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廟一帶派駐了大量的軍警憲人員,一個個刀槍出鞘,殺氣騰騰。所有觀看的市民被武裝力量壓縮在一塊空地上,黑壓壓的市民們一個個表情麻木,甚至有些人還帶著嬉笑的表情看熱鬧。


    劉達成很“榮幸”地被李士群定為監刑官。王其中一看便知,李士群是想把劉達成描黑,描得越黑越好!


    對於劉達成而言,社會形象越糟糕,越符合日偽官員的“三觀”。誰讓他的出身是資本家闊少?


    下午三點整。五十名遍體鱗傷的政治犯被押上刑場。這些人都戴著手鐐腳銬,一個個目光堅定,視死如歸。劉達成這才明白,李士群給他的那個花名冊,幾乎所有人都是“不可救藥”的人。


    這些多優秀的中華兒女,經過自己的手挑選出來,且要經過自己的手送上黃泉路。劉達成的心徹底碎了!


    十人為一組,每個人由兩名憲兵押著走向刑場。


    行刑手全都是身穿偽軍製服的中國人。這些人手裏拿的都是三八步槍。這種步槍射程遠,殺傷力大。隨著劉達成的大手一揮,槍響了。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中國萬歲!”


    “決不當亡國奴!”


    ......


    一批、兩批、三批、四批、五批!


    每一次倒下去的都是十個人。行刑者、監刑者都是中國人。日軍負責維持秩序。每一聲槍響,劉達成的心髒都會一陣緊縮的疼痛。


    硝煙過後,劉達成感覺自己都快站立不住了,硬是咬著牙堅持走下刑場......


    是夜。


    劉達成如幽靈似的突然出現在吳文康的客廳。吳文康從臥室裏出來,看見一個人影坐在沙發上,連忙伸手去掏槍。


    “別動,你的槍沒子彈。”


    沙發上傳來劉達成的聲音。吳文康聽著耳熟,打開燈一看,果然是他。


    “你什麽時候進來的?”


    劉達成麵容憔悴,頭發蓬亂,就像大病一場。


    “蝰蛇,你想嚇死我啊?你是怎麽進來的?我怎麽沒聽到聲音?”


    吳文康很是好奇。他清楚記得自己關掉客廳的門,然後躲進臥室去翻譯電文。對於經過特工訓練的劉達成來說,進這個門並不難。


    “站長,我不想幹了!我要求上前線去殺敵!”


    從劉達成的語氣裏,吳文康聽出他的話外音,便愣愣地望著他,默不作聲。


    良久,吳文康才說道:“我知道,白天的事情刺激到你的神經。五十名同誌,在你的親自指揮下被槍殺。你說是不是?”


    “當然!你知道當槍口指向自己的同誌時,我的內心是一種什麽滋味嗎?我別無選擇地讓自己的同誌去犧牲,還必須裝得若無其事,我已經快發瘋了!今天下午,我差點沒支持住,當場倒在刑場。”


    吳文康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聽完劉達成的慷慨陳詞,他竟然想不出更好的語言來安慰他。


    “革命就是要流血犧牲!你以為我心裏好受嗎?不!如果我沒有說錯。就是現在,我們說話的時候,敵人正在以他們的鮮血償還!我組織了一次大規模的襲擊,要讓日本人知道,中國人是不好欺負的!”


    劉達成的預感果然成為現實!


    “吳站長,你說什麽?你們開始報複了?”


    “當然。我組織了一支二十多人的隊伍,今天晚上去焚毀西郊的糧庫。他們或許已經到達了西郊糧庫。”


    劉達成“騰”地從沙發彈起來,一字一句地吼道:“吳站長,你這是叫他們去送死啊!我問你是否知道西郊糧庫的地形?是否知道這裏的防衛力量?”


    吳文康擺擺手,示意劉達成別激動:“你靜一靜。你現在說的這些,我都已經摸透。別以為我是一個楞頭青,隻知道玩命。”


    “不,我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吳站長,我想去一趟西郊。現在,馬上出發!”


    “你開了車嗎?”


    “沒有。但我的口袋有日軍憲兵司令部的特別通行證。我們去大街上偷一輛車。你隨我一起去,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我的預感一向很準確。你的人會出事,弄不好全軍覆滅!”


    傾巢之下,豈有完卵?


    劉達成這麽一嚷嚷,吳文康也坐不住了。


    兩個人下了樓,沒走多遠就發現一輛停靠在路邊的大卡車。劉達成運用在特工訓練班學到的偷車技巧,三下五除二,打開這輛車的車門,跳進駕駛室,又想辦法打著火。吳文康看得傻了眼,暗想,難怪局座把他當作寶貝,的確有幾下子。


    劉達成把秋山少佐辦理的特別通行證往車頭上一放,順利通過了三道關卡。再往前開兩公裏,就到達西郊糧庫。


    這點距離,開車也隻有幾分鍾的時間。


    沒有聽到槍聲,也沒有火光。糧庫方向平靜如常。大卡車在通往糧庫轉彎處停下來。劉達成掏出望遠鏡,躲在草叢裏觀察了一會。這家糧庫巡邏的人員整齊列隊,觀察哨的探照燈不停地旋轉,周圍數百米範圍亮如白晝!


    吳文康也傻眼了。平武生去哪了?他手裏的兩個小隊呢?說好了今晚行動的,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四十五分,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


    兩個人趴在草叢裏,仔細觀察著糧庫裏的動靜。從望遠鏡裏甚至能清楚地看到日偽軍士兵的長相。牆上還寫著“嚴禁煙火”等字樣。


    劉達成問:“怎麽辦?”


    吳文康也沒輒了,無奈地搖了搖頭:“再等會吧。說不定平武生他們已經混進去了,因為某種原因還沒有動手呢?”


    等待是一種煎熬。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四周寂靜得能聽見蟲子打架的聲音。經驗告訴吳文康,平武生帶著他的人已經混進去了。一定是因為某種原因,他沒辦法展開行動!


    這種時候最容易產生變數。一個不小心就可能露餡。最壞的結果,就是平武生帶著他的兩個小隊和那些日偽軍混戰,一邊打仗一邊放火燒糧倉。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平武生的人被敵人全部繳械,或者遇害。戰鬥已經結束。這是最可怕的後果。


    從望遠鏡裏看,糧庫裏並沒有血戰的痕跡。能看見的那幾個站崗的士兵一個個如木頭似的,臉部表情沒什麽特殊,不像是經曆了一場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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