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皇上怎會有如此好興致上東廠賜宴?」文承熙語氣不善的問,大有一種針鋒相對的意味。


    符子燕在一旁替他捏了把冷汗,他當真不怕皇帝一怒之下砍了他的頭嗎?


    出乎意料的是,宇文燁依然笑臉迎人,一點皇帝架子也沒有。


    「為了調查郡王府與當年宣王勾結反叛這件事,你費了不少心力,又平白少了一個夫人,朕心中過意不去,所以才特地前來設宴慰賞。」


    這席話聽起來冠冕堂皇,實情卻是宇文燁也耳聞文承熙對符子燕寵愛有加,心中為此暗喜不已,桉捺不下這份衝動想親眼目睹,所以他才會特地過來一趟。


    最優秀的兒子終於有了願意掏心掏肺的另一半,他當然得來瞧一瞧自己的兒媳婦。如果可以的話,他更希望往後兒媳婦可以在兒子麵前幫他這個父皇說點好話。


    文承熙冷冷地說:「承蒙皇上關心,微臣隻是盡自己的本分,不敢居功。」


    被祓了滿麵冷水,宇文燁也不介意,依然笑道:「二來,也是想見見你的夫人,朕聽聞你對夫人很是恩寵,便起了好奇心,前來一睹她的真麵目。」


    文承熙聞言冷笑。這樣可笑的謊話,虧他身為一國之君也說得出口。「皇上先前不就見過我的夫人了?」


    「匆匆一麵沒能談上話,怎能算數。」


    「後宮佳麗三千,皇上如有這樣的心思,就應該好好放在嬪妃身上。」


    兒子吃味了,該不會是擔心他搶人吧?看來承熙對這個貌不出眾的符子燕是真的很上心。


    總是被兒子冷言冷語對待的宇文燁,想到此心中不禁有些發酸,頗不是滋味,眼神幽幽瞟了符子燕一眼。


    符子燕冷不防打了個冷顫,搓搓手臂,覺得有些發毛。


    皇上為什麽要用這麽哀怨的眼神看著她?就好像她搶走了他的什麽東西,而且那眼神除了哀怨之外,還有著淡淡的……妒忌?


    難道……皇上跟文承熙之間有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特殊關係」?


    正因為有著這層關係,所以皇上才會放任文承熙掌攬大權,隨心所欲的動用錦衣衛,鞏固東廠的地位和勢力……


    思及此,符子燕倒抽一口冷氣,目光悄悄地端詳起正在與皇上交談的文承熙。


    雖然兩人當了夫妻後日日相見,似乎沒什麽稀奇,然而他這張俊美無儔的臉對其它人來說,無論男女可都會認為是傾城絕世的容顏。而曆來皇帝皆好色,說不準皇上正好此道……她眉心緊蹙,目光又悄悄地移到宇文燁身上。


    她越看越可疑,聽說皇上年輕時也是個風流胚子,這樣看來,皇上雖然容貌俊悄斯文,也難保不會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下流昏君。他這般放縱文承熙,該不會是想對他「辣手摧花」吧?


    驀地,符子燕腦中閃過一幕幕畫麵,先前她假扮成太監混入東廠時,文承熙不也對她過分親近,莫非便是受到宇文燁的影響?


    這怎麽成?!身為東廠督主的夫人,她得要好好守住夫君的人!


    「出了什麽事?」瞧見符子燕麵色忽然一變,往他身前靠來,擺出想用橋小身軀替他擋在前麵的姿勢,文承熙不禁莞爾。


    符子燕靈機一動道:「我房裏有樣我娘親手替我釀造的女兒紅,想勞煩夫君替我取來,好迴敬皇上的賞賜。」


    文承熙不假思索的道:「這還不簡單。小六子,幫夫人取酒。」


    符子燕趕緊揺著螓首,「不成不成,那女兒紅藏在床底下,我不想讓任何人去碰,還是有勞夫君了。」


    文承熙怎麽可能看不出她眼神有異,不過他倒是挺想看她葫蘆裏在賣什麽藥,便決定按照她的意思去做。


    「那就請皇上稍待,我去去就來。」他也沒行禮,說完兀自轉身尚去。


    看見性子一向高慠的兒子笞應得這麽幹脆,宇文燁心底又是一陣感慨,究竟要到何年何月,兒子才能也這樣對待他?


    「皇上,您不能再這麽執迷不悟了。」


    正想掏一把辛酸老淚的宇文燁抬目一望,隻見符子燕一臉正氣凜然、雙拳緊握,目光堅定的望著他。


    他不解的問:「你倒是說說,朕怎麽執迷不悟了?」難不成,她已經知道承熙是他的私生子,還看出他對承熙百般想補償是因為內疚,才會如此勸告?


    「恕臣婦鬥膽。」為了「保護」夫君,符子燕抱著視死如歸的決心豁出去道:「皇上有佳麗三千,美人如雲,又是一國之君。金暉皇朝的明主,千萬不能為了一時的淫念而自毀根基。」


    宇文燁大驚又困惑,「淫、淫念?」


    隱身在茂密樹叢後的文承熙,原本漫不經心的神情在聽見她的勸諫之言後,薄唇一揚,笑意染上了眉眼。


    原來她是將宇文燁對他的寬容放縱徹底想歪了,真是太有趣了!


    他的夫人果然永遠都有新花招,讓他無法對她生膩。


    文承熙笑若春風,目光透過樹叢縫隙,如炬般凝睇著正經嚴肅的符子燕。


    「臣婦明白,督主有著不尋常的俊美容貌,當初臣婦頭一次見到督主時,也是驚為天人,移不開目光。」符子燕頓了下,又道:「雖然督主是太監,但是除了不能行房,其餘皆與正常男子無異。而且督主喜歡的是女人,沒有斷袖之癖,皇上應當懸崖勒馬,保住一世英明。」


    宇文燁著實愣了良久,才朗聲大笑,「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難怪承熙會如此喜歡你、這麽寵著你,朕現在總算全明白了。」


    符子燕一頭霎水地眨著眼。「皇上這話是什麽意思?」


    宇文燁好不容易才止住大笑道:「朕告訴你,你弄錯了。」


    「我弄錯了?」


    「這裏沒有其它外人,朕就直說了。」宇文燁揮手,讓身旁的錦衣衛與太監們都退下,然後道:「其實,承熙是朕的私生子。」


    符子燕聞言驚詫不已,這下子換成她愣了好半晌說不出半句話。誰來告訴她,這究竟是怎生的天大誤會啊?


    三更天,送走了心情甚好、一再賜酒的宇文燁之後,符子燕有些悶悶不樂。


    連著幾日吃了閉門羹的文承熙,今晚總算可以重歸千荷閣,加上方才親眼看見符子燕為保他「節操」的英勇之舉,笑弧始終懸在他唇上。


    「皇帝惹你不開心?」他側臥在榻上,望著正在更衣的符子燕,目光放肆而火熱地瞅著那曼妙身段。


    換作是往常,符子燕的反應多是又羞又宭,惱得轉過身背對他,對他孟浪的眼神眼不見為淨。可是此時她沒有臉紅,更沒有嬌斥,一脫下外衣便走到床榻邊,突然一語不發的抱住他。


    文承熙輕怔了下,沒有立即迴擁她,而是玩味的笑問:「又在擔心我對皇上不敬,怕皇上砍我的頭?」


    他很清楚,她早已不會再擔心這種事,因為方才宇文燁已經將他的身世詳盡的告訴她,且還趁此機會在她麵前裝可憐,要她往後在他麵前多替他這父皇美言幾句,好拉近父子倆的距離。


    看在她連番點頭笞應,一度眼泛淚光的分上,他這才不跟宇文燁計較先前壞他「好事」的帳,否則今晚的龍床勢必會被劈成兩半,宇文燁這個皇帝也甭想高枕無憂。


    此刻她會忽地這樣主動抱著他,恐怕是因為知道了他的身世吧。


    「剛才我不在的時候,皇帝都跟你說了什麽?」他明知故問的道。


    「沒、沒什麽。」符子燕心虛的將臉埋入他胸膛。


    「看你一整晚心神不寧,難不成是皇帝對你做了什麽無禮之舉?」他明白她肯定是在同情他的遭遇,卻又故意這麽說。


    「沒有,你別瞎猜。」她揺頭否認。


    「那你這是怎麽迴事?」文承熙指著她緊抱在他腰間的雙手,興味盎然地挑高眉毛。


    「夫君,我隻是想抱抱你。」符子燕感傷地說。


    從皇上口中得知文承熙坎坷的身世後,她心裏好難過。若不是皇上無情的追逐權利,加上已逝皇後從中作梗,梅妃當年也不會淪落至此,文承熙今日更不會成了人人懼怕的東廠督主,隻能感歎一切都是命運弄人啊!


    越想越替他傷心,她不由得又收緊一雙藕臂,將他抱得更緊。


    隻要一想起皇上最後說的那席話,她心裏就更難過了——如果朕能早一些與承熙相認,承熙也不會成了太監,要是梅妃地下有知,肯定會恨死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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