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史密斯是一個鐵匠,而且是一個很出名的鐵匠。這一點,從他身為一個平民,就能夠為自己賺來一個姓氏便可見一斑。他的鍛造技藝之精巧,連號稱這方麵專家的矮人匠師們都要感歎不已,他所設計的機械,即便是約克堡最出名的大工匠都要嘖嘖驚歎。可以說,一直以來,天鵝港之所以能以被叛軍掌握的身份維持和矮人國度之間的貿易,約翰的功勞要占去大半。


    不過沒有人知道的是,約翰其實不是很喜歡這方麵的工作,或者說,至少不是最喜歡。相對於和錘子,扳手,鐵砧與鍛爐打交道,約翰更喜歡的是牽著自己名叫卡拉的狗,帶著被命名為射釘槍的獵弩去樹林裏狩獵。為了從忙碌的鐵匠鋪生意中抽出時間來滿足這個嗜好,約翰甚至自行申請了一個管理燈塔的職務,這樣的話,他就可以牽著自己的狗撒著歡地從天鵝鎮沿著海岸線一直跑到北方燈塔,好好的感受一下西嶺少有的潮濕海風,以及那寬廣無垠的無盡之海的風景。


    而在今天,這個“熱心的大工匠”也一如往常一樣背著射釘槍牽著獵犬行走在海岸線上。西嶺一年到頭都幾乎不會變化的溫暖氣息配合著帶著點腥味的潮濕海風,讓他感到自己那在工作室中被折磨的仿佛缺了油的四肢關節都舒展開來,酥酥麻麻的好不寫意。如果不是出門的時候忘了帶釣竿,一定要在迴程的路上找個好風景的地方練習一下久已生疏的釣魚技巧,順便看看能不能和往常一樣,釣上來一些裝了心裏話的漂流瓶。


    今天的西嶺也很和平呢……


    感受著滲進骨子裏的暖意,約翰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就要繼續自己巡視燈塔的路程。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一直都很溫順的卡拉忽然間掙紮著跑到了岸邊,同時衝著海麵上大聲交換著,就好像有小偷要從海麵上偷入家中一般。


    “好了好了,卡拉,這是怎麽了,安靜,安靜,小偷又不是鮟鱇魚,不會從海上過來的!”


    費了老大力氣才將這不知道為啥忽然抽風的老狗安撫下來,約翰扶了扶自己歪掉的帽子,同時順便抬頭看了一眼海麵上的情況。


    然後,他的嘴就合不上了。


    因為就在那還有著霧氣縈繞的水平線上,巨大的黑影緩緩升起,帶著一股燥熱的風,這些黑影一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向著一無所有的海岸迫近。待得霧氣逐漸散去,綠色的船錨旗幟與巨大的白色船帆迎風而起,其下黑洞洞地炮口向著海岸線,似乎隨時都可能噴出奪命的火光。


    恍惚間,約翰似乎看到了另外一副景象,那是在十幾年之前,自己還是個年輕人的時候,同樣是在吹來了燥熱之風的海邊,同樣是一個和平的早晨,同樣還有未散盡的霧氣,同樣也有著從水平線下緩緩升起的巨大惡魔。


    同樣,都有著能夠將自己的家鄉變成粉末的重炮。


    “……敵襲!”


    顧不上剛剛還在思考的釣魚計劃,顧不上自己忠心耿耿的獵犬,顧不上經常保養的弩弓,天鵝鎮的大工匠仿佛發了瘋一樣向著自己的新家,那個給自己和周圍的所有人帶來安穩地生活,不用挨餓受凍,能夠找尋到自己定位的那個小鎮跑去。同時,他脫下了自己最喜歡的風衣,將之高舉起來,輪圓了胳膊揮舞著。


    “轟隆隆隆隆……”


    似乎是夏日裏的悶雷,又好像是火山爆發前的聳動,更類似於怪獸威脅性的低吼,就在約翰的注視下,那些死亡的使者爆發出了仿佛超越了朝陽的火光,隨後,尖銳刺耳的聲音由遠及近,最終在距離約翰隻剩下了幾百米遠的港口前爆炸。


    “噗通!”


    在爆炸發生的一瞬間,約翰隻覺得自己的雙腿瞬間失去了知覺,高速奔跑下的大工匠毫無意外地摔倒在地,仿佛滾地葫蘆依樣咕嚕嚕地從高坡上滾了下來,一張俏臉被路上的草木掛的滿是血痕,卻又隨即被淚水衝刷帶勁,隻留下了傷口中的灼痛,以及那似乎連整個世界都已經遠去的空蕩。


    “為什麽……為什麽……戰爭,又降臨到了我的頭上。”


    =======


    “一輪炮擊結束!觀察員,計算傷害!”


    “威懾性炮擊已經結束,目測海港受損程度百分之十,重點目標受創嚴重。”


    “清洗炮膛,二輪齊射準備!”


    “轉舵,調整陣型!”


    ……


    賽斯穿過忙碌的船員,在四周嘈雜的聲音下穿過船艙,來到了在戰時反而顯得十分安靜的甲板上。由於剛剛完成了一輪齊射,並不算寬闊的甲板上滿是硝煙的味道,其中還夾雜著一股讓人鼻酸眼脹的油氣味道。


    而就在這絕對算不上舒適的地方,凡妮莎·範裏克夫卻就站在毫無防護的船弦邊,望著遠處炮火中的天鵝港,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看到自己經營的港口被摧毀,很不好受吧。”


    “我還不知道你喜歡說廢話……”凡妮莎攏了攏被海風吹亂的頭發,“為了防範之後可能的騷亂,所以才要進行炮擊。雖然你說得輕巧,不過真正受苦的,永遠都是在炮火下生活著的平民。”


    “……其實,我剛剛想起來一個故事。”


    聞著並不舒服的空氣,看著一片狼藉的海麵,賽斯學著凡妮莎的樣子站在船弦邊。


    “有這麽一個人,他很討厭戰爭。雖然他有著很強的軍事才能,卻厭惡戰場。於是,為了讓這個人為了自己的野心貢獻力量,這個人的上司說……”


    世界上隻要有國家之別,民族之分,就會有戰爭。所以,終結戰爭最好的方法,就是戰爭本身,當天下混為一國,不分彼此,那麽自然也就世世代代,永無戰爭。


    “……荒謬。”凡妮莎冷笑道。


    “是的,十分荒謬,簡直就算是小孩子都不會信的那種,”賽斯笑道,“但是,那個極聰明的人,卻信了。他真的覺得隻要天下隻有一國,就會永無戰爭。”


    所以,這也就證明了一件事情,無論是什麽樣的人,當他處在絕地的時候,隻要是救命稻草,都會拚盡全力去抓住的。


    哪怕,這個稻草其實是食人花的觸須。


    “或許這樣示威可以保證你的統治,”凡妮莎道,“但是這樣的話,你豈不是將天鵝鎮的人都當成了數字……對比於在紅薯鎮的你,還真是天壤之別的選擇啊。”


    遠處的海港中傳出了警鈴的聲音,同時也可以看到碼頭上隱隱約約的人來人往,似乎是在對這次炮擊的損傷進行修補。


    “雖然隻需要說統治本身就是暴力機關才能套上的詞匯,不過我想這樣空洞的解釋不會讓你滿意。”賽斯道,“所以我的迴答是,正因為在我的眼中他們並非是數字,所以,我才會取消原來以你為先導接管天鵝港的行動,而轉而進行暴力迫降的行為。”


    “……不一樣還是很空洞?”


    “但是其中的意思可是天壤之別。”賽斯道,“天鵝鎮與紅薯鎮的最大不同,就在於紅薯鎮一直是一個較為封閉的環境,而天鵝鎮卻是西嶺唯一的海港。對付封閉但是成分單純的紅薯鎮,隻需要向他們展示美好的未來就足以獲得他們的支持。但是對於天鵝鎮,這樣卻不足以讓他們滿意。人不是數字,不是說將生活水平提高起來,就一定會滿足的存在。”


    “更何況,”看著微微皺著眉,似乎不能釋懷的凡妮莎,賽斯道,“你已經把他們寵壞了。”


    “……寵壞了?”凡妮莎有些愕然,“為什麽這麽說。”


    “紅薯鎮封閉,排外,但是他們有一個特點,就是在僅有的十幾年曆史裏,一直在與周圍的環境作鬥爭,憑借著毅力與努力才開辟了自己的一席之地。這樣的他們,雖然對外來者極其警惕,提防著他們奪取自己財產,但是他們也相信自己的力量。所以,隻需要給他們提供道路,他們就會憑借著自己的力量在這條道路上前行,以自己的努力和拚搏換取自己所要的未來。”


    在凡妮莎疑惑的目光中,賽斯抬手指向了在炮火中熊熊燃燒的天鵝港。


    “但是迪菲亞呢?或許最核心的石匠工會是一群被委屈的勤勞者,但是後來加入其中的人們,真的和這些先驅者們相同麽?早在剛剛來到西嶺,從法布隆大叔的口中聽到關於迪菲亞的事情的時候我就在想。這裏是西嶺最繁華的城鎮,這裏有著西嶺最富饒的土地,有著西嶺最仁慈的君主,無數的西嶺人追隨著迪菲亞的思想,跟隨著‘公主’前行……但是為什麽,迪菲亞兄弟會被西嶺的人稱作盜賊?”


    “!”


    “原因很簡單,因為兄弟會隻是兄弟會。天鵝港有自己的規則,但是這個規則十分的簡陋,為了維持人口上的優勢,這裏從來都實行著一種放任政策。這裏的領導人,更是從來沒有站出身來,為自己的人民指引前進的方向,而隻是任由他們自我摸索……所以,勤勞的人找到了勤勞,聰明的人找到了商機,有理想的人找到了理想,而人渣,卻永遠隻能是人渣。而相比較於沉默的實幹家,往往隻有這些人渣才更出名,也更有指向性……於是,難民變成了劫匪,兄弟會變成了人人喊打的叛賊。”


    “國王的愚蠢可以被稱之為暴政,群體的暴力,卻也一樣可以稱之為暴政,”看著大驚失色的凡妮莎,賽斯道,“你自以為給了他們自由,給了他們一個美麗的幻想鄉。卻沒有想到這反而讓他們更加的沉淪,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直到沉屙難解,再無生機。”


    凡妮莎踉蹌著後退了兩步,而在她的麵前,賽斯背對著衝天的火光,身影就仿佛一隻巨大的蝙蝠,用幽深而又冰冷的目光望著眼前的凡妮莎,同時淡然地道。


    “所以,我必須要用炮火讓他們明白,此地的規則已經不再是迪菲亞來製定。更要讓他們明白,之前的一切,都將成為必然被拋棄的廢墟。”


    因為,在這一刻開始,迪菲亞與西嶺的一切都將成為過去。而在這片廢墟之上,新的秩序,將會在血與火的洗禮中獲得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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