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珠兒見那奇怪的少年毫不在意也不害怕雲淡風輕地走到她母親麵前,甚至看也不看她一眼,頗為驚訝忍不住多看了那少年幾眼。灰衣,白發,超然脫俗,在這樣的境況之下,竟然能笑得出來。阿娘自詡江湖第一美人兒,若有男子見其真容卻不多看她一眼的,那必定是個缺心眼的瞎子。但這令人眼前一亮的少年,她卻似在何處見過。


    “珠兒,你認識他?”白羽門門主白潔眼風淡淡地望著那女孩兒,最美好的年紀,最容易春心萌動的年紀。


    “阿娘,孩兒……不認識他。”白珠兒囁嚅道。


    “既然不認識他,那要留著過年嗎?”白潔目露兇光,揚手一支透骨針往傅流雲身上招唿而去。


    “走咧,老爺子!”傅流雲連摟帶抱騰空一躍撞破身後的窗戶,一滾數丈之遠。傅流雲狼狽地爬起來,扶著那花老穀主,“抱歉了,花爺爺,您好些了麽?”


    “唉,今日壽辰,光顧著高興,完全沒有提防……誰承想那白羽門……”老頭兒鬱悶至極,帶著他迅速離開宴賓樓。藥王穀製藥煉藥,竟栽在毒藥上。“孩子,你方才給我的解藥……”


    “是一前輩贈的百解丹,您可覺得好些了?”傅流雲扶著老頭兒進了一間軒室,房間布置得典雅潔冽。


    “好些了。這百解丹竟有如此功效?可有多餘的藥丸給我瞧瞧。”那花老頭兒竟迫不及待地伸出手來,問傅流雲要解藥。


    傅流雲撫額歎息,從懷裏掏出那瓶解百丹,塞那老頭兒手裏,“老頭兒,這藥呢,您晚點兒慢慢研究,現在您要調動護衛……唉,八成你那些護衛也早給人幹趴下了。”


    傅流雲在房中走來踱去,那老頭卻掰開那藥丸放在鼻子下細細地聞著嗅著,跟條狗似的。至於,外麵的危機,他似乎全不放在心上。


    “罷了罷了,老頭兒,您慢慢研究你的藥,地圖給我一份,我瞧瞧。”他伸出手來,花老頭隨手拿起桌上一幅卷軸,拋給他,一麵興奮得手舞足蹈,“妙啊妙啊,真是妙啊!”


    傅流雲伏案查看著藥王穀的地圖,拿起案桌上的朱筆,在宴賓樓上畫了個圓溜溜的圈兒,又在未眠小築上畫了個圈。從宴賓樓到未眠小築,來迴至少一炷香的路程。希望花未眠那家夥別喝得稀裏糊塗的,那家夥實在……靠不住哇!


    “花爺爺,你沒事了吧!”傅流雲望著那老頭兒,這老頭兒真是藥癡啊,都這個時候了,還在搗鼓那些藥丸。


    老頭專注得根本不搭理他。


    “老頭兒,你是真的沒事了?這百解丹可有效?”


    “有效有效,太有效了。”老頭兒樂不可支。


    “剩下的百解丹給我吧,我得救人去啊!”他接過那藥瓶,“那白羽門跟你們藥王穀有何過節?非得要在您老壽辰之時來搗亂。”


    “白羽門不知從何聽來的,欲求情殤之解藥的藥方,如此歹毒的毒藥怎麽會出自我藥王穀?我屢次拒絕那白門主,沒想到她惱羞成怒。”花老穀主激憤不已。


    “花爺爺,您是當真不知道還是……被人蒙在鼓裏?那情殤確實出自藥王穀。您那寶貝孫女小花便……給了晚輩一顆,當真是……厲害得很。”傅流雲歎息著,這老頭兒八成被兒孫輩所蒙蔽。


    “你是說小花也……那孩子。那情殤能激發人最大的潛能,刺激人的情欲,唉,你該不會……著了那丫頭的道吧?失身了?”花老頭拉住他的手,枯枝般的手指往他細白的手腕上一搭。


    “老頭兒,你瞎說什麽?”傅流雲撫額歎息,將手從那老頭手中掙脫開來。


    “果然……已非童子之身。”花老頭笑得極曖昧極玩味。“咱家小花雖有些大小姐的小性子,卻也是極溫婉的女子。看來我藥王穀又要有一樁喜事了。”


    “……”傅流雲一蹦三尺遠,逃命一般地跑出那軒室。


    一道凜然的劍鋒泛著一陣寒意往麵門上罩來,傅流雲側身避過那道白影,狼狽至極,身後又是一陣冷意。數名女子挺劍而上將他圍在當中。


    “哼,你們白羽門還真當我藥王穀沒人了不成?”那花老頭發須張揚,雙掌蒲扇般地橫掃而來,那些白衣女子應聲倒下。


    “想在我藥王穀傷我孫婿絕無可能。”老頭兒將他護在身後。


    “老頭兒,您瞎說什麽呢?”傅流雲尷尬至極。


    “你不是說你服了小花給的情殤……”花老頭扭頭看他,那些倒在地上的女人負著重傷,也要拚死一搏。後麵又齊生生地湧上來七八人。


    “我花某人一生行醫向善,從不傷過一人一物,你們卻在老朽七十大壽上行殺人之行徑,實在可惡,今日,我便為傅小子破此殺戒!”說著那老頭殺心漸起,一雙鐵掌再次打掃而過,便如秋風掃落夜一般,將那些白生生的女子打翻在地。滿地哀嚎,呻吟。


    傅流雲看不過,以袖遮麵道:“花爺爺,您這還真是辣手摧花啊!”


    “我那意氣風發的傅家小子哪去了?我說你小子怎麽這麽虛了?要節製啊!”老頭兒凝神提氣,拽住他便往院外走去。


    “花爺爺,您真的是過分了哎!我是因為……練功不慎,如今功力隻恢複了不足一成,自然不能跟您老相比。”傅流雲跟著花老頭穿院過廊,已繞到宴賓樓之後。


    “傅小子,你上去看看,裏邊是個什麽情況。”花老頭倚在那高窗之下,看著那花瓣狀的窗欞,丈高的窗台。


    傅流雲翻身攀上那窗台,一眼望見宴賓廳內的情形,白羽門那些白衣弟子一個個肅穆地手執利劍在廳內逡巡,白瓊則坐在首席上悠哉地飲著杯中之酒。兩名受傷的女弟子驚惶而入,狂奔至那白瓊身前,戰戰兢兢地說著什麽,白瓊則勃然大怒,將手中細膩的瓷杯,捏得粉碎。那女人惱怒地站起來,往外走去,卻又慢慢退了迴來。門外那白衣似雪的少年一步一步走了進來,手中牽著一紅衣少女。那目中無人的氣概,連他傅流雲都要讚歎三分。隻是這混蛋他要幹嘛?他怎麽能把阿七帶到這險境中來?傅流雲急出一身冷汗來。


    他扶她走到宴賓廳的一張桌前的雕花木椅中坐了下來,桌邊一個極年輕的少年趴在桌上痛苦萬分地看著她。葉寒涼附在那女孩兒耳邊嘀咕著什麽。那紅衣女孩一臉擔憂地拉著他的手,柔聲細語地道:你小心些。”


    “裏麵怎麽樣了?”花老頭站在下麵急得直扯他的腳。


    傅流雲忙擺擺手,示意他噤聲,眼睛緊盯著窗下。葉寒涼對著那白衣少年淡淡的說了一句,“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那少年淒苦地望著他,笑道:“我栽了,你還有心情來挖苦老子。你不該來蹚這渾水。”


    “別那麽自作多情,我來不是為你。花老穀主在何處?”葉寒涼環視四顧,並未見著那老頭蹤跡。


    “好沒良心的,那花老穀主被人救走了。我現在渾身乏力,腹痛難忍。沒想到白羽門下毒的伎倆也這麽高明了。連我都中招了,哎呦!”那白衣少年痛不欲生。


    葉寒涼望向那身量纖細的白珠兒,“白姑娘,別來無恙。”冷冷地對著那白衣女人。“解藥拿來。”


    “葉宮主,別來無恙。”白珠兒臉色一紅。


    “沒想到葉宮主與小女竟然有故,你不該蹚這渾水。你想救你朋友,很簡單,一物換一物。”白瓊見狀冷笑道。


    “白門主所求何物?”葉寒涼心中一凜,這女人還真是不死心啊!


    “我本來隻想要情殤的解藥,可那老頭運氣不錯讓他給溜了。這樁生意既然與葉宮主做,那籌碼就另當別論了,隻要宮主交出昆侖璽,其他好說。”白瓊看著自己的修長的手指,漫聲道。


    “本宮從不做賠本買賣。”葉寒涼眸色清涼,“就這小子,他何德何能?”


    “哎呦,我死了算了,葉寒涼你真是名如其人寒涼透頂。我快撐不住了……”那白衣少年生不如死地望了他一眼。


    “他可是你朋友?這滿樓的賓客可都是各江湖門派的翹楚,你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在你麵前?”白瓊沒想到這小子竟然不按套路出牌,他竟然敢拒絕她。


    “堂堂靈樞山莊一莊之主,竟然那麽輕易就著了別人的道,說出去可都要丟死人了。自己才疏學淺,今天便是死在這裏也怨不得別人。”葉寒涼冷冷地道。“至於其他人,哼,葉某惡名在外,白門主竟盼著我能救他們,真是好好笑。”


    “我交了你這種朋友,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黴了。”張靈樞腹痛難忍,其實心更痛。真是交友不慎啊!


    “果然,是個無情絕義的家夥,不愧是葉霓裳那惡婆娘生的種!“白瓊麵若寒霜,冷絕至極。


    那個名字,已經很多年不曾聽人提起了。


    葉寒涼渾身冰冷,那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幽幽寒氣,令阿七心頭一顫,脊背冰冷刺骨。她看不見他的樣子,周身彌漫的寒氣,如雲蒸霧罩。


    “葉寒涼……”她麵色一涼,耳中一陣驚雷般的怒吼聲,桌椅杯盤碎裂聲聲。


    “休要提她的名字!”葉寒涼怒火中燒,驚天一掌,朝那圓桌對麵的女人,劈去!


    白瓊大驚,矯健一躍,試圖躲過那一擊。然,那少年掌力非凡,這一掌凝聚了他這十幾年來內心深處的最痛苦、最憤恨,與最不堪。昆侖宮令人聞風喪膽的寒霜掌,一招發出,漫天漫地的寒意,席卷而來。白瓊畢竟是一門之主,功力非凡,以她的實力,堪堪躲過那一擊,也沒什麽難處。那站在她身側的白珠兒,卻不要命地撲上來,想以一己肉身替她抵擋那寒意極盛的一掌。那女孩兒功力不濟,被那恢宏的掌力所傷,一頭撞在那根巨大的朱紅柱子,摔倒在地,一口嫣紅的血噴吐在更為嫣紅的地毯之上。


    “少門主!!”白羽門的女弟子齊刷刷地一擁而上,將那身受重傷的白珠兒團團圍住。


    “阿娘!”白珠兒奄奄一息,倚靠在一位白衣女子胸前。


    白瓊捂著那隻冰冷透骨的手,她雖避開了那一擊,左手手臂卻被他掌風所傷。


    “解藥拿來!”葉寒涼侵身一步,揚手奪下身側一白衣女子身上的佩劍,直指那白瓊胸前!


    白瓊看著身邊哀哀切切的眾弟子,眼前身受重傷的女孩兒一雙淒婉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她。


    “一物換一物。”葉寒涼從懷中摸出一隻紅色小瓷瓶,“寒霜掌的解藥,現在服下,或許還能救她一命。不過,這解藥本宮此次出遊隻隨身攜帶了一顆,白門主似乎也很不幸地被本宮掌風所傷,用不了半個時辰,寒意侵襲髒腑,那種冷真是生不如死啊!”


    “這小家夥在幹什麽?”花老頭趴在窗台看著樓內情形。


    傅流雲被他一驚,瞪著他,“您老幾時上來的?你當他是什麽小家夥,那大魔頭,毫無憫人之心,他想用一粒解藥試探人心。真歹毒啊!”


    白瓊心中一驚,果如他所言那隻手已然失去了知覺。她冷哼一聲,從懷中掏出一瓶解藥,朝那紅衣少女臉上扔去。


    葉寒涼廣袖一拂,雪白的衣袖如流雲般自然舒展。隻見他手腕微微一轉,那小巧精致的藥瓶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輕輕落於他掌中。


    “張靈樞,解藥。”葉寒涼將藥瓶打開,遞給那張靈樞。“你看看。”


    張靈樞笑得極難看地接了那藥,將藥丸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咱們今天算是跟這些女人結下梁子了。”說罷,脖子一仰將那紫色藥丸扔嘴裏一口吞下。


    “哼,今日這梁子,算是結下了。”白瓊臉色鐵青握著那藥瓶。


    “本宮自來擔著那大魔頭的惡名,多結幾道梁子又何妨?”葉寒涼轉身望著那張靈樞,看著他服下那解藥。“白門主真是好狠的心啊!解藥我已呈給了閣下了,閣下竟要眼睜睜地看著愛女飽受痛苦死在自己眼前麽?是了,換作誰又能不救自己去救別人呢?哪怕那是奮不顧身救下自己的親生女兒!”葉寒涼涼涼地笑道,“你們這些女人,好好擦亮你們的招子,看看清楚,你們敬愛的門主大人到底是個什麽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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