”綾悄展顏一笑:“你們當知曉白長泠在當皇帝之前,是個武刀弄劍的大將軍,整日在戰場上廝殺,不懂什麽詩情畫意,可是你們看……”她抬手指著石棺棺壁,話語中帶著無限敬佩之意,“這裏有他寫的好些情詩呢。”


    我一時來了興致,伸頭過去瞧,果真是白長泠的筆跡。


    他幾時有了在石棺中提筆寫詩的癖好?


    “你們更想不到的是……這棟廢棄的屋子可以通往將軍府中以?”綾悄將棺壁一摁,棺底有一半緩緩被打開,無數台階朝下綿延而去。“在花間城,許多女子都愛慕著白長泠,可是他誰也不娶,後來經常有人瞧見他在此處院落出現,於是大家便猜測他好男風……”綾悄湊進我,幽藍的雙眼如漩渦般引人入境,“他將他的男寵藏在了這裏,日日寵幸。可是幾月前那男寵將他拋棄,獨自搬走了,他傷心過度,便將這間屋子裝點成了墓室。大概是人未亡而心先葬吧!小月,此樣?這般勁爆的八卦可以賣好些銀兩呢,你我之間的人情債是否可以抵消了?”


    我幹巴巴笑道:“確實值錢。不過……你沒聽說過麽?人情債肉償。”


    “肉、肉償?”綾悄扭了扭腰枝,在我麵前揮起蘭花指,“是不是以身相許這樣?”朝我望了一眼,羞答答道,“雖然我心裏愛著別人,但這位公子哥長得如此俊俏風流,我把身子給他倒也不是不行的……”


    我迴眸,但見賦懷淵沉著一張臉,冷冷站著,右手白光點點,似是已運起了仙力,我忙抬手掩住了綾悄的嘴:“別跟這哥們兒開這種玩笑,他思想陳舊,琢磨不透咱們這些前衛的新思想。”


    “那真是可惜了。”綾悄垂下手,一派灑脫,走下棺內石階,迴望我,“小月,有沒有興趣陪我去趟將軍府?”


    “當然有啊。”我跳進石棺,才下了一階,手被一隻手小捏住,身後傳來粥粥帶著怒氣的話語,“娘親!你又忘了爹爹!”我一拍腦袋,“哦對!”抱歉地朝綾悄笑笑,去看賦懷淵,“師父,我們去白長泠家轉轉,順便把這段‘情絲’給收了?”


    “嗯。”賦懷淵牽著粥粥,隨我們落到石棺裏。


    石階往下百十來步,但見一半人高的洞穴,匍匐而進,一柱香的功夫,驚見另一處石室。


    石室正中擱著桌幾,筆墨紙硯散亂地放置在桌麵上,半幅未完成的畫上墨跡早已幹透,畫中人眉眼皆空,似是畫此畫的人是在驚慌的情況下,棄之於不顧。而四麵壁上則掛著上百張畫卷,畫中皆是同一男子,墨絲青衫,或坐於庭院,或立於梨花樹下,花雪白,落了滿身。雖是男子,可亭亭如三月春曉之貌,撼如天人。


    每一幅畫的左側方,皆提有一句詩:符咒為念,月升而思。


    綾悄將那藍紗鬥笠重戴迴頭頂:“馬上便到了,我這雙眼睛不方便被人看見。”


    “你這雙眼如此美麗,為何?”


    “世人多粗鄙,認為異物必定是妖魔。”綾悄抬手往牆上的畫卷一指,“這就是白長泠的心上人,是不是長得比女子還要美上幾分?咦?”說到此處,她將麵紗一掀,湊到我跟前,定定瞄了半晌,又轉頭去看畫,接著再迴眸望我,“怎麽這麽像?”


    粥粥聞言,仔細打量牆上的掛畫,張了張嘴準備說些什麽,我掃了他一眼,他哼了哼,沒有作聲。賦懷淵一路沉靜少言,目光淡淡。


    我猜不透他在思索些什麽,隻願他認不出來這畫中人……便是我。


    帶著粥粥的年月,我多以男子的身份示人,既行路方便,也少了許多災禍。可與白長泠相識以來,我便是以真實麵貌對他,孰不知何時起,他竟打探到了我許多不為人知的過往,並獨自關在這石室當中,以書畫的形式記錄了下來。


    城郊的屋子是白長泠所贈,看來早在那時,他便已偷偷在暗中相護我們了。


    綾悄的性子有些大大咧咧,未再糾結畫中人,徑直向前走去。我路過桌旁,瞧一眼那未完的畫,忍不住自懷裏拿出銀針,以血為墨,寫了兩字:謝謝。


    粥粥扯了扯我的衣角:“娘親,你怎麽哭了?”


    我低頭,恰好見兩滴清澈透明的水落在了畫中人的臉上,不由笑笑:“大概是這位畫師的畫功太過傳神了罷。”


    賦懷淵撫了撫我的發,未說什麽。


    綾悄在前頭催促:“喂,你們快些啊,一張張破畫有何可看的,再過兩個時辰天便亮了,我帶你們看更火辣的去。”


    =======


    自那道密洞出來,綾悄以輕功帶我們飛上了將軍府的圍牆,一路左顧右盼,生怕被人瞧見。我大剌剌跟著,並未告訴她,賦懷淵已經給我們幾人下了隱身術,凡人看不見我們。


    來到一座荒涼院落,躍上屋頂,揭了片瓦,自上而下望去……


    屋內正中的桌上擱著一架古琴,絲弦靜靜,似為眼熟。靠牆的床上,白色紗幔甚為透明,映出裏頭糾纏著的一對男女。隻著單衣,唇齒相對,肌膚緊連。


    不恰是受了重傷的秦鉞麽?那麽,眼下之景便是司楹在為其療傷無疑。


    我“啊”了一聲,嘴立即被綾悄的掌心給堵上了:“噓……”我扭頭不可置信地望著綾悄,她給了我個警告的眼神後,鬆開了手,“小月,輕聲點兒,你想被妖怪吃掉啊?”


    “你說他們是妖怪?”我繼續去看帳裏的人。


    是秦鉞與司楹無錯!


    “我那夜偷盜於此——嗯,我們東冥幫以劫富濟貧為己任,這些個大將軍哪一個不是貪得無厭,偷一些也無妨——”綾悄解釋道:“話說,那夜我無意闖入這間屋子,看到這妖怪正是吸食人的精氣,想走,又忍不住好奇,於是就多看了一會兒,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會被夜千城給捉住,綁到了城郊……”


    “夜千城是……?”


    “白長泠派來的朝廷走狗。”


    “哦,是來抓你的差爺吧?綾悄,你偷盜錢財,難道沒有一點悔意麽?”


    “我問心無愧,被認為是盜匪又何以畏懼?不悔。”


    “綾悄,你玩夠了麽?”我將瓦片放迴原處,快速點了綾悄的穴道,“你身為東冥國公主,不在自己的家國行俠仗義,跑到大澈來做什麽?”


    綾悄料不到我有此動作,愣了半晌,憤恨道:“你會武功!你也是那皇帝老兒派來的?”我搖頭,她又問,“那你抓我做什麽?你怎麽知道我是東冥公主?”我朝賦懷淵使了個眼色,賦懷淵將我們一行人瞬間移至城郊梨花樹下,綾悄大睜著雙眼,驚懼地盯著我。


    粥粥啊嗚一聲吼叫,跑到了之前那隻山雞前。一團黑糊,不能吃了。


    我將綾悄扶坐到樹下,道:“是白澤說的。你該知道他們兄弟倆於你並無惡意,何以要東躲西藏不與相見?他們找你找得極為辛苦。”


    綾悄冷哼一聲,“我為何要見白澤?我又不是為了他來的大澈!”


    “你不是與白澤互生愛慕麽?”


    “鬼才會喜歡一介文弱書生,我愛的是氣宇軒昂、英明神武的天下第一捕頭,夜千城。”


    “什麽?夜千城?可你……剛剛還說他是朝廷走狗。”


    “我那是說的氣話。”綾悄雙頰一紅,“一年前,我父君曾招安夜千城,哪知他不識好歹,竟躲過我東冥最強大的軍團,迴了大澈。就在前不久,底下探子來報,說夜千城投入了一個剛剛登基的新皇帝麾下。我氣不過,便尋了來。夜千城不願跟我迴去,我便……便……”


    “便假借為百姓謀福之名,而四處犯案作亂。”我接過話頭,厲聲道,“綾悄,你可知自己這一廂情願的想法,會害死許多人。白澤還為你與他大哥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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