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大概是怕有負神醫之名吧,柳公謹開的藥開始有顯著的療效,原本病得快死的趙無眠能坐起身了,飯量多了半碗,不再動不動就吐,晚上睡得沉。


    病情穩定了,少了反複,她這照顧者也比較輕鬆,因此她對柳神醫的態度也由懷疑轉為肯定,偶爾誇獎兩句他醫術蓋世無雙,他便得意得尾巴都翹了起來。


    他低喊,「邵小蓉。」


    她又想用一招裝傻。你喊你的,我說我的。「大爺,趁熱喝,有兩碗耶!包你一下肚就什麽病都好了。」


    「有一碗是你的。」


    「什麽,我的?!」她後退好幾步,一臉「殺了我吧」的錯愣表情,死命盯著黑不見底的湯藥——


    「快喝,涼了會很苦。」趙無眠眼底含笑,瑩白長指端起姿碗一飲而盡。


    邵小蓉玉手虛掩丹唇。「我沒病,不用喝藥。」剛來的那段日子喝太多苦藥,她現在聞藥色變。


    「你失憶。」他指出她的病症。


    「失憶不是病,隻是腦子遺忘了些東西,慢慢想總會想起來。」她抵死不從,藥是三分毒,沒事不可亂喝。


    更別提她失憶是編出來的,自己無痛無病,偶爾裝頭痛是為瞞過所有人的眼,她總不能高喊真正的邵小蓉已經死了,她是穿過來的異世魂魄。


    她不說還能多活幾年,要是沒守住口全盤托出,還不被當妖魔附體看待才怪。


    所以她絕對不能對任何人透露她的來曆,就算再親近的人也不行,她要把秘密帶到墳墓裏。


    「那你想起了多少?」他問得極輕,像是隨意帶過,但神情卻很專注。


    「呃!這個嘛!不急、不急,反正我是大爺的妾室,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我是依著大爺而生,沒有那些雜七雜八的記憶才好全心全意侍奉大爺「說到這,你又忘了規矩,還是以我自稱。」但還是這樣說話順耳。


    「計較多不長命……」她小聲的咕噥。


    「你說誰不長命?」沒讓她罰寫《女誡》,「夫為妻綱」四個字就丟了,看來他對她縱容得有點過頭了。


    「沒有,沒有,我咬到舌頭了,說起話來結巴……啊!是賤妾,我……賤妾沒忘,大爺還搶了賤妾的荷包沒還。」你要被罵賤就順著你。


    「荷包的事就別再提了,這樣吧,就拿這荷包換恩澤,爺準你自稱「我」,不用在爺麵前自貶為賤籍。」他確定了,她根本是樂在其中,其它人偷偷罵著。


    看著她眉飛色舞,又有點得意揚揚的神情,趙無眠意有些羨慕她活得恣意,無須背負他人的期望順心而為,還有自個兒的小算盤,即使離了他也不致無處可去。


    驀地,他眉頭微皺,對驟生的意念感到不太舒服。


    哼,她已經入了侯府便是他的人,。能容她私自離去,再者,外頭可沒她想象的簡單,少了侯府保護著,那些「惡徒」準會撕碎她。


    他沒發現自己對這個小女人有一點點在意,生了維護之意,唯恐她的直率心性毀於惡人手,身為她的夫婿不能坐視不理。


    「那在大少奶奶麵前呢?」她得寸進尺的要求。


    思緒停頓了下,他眼露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你不怕她罰你跪祠堂的話,照準。」


    「大爺這是拿我尋開心,有說跟沒說一樣,我要不怕大少奶奶幹麽跟你要一麵免死金牌。」禦妻無方。


    瞧她噘嘴埋怨的逗趣表情,心下發軟的趙無眠微勾唇角,提醒道:「喝藥,別等它涼了。」


    「既然大爺的恩澤擴及不到大少奶奶那兒,大爺還是把荷包還我。」邵小蓉手心向上,索討。


    「是我的就是我的,我給你的恩澤已經很好了。」他十分強硬。


    土匪,她沒說要送他。「我可以繡一個更好的給你,有大老虎的,很威風。」


    繡跳跳虎。


    「不用了,我不想等到猴年馬月,況且我看你挺忙的。」不過忙的都是些瑣碎小事,教人看了好笑。


    「哼,算了,我是挺忙的,那東西大爺喜歡就拿去吧。」邵小蓉氣結。


    她不想在這事上跟他爭執了,她最近的確很忙,忙著蒔花弄草。


    但是種的花花草草外表雖然與一般雜草野花無異,卻是具有藥性。


    山煙草,花裂五瓣,果為抹形漿果,未熟時綠色,成熟時為金黃色,全草皆可入藥,小毒。


    半夏有毒,多年生草本植物,塊莖成抹形,表麵白色或淺黃,嚐之有麻舌的灼辣感,能止咳化痰,消炎止嘔。


    醉蝶花形似羊角,又稱羊角菜,味辛、甘,有清熱解毒之效,但也有毒……


    諸如毛地黃、石蒜、蘿芙木、麒轔花、水蘭等都有或多或少的毒性,這些是庭園造景中常有的花草,邵小蓉悄悄收集,蔭涼或曬幹,再分別收起。


    她會做這些,是因為她以前就見慣這些藥草、毒草,雖沒親種,但十分了解,覺得既然有這東西就別浪費,好好養著往後總會用得上。


    說到用得上,那隻是她的直覺,畢竟她始終懷疑郭嬤嬤她們、柳公謹,甚至趙無眠都隱瞞了什麽,所以她備下這些東西以求自保,當然,也有可能是她想太多。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趙無眠的眼神帶了點得意。


    「你——」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大少爺,九轉迴府了。」


    屋外傳來清河一聲高喊,本來麵帶笑意、還想逗弄小妾的趙無眠麵色一肅,負手走迴大床,動作緩慢得如重病的老人,一步一步走得辛苦、喘得厲害。


    見狀的邵小蓉有些不解。他剛才還氣定神閑地搶她荷包,怎麽一會兒又麵色白如點,透著一絲青色?以為他又發病了,她三步並兩步地上前攙扶,伺候他躺平,蓋上薄被。


    至於那碗治失憶的湯藥,擱到涼了也沒人去動它一下,最後將它喂了窗台下的花兒,而花兒開得更豔了。


    稍作梳理後,邵小蓉帶著兩名大丫頭迴茱萸院,一來病人不需要她,先是小廝來報說什麽九轉迴府了,接著柳公謹就來了要替趙無眠治病,還說這次治病閑雜人等都要迴避,二來她剛好迴去看看這幾日院子裏的婆子、婢女有沒有給她找不必要的麻煩。


    而且她煉製的一些毒不死人的毒藥也要找個地方藏,解毒她不行,把幾種藥草混在一起加工她倒拿手,以前家裏有老鼠、蟲蟻什麽的,都是她把藥材磨成料,往牆角,溝渠一撒來驅趕的。


    不過被柳公謹趕出房她還是有些不痛快,柳公謹說了什麽男子為陽、忌女子陰氣,以內力拔除病氣不能有一絲疏忽,她的存在會有所影響,故而請她暫時避開,靜候兩到三個時辰。


    哼!倒是拿起雞毛當令箭了,一個時辰是兩小時,兩個時辰是四個鍾頭,這柳神醫還真敢開口,要她一等就大半天,她瘋了才當石柱杵在門口,倒不如迴自己的院落。


    迴屋裏稍坐片刻、喝口茶,邵小蓉開口向郭嬤嬤問了幾句近況,又閑聊幾句,接著她突然想趁今天對對看她的財產有多少,畢竟先前她隻是略微掃過。


    從郭嬤嬤那接過鑰匙,邵小蓉讓郭嬤嬤和兩個丫頭在房外看著,自己則拿了鑰匙打開上鎖的東廂房。


    門一開有幾口瞧著不起眼的小箱子,但這裏麵裝的都是真正值錢的東西。聽說她娘很聰明,上麵放的是丫頭、嬤嬤的舊衣衫,箱子底下有夾層,有金釵、金簪、小金魚,以及一顆就值千金的鵝卵大南珠有數顆。


    邵小蓉又找出幾張莊子和店鋪的房契,還有京城外近千畝的田地契紙,她仔細的收好,折成手心大小的方形,想著一定要仔細藏好,省得被偷了。


    驀地,一根金鳳銜紅寶石纏金絲珠釵吸引了她的目光,純金的鳳尾往上翹,勾著米粒大小的小金珠,金珠下方又墜著好幾那銀白珍珠,撞擊聲十分悅耳,她一時欣喜往發髻一簪,頓時光彩流溢……


    在邵小蓉藏嫁妝的同時,秋錦院氣氛正凝肅。


    「你確定‘江淡雪’死了?」趙無眠的聲音很低沉。


    「是的,我們接到消息一路趕到合義縣的阮家,正想打探江府嫡女的情況,殊不知到了門口一看,阮家喜慶的紅燈籠已全部取下,換上白燈籠,打聽之後,我們不隻遲了一步,是遲了好幾日,新婚當夜新娘子就橫死在新房內,一幹陪嫁丫頭和喜娘也都沒活口。」九轉表情凝重地迴答——一幹人等全都死於非命,對方簡直是喪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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