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趙無眠這一句話,席夢芝再不滿也無法阻止邵小蓉行事,隻見她吩咐下人去找來石灰。


    「石灰?!」


    她拿石灰做什麽?有意在一旁暗助其力的柳公謹一臉疑惑地看向趙無眠,食指不自覺地摩挲下顎。


    你問我?不妨自個兒睜大眼地看她耍花招:同樣一頭霧水的趙無眠故作了然於心。


    其實他看來看去也看不出門路,隻覺得她果真是個膽大的,當著席夢芝麵前也敢直言。


    至於細柳和似巧早被落英、繽紛兩人扶到樹底下休息,雖然她們執意要待在小姐身邊,但是那一身血教邵小蓉看得不忍心,於是要她們照顧傷了腿的郭嬤嬤,這才攔住她們。


    「輕輕的倒在漆盒上!」她命令落英。


    「什麽?!」席夢芝訝然地站起身,臉色變得很難看。鑲貝漆盒乃她珍愛之物,她平時珍借地命人上桐油擦拭,維持漆盒的光滑亮澤,宛如上了新漆一而今卻當著她的麵將細白的石灰倒在她心愛的漆盒上,她心頭是一抽一抽的疼著,簡直是拿著刀剜她的心窩,一刀一刀剜得她鮮血淋漓。


    而且那紫檀佛珠、鳳紋玉鐲明明該是她的,全部是她的,一個家世、容貌都不如她的衝喜小妾憑什麽搶走,她才該是受夫婿愛憐、老太君疼借的佳媳佳為此,她更加痛恨得夫婿寵愛的小妾:妒恨極了的席夢芝!咬下唇,纖纖細指緊扣扶手。


    「給我羊毛筆,還有一張微濕的宣紙,不能破。」


    「是。」清河連忙送上。


    隻見邵小蓉全神專注的以羊毛軟毫輕輕刷去漆盒上的石灰,仔細地瞧著六個麵,再以宣紙覆在其上,以軟毫在宣紙背麵刷呀刷。


    因為宣紙很薄,所以一下子就幹了,然後她極其輕柔的撕下宣紙,置於四角方方的桌麵,又另取了幾張較厚的紙,平放在勻了水的朱砂旁。


    大夥兒都伸長了脖子張望,不明白她的用意。


    其實隻要是現代人都看得出是在做什麽,但是對侯府的這些人而言,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完全不知所以然。


    「所有芙蓉院和茱萸院的婆子丫頭都得在指頭上沾朱砂,——到厚紙前按下指印,落英你負責寫下她們的名字以做注明。」是誰搞鬼,一査便知。


    柳公謹忽然啊的一聲,明白了她的用意。


    同樣地,趙無眠的黑瞳閃過一抹亮光,他神情充滿難以言語的驕傲,眼在笑,唇畔往上一勾。


    難以割舍的愛戀隱隱蔓延,而他毫不知情,隻覺這聰慧又刁頑的女子今生絕不能放過,若放棄那不權權是遺憾而已,還是他對自己的抱歉,終其一生還能有誰無聲無息的鑽入心田,從此生根。不是生死相隨,而是舍她其誰的眷戀。


    「不要說我私下動手腳,大少奶奶和我各選一人來比對,買賣田莊、鋪子要有中間人做契,雙方各在契紙上落名,蓋上指印,這會兒我們也以指印做對照,每個人一出生指上的紋路便不盡相同,凡碰過東西必留下痕跡,舉頭三尺有神明,老天爺睜著眼睛看著。」


    一說到神明、老天爺,識字不多的婆子、丫頭自然而然心生畏懼,乖乖上前。


    在席夢芝冷著臉的瞪視中,她們一個接一個沾了朱砂,在空白紙上按下指腹,小聲地報上名姓由落英做上標記,再畏長縮縮地退到後麵,讓下一個按指印。


    明明很害怕席夢芝,可此時邵小蓉每一句話都帶著重量……讓人感到一塊大石頭壓在胸口,一喘氣就胸悶,壓得結結實實。


    邵姨娘不怒而威,麵上帶著淡淡的笑,眼神閃著自信與氣勢,輕輕柔柔的軟嗓卻字字在理令人無法違抗。


    不想做出頭鳥,一直努力低調做人的邵小蓉在今日過後,大大地揚名了,雖然不及大少奶奶的名正言順,卻是立下強勢的形象,大夥也知她被專寵。


    「你到底想幹什麽,非要勞師動眾地鬧到天翻地覆,眼中還有沒有我的存在,不服管教的賤妾我一句話就能將你賣掉,朱嬤嬤,去找人牙販子來。」


    哼!休想翻出她的手掌心。


    邵小蓉氣定神閑地揚笑。「別忘了,我可是來給大爺衝喜的小妾,絕不能賣,要是賣了大爺的病情又有反複,你敢承擔嗎?再說,老太君喜歡我,光是這一點你就賣不得,不用太費勁了,大少奶奶,想要拔除我這眼中釕得要多用點腦子,打蛇打七寸,否則蛇不死就會反咬你一口。對了,朱嬤嬤別忘了捺指印,少了你哪有戲看。」


    朱嬤嬤一口氣噎著,滿臉通紅氣憤難平,訕訕地走向桌前,十指染上朱砂留下印記。


    「你……你好大的膽子敢頂嘴,我……我……我非撕爛你的嘴不可。」口舌之爭贏不了她,席夢芝氣得全身發顫。


    「大爺常說我是膽肥的,下鍋一炸包管能榨出一鍋油呢!」她看了看指印捺得差不多了,便讓繽紛把幹了的宣紙掛起來,透過光,清楚地看見紙上有幾個螺旋指紋。


    三個人上前來,一個是大爺身邊的九轉,一個是大少奶奶的陪房朱嬤嬤,中人是自個兒湊上來的柳公謹,三人……不,應該說其中的兩人像審案的青天大老爺,眯起眼比對指紋。


    驀地,九轉訝異地啊了兩聲,指著一處紋印,隨後柳公謹也得意地大笑,用朱筆圈起丹紅的指印,不到一刻鍾就有幾個丫頭被揪出來,慌亂地站在主子們麵前。


    一個叫芳玉,是茱萸院灑掃的丫頭,負貴打掃邵小蓉的屋子,一個是芳如,正是大少奶奶得力的大丫頭之一,這兩人是姊妹,和父母一家人一起從將軍府入了侯府。


    不意外地,朱嬤嬤的指紋也在宣紙上頭,她的氣焰頓時消失,老臉乍青乍白。


    「應該不必解說吧,宣紙上的指紋是自鑲貝漆盒拓下來的,隻有碰過漆盒的人才會留下印痕,而漆盒上的桐油是新漆上不久的,碰過的人不多,大少奶奶指稱我的人手腳不幹淨,現在隻査出個芳玉,你要不要問她幾時偷的,怎麽偷的,什麽時候擱我屋裏,又是誰主使的?」


    「你……你……狡辯。」明明白白的證據砸過來,砸得席夢芝頭暈腦脹,她紅了眼,氣到想殺人。


    「我根本沒迸過大少奶奶屋裏,又怎知你有裝著赤金頭麵的鑲貝漆盒,又怎會指使芳玉去偷?還是芳玉從她姊姊那知道赤金頭麵之事而有貪念?或是芳如就是個不知檢點的內賊,姊妹倆裏應外合竊取主家的財物,先藏在妾身的屋子等風聲過去再取出盜賣,她在打你的臉呀!」邵小蓉沒提朱嬤嬤,因為知道板不倒,身為大少奶奶最親近的嬤嬤,碰過漆盒是理所當然,她有得是借口開脫。


    「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奴婢不敢豬油蒙了心去盜竊大少奶奶的首飾,是朱嬤嬤叫姊姊拿給我的,她說要給姨奶奶一點顏色瞧瞧,讓姨奶奶知道誰才是當家做主的……」


    什麽叫不打自招,什麽又叫膽小如鼠,不過十三、四歲的芳玉沒有見過世麵、沒有膽氣,一見東窗事發了,還牽扯到她們姊妹身上,當下冷汗直流,嚇得腿軟。


    偷竊這事一定要有人出來頂罪,而想也不用想就是她和姊姊,不想被當賊打個半死的芳玉見主子臉一沉,她便慌了手腳跪地認罪,把所有經過全盤托出。


    這下子不隻大少奶奶的銀牙快要咬爛了、朱嫂嬤的臉綠成一片,連姊姊芳如也一臉慘白,雙腿發軟地攀捉著身側的芳沁,害人不成反害已的幾人都知大勢已去。


    「咳!咳!真相大白了,是這三個刁奴做的髒事,與邵姨娘無關,既然夫人都找來人牙販子了,那就遠遠地發賣了,別髒了主子的顏麵。」趙無眠麵色淡如水,為顯公平做主將不肖下人賣了。


    「不成,她們可是我的人,誰也不許動。」跟著她多年的左右手,一個也不能丟。席夢芝尖聲的叫兩手揮打著靠近的婆子。


    「夫人,處事要公正,是你說要査到底,大費周張的搜遍了整座茱萸院,你底下的人還砸了不少邵姨娘的私房,沒讓你的人賠償已是厚道了,你還想把事情鬧大嗎?」趙無眠略帶警告的說。


    她獰笑道:「我不管對錯,誰是誰非我說了算,今日有你護著這賤人我動不了她,可是你也不能無時無刻在她身旁,你若敢動我身邊的人一根寒毛,我就會找機會讓人將她沉了塘,比心狠,還沒人敢小看我席夢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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