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人走人來,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事。不過,僮俊其實並不想李少武和刀疤離開民團,必竟一名好的將領,能敵百萬兵。


    不可否認,僮俊對於民團管理的放權和疏乎,導致了倆人的出走。不過,正如勇叔當初跟僮俊說的,人在達到一定的高度,擁有了一些能奈和權力之後,內心也會隨之彭漲。到這個時候,倘若他覺得,自己眼下所得到的,和付出的不成正比,內心無法得滿足時,就會千方百計,背離原來的位置,去尋找自己所認為的,更寬更大的平台。


    典型的這山望著那山高,說得簡單點,就是翅膀硬了,真以為自己能上天!僮俊雖然不知道倆人要去投奔誰,不過既然他們走得這麽理直氣壯,必然早就已經為自己找好了退路。“那就祝他仕途一路暢通吧!”僮俊心裏暗自說道。


    眼下,正是秋冬時候。原本嶺南的天氣,是不至於讓這方的百姓挨餓受凍的。可是老天偏偏要臨時加注,就在莊稼即將要成熟的時候,突然連下暴雨,以致沿江的百姓顆粒無收。雪上加霜,大概說的就是這麽個意思吧。


    植風荒,人相食。雖然天塢的村民,還不至於饑餓到啃老鄉的骨頭。可是地裏的野菜,已經被人挖了個遍。照此下去,恐怕隻有對山上的樹皮下手了。僮俊想不通,百姓都已經到這種地步了,衙門為何不施以救濟,反而還要增加稅捐?


    眼看大街上餓死的人越來越多,僮俊再也坐不住了。直接把廖庭織找來問道:“庭織,眼下咱們民團,有還有多少糧食?”


    “不算太多,勉強可以維持三五個月吧!正好可以撐到來年早稻收成的時節……”


    “那就拿一半出來,分發給附近的鄉吧!”僮俊道。


    “這樣恐怕不妥吧?就咱們這點糧食,根本就不夠派發的。這領到糧的,迴去肯定會說給其他人聽。這一傳十十傳百,到時候所有人跑到咱們這裏來討要糧食,那事情可就不好收場了。”廖庭織迴道。


    “那咱們可以暗中派人,把糧食送到絕糧的人家裏,不叫他們自己來取嘛!”僮俊接著又道。


    “那也沒什麽用處!杯水車薪,雖然可以一解燃眉,讓部分人吃上一兩頓飽飯。可這之後呢?又當如何?他們還不是照樣接著挨餓!”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說該怎麽辦?眼下百姓無糧充饑,根本無心耕種。哪怕咱們能夠挨到來年收成的季節,這地裏沒有糧食可收,不是照樣得要挨餓?”僮俊道。


    廖庭織此時想到,“縣裏的糧倉的封條雖然已經打開,明麵上說,是上交給了朝廷,可實際上交的卻隻有一小部分。大部分卻是給,官員們給暗中私吞了。不如暗中派人,取他一票?”於是向僮俊說道:“我倒是有個主意,不知僮俊你敢不敢幹?”


    “你說來聽聽!”


    “朝廷的官員們,眼下個個都在哭窮。可是據我所知,他們暗地儲下的糧食,都快要爛到大街上了,不如咱們……”


    僮俊見說,連忙擺了擺,示意廖庭織不要再說下去。轉而伸長了腦袋,壓低聲音,向他說道:“廖庭織我看你是瘋了吧?朝廷官員家裏儲下的糧食,你也敢動歪心思?”


    “哎呀,非常時期,行事自然用非常的手段。許他們不仁,就不許咱們不義?再說了,咱們也不是公然去搶,隻是暗地裏將民脂民膏,取來還給百姓罷了,這有不什麽不妥?”廖庭織迴道。


    “你容我想想!”僮俊見說,顧自尋思片刻,接著又道:“這樣,咱還是先按規矩來!你隨我到縣衙去走一趟,咱們好言相勸,叫那縣官拿出糧食來,振濟鄉民。倘若真在假裝哭窮,咱們再動手不遲!”


    “哦,對了。眼下縣太爺,還是那曾日燕的叔父嗎?僮俊接著又問。


    “早就不是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眼下朝廷新立,自然換成自己的親信!怎麽啦,這有什麽關係嗎?”廖庭織反問。


    “沒事,我是在想,倘若是他,事情或許會好辦一些。不看僧麵看佛麵嘛,想他看在咱們與曾日燕的交情上,許會應下這事的!”僮俊道。


    “我看不見得吧!天下的烏鴉的一般黑,何況那老頭也不省油的燈,往日比誰都貪婪。而且還是鐵公雞一個,你想從他那裏得到一粒糧食,我看比登天還難。”廖庭織迴道。


    “嗬嗬,那不是他也好,省得到時候吃了癟,熟人份上,還不好下手!”


    “……”


    廖庭織對僮俊的做法,其實並不抱什麽希望。可僮俊必竟是老大,做事當然要比自己考慮得周全。這萬一那縣太爺忽然大發慈悲,允了這事,也省得民團背上一個打劫朝廷官的罪名。因而自向僮俊說道:“好吧,我就跟去這一趟!不過,此行我並不怎麽看好,萬一碰了一鼻灰,空手而迴,可別怪沒提醒過你啊!”


    “嗬嗬,我聽說,天下有三般口嘴,極是利害,便是和尚口,吃四方;媒婆口,傳四方。秀才口,罵遍四方;你廖庭織自恃是讀書人,憑你的巧舌如簧,口吐蓮花的本事,難連這點事都拿不下來?”


    “哎,你大可不必這麽抬舉我!我廖庭織自恃能說會道,你要叫不帶髒字的痛罵他一頓倒可以,可是溜須拍馬,我可來不了!”


    “行行行!哎呀,廢勁!想我民團百十號人,卻個個都是木頭楞子,想找會說好話的人都沒有,還不如街賣茶水老太能說會道哩。”


    “那你就到街上,隨便撿個賣茶水的老太跟你去好!”


    “滾……”


    僮俊,自叫人在民團裏找了兩匹快馬,正要和廖庭織,自要往縣衙去。廖庭織卻又趕忙攔住了他道:“哎,僮俊!咱們就這麽空著手去嗎?”


    “怎麽地,不空著手去,難道我還要給他縣老拉上一車糧食去啊?這要是有糧食,我還去找他幹嘛?”


    “不是,我是說,咱們就不給他準備點什麽見麵禮?比如說,什麽奇珍異寶,什麽罕見的古玩啦……”


    “笑話!我要有這些東西,賣了不照樣可以換糧食啊!再說了,這糧也不是給我個人請的,他身為父母官,難道就不該為這一方的百姓做點事啊?哪怕我僮俊不去找他這一趟,他也該想法籌措糧食,振濟災民吧?這可是他份內該做的事,豈是要我給他送禮,他才去辦的啊?!”


    “說的也是!”


    “嗬嗬,他要是想咱給他送禮,才肯拿出糧食來。那你迴頭,就用你那罵人不帶髒字的本事,臭罵他一頓吧!”說著,僮俊便自翻身上馬,與廖庭織自往縣衙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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