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綰……” 阿七瞪大了眼睛,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驚喜之色。她緊緊盯著那個身穿鮮豔紅裝的少年,心中的歡愉難以言說。


    那少年靜靜地站在高台之上,身姿挺拔如鬆,卻麵無表情,宛如一座雕像,魂與魄俱已離體。月光灑落在他身上,映照出一層淡淡的光輝,那雙眼睛空洞無神,往日的神采蕩然無存。


    “阿綰。”阿七心中一陣絞痛,眼前的少年與記憶中的他相差甚遠,那個風流俊逸、意氣風發的翩翩公子為何變成這般模樣?今夜,站在她麵前的,隻是一個麵容憔悴、眼神空洞的傀儡。


    “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麽?”阿七怒不可遏,這個女人為了達到目的真是喪心病狂、不擇手段。


    她伸拉起傅流雲的手,將他護在身後。


    “他願意,心甘情願,聽我的話,為我所驅使,做我的奴才。你心疼了?”鳳棲梧咬牙切齒。


    “我知你恨我,當日你被毀婚心裏始終過不去這道坎。你想以我為餌誑騙葉寒涼出來,你想多了,葉寒涼視我為仇敵,他絕不會為我來送命的。你要泄心頭之恨,我隨你處置,但請你放他走。”


    “你本已是我的階下囚,沒有資格與我談條件。”鳳棲梧緩緩搖頭,明眸皓齒。“來人,將新姑爺送入洞房。”


    兩個身著鮮豔紅衣的女子快步走上前去,抬手便去攙扶那位同樣身穿紅衣的新郎官。阿七則一步上前,牢牢抓住他的手至死也不肯鬆開。


    “誰敢動他?!” 阿七大喝一聲,聲音震耳欲聾。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一時間整個場麵變得異常安靜。台下的賓客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紛紛對眼前發生的事情指指點點。


    坐在台上的鳳嬌媚端著茶杯,看著台上發生的一切。對她那寶貝女兒的所做所為視若無睹,她一邊喝著茶,一副看戲一般的閑情逸致,一邊打量著那同樣穿著新嫁衣的姑娘,淡淡笑著。


    “鳳穀主,今日令愛大婚之禮,我們遠道而來,一為祝賀,二為那魔頭而來,他傷我門徒,跋扈之極,實屬人神共憤!他人在哪裏?快快交出來!”


    “就是啊,把那魔頭交出來,我們不是來看戲的,這二女嫁一夫的戲碼要看我們自然上戲園子裏看去!”


    “快把那魔頭交出來!”


    “……”台下轟然大笑,兼之群情激憤。


    這些人竟皆是為了葉寒涼而來,他到底做了什麽惹得那些人一副要食其肉寢其皮的模樣?


    阿七拉著傅流雲的手冷汗涔涔,她環視高台之下,並未見到那人的影子。他……他被她所傷,縱然不死,也絕不可能出手傷人。


    “諸位來賓,今日鳳吟穀有幸邀請到各位前來,實在是倍感榮幸。今日,請大家一同見證我家小女的成婚之喜。感謝各位不辭辛勞,遠道而來,飲此一杯薄酒。有一事還需向諸位說明。小女此前雖與昆侖宮定下婚約,但世事難料,那負心漢竟然趁老身閉關修煉撕毀婚約。可歎我家小女性情剛烈、情深義重,即便如此,她仍希望對方迴心轉意。我鳳吟穀已給足了他昆侖宮的麵子,既然他不肯娶,我們還強嫁不成?天下英豪比比皆是,昆侖宮的無福娶我家姑娘,難道平陽塢少主就當不了我家姑爺?”鳳嬌媚對著台下眾人朗聲道。她這一席話立刻在人群中炸了鍋。


    “什麽?新姑爺竟是平陽塢少主?”


    “怎麽可能?平陽塢少主失蹤數月,天南地北都尋了個遍,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就是,台上那傻傻愣愣的傻子如何是平陽塢少主?”


    “鳳吟穀何時與平陽塢攀上了關係了?”


    “……”


    台下之人議論紛紛,誰也不信那身穿紅衣的傻子竟是平陽塢少主。


    “你胡說八道!我平陽塢幾時與你鳳吟穀有婚約了?”阿七幾乎要破口大罵,她的手依然拽緊那紅衣少年的手,那少年愣愣地看著她,嘴角微微上揚,他竟笑起來,誰也未留意到,那月光下如水清澈的笑意中流蕩了多少歡喜與美好。


    “阿娘你在說什麽?我們說好的不是這樣的,我不要嫁這個傻子,我要嫁的人是葉寒涼!”鳳棲梧一襲紅裳厭惡地瞪了那傅流雲一眼,這樣傻愣愣的少年如何入得了她鳳大小姐的眼?


    “聽說平陽塢少主風流綽約,天生一副好皮囊,不知迷倒了多少無知少女。怎麽是這樣癡傻模樣?”


    “鳳穀主,你這是從哪裏找來的傻子吧!那傅流雲十三歲便已名揚天下,創立的流雲十三式劍法獨步武林。怎麽可能是這個癡傻兒?”


    “就是,鳳吟穀為了攀上平陽塢這高枝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哈哈哈哈……”


    “……”


    高台之下傳來陣陣哄笑聲,此起彼伏,如潮水一般,似要將整個鳳吟穀淹沒殆盡。那些自稱為武林俠士的宵小之輩,那些形形色色的臉上掛滿了不屑和嘲諷的笑容。


    “鳳穀主,我們來貴府是為尋那昆侖宮的大魔頭要解藥的,順道吃你一杯喜酒。那魔頭在哪?你可不能枉顧武林道義,無視武林同仁的性命啊!”


    “……”


    阿七望著台下言必武林道義的人,心中惴惴。


    “葉寒涼,你別出來,這些人不懷好意,他們不會放過你的。”不管他在不在,不管他聽不聽得到,她都拚盡全力給他傳遞信息。


    “來人,把她綁起來,他來,那最好不過了。他不來,說明,在他心中你也不過如此。”鳳棲梧高聲喊道:“賤人!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那女人的聲音如同驚雷一般,臉上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猛地一揮衣袖。隻見那兩名紅衣女子如鬼魅般迅速上前,其身手矯健,招式淩厲,顯然是訓練有素的高手。阿七心中大駭,連忙拉住身旁的紅衣少年,拚命地左右躲閃。然而,對方的攻擊如雨點般密集,讓他們避無可避,顯得十分狼狽。


    “該死!該死!你快打她們啊!哎喲!小心!”她本來武功菜得不行,傅流雲隻教過她幾招劍招,她連一隻螞蟻都不忍傷害,如何肯用來殺人?但此時此刻,她發現身側的少年不僅癡傻如三歲小兒,連武功也忘得一分不剩。那女人一掌劈下時,他連躲都不知道躲閃,傻傻地站在原地任人宰割。阿七忙張開手臂將他護在身下,後背門戶大開,一陣劇痛,硬生生挨了一掌。這一掌力道極重,她悶哼一聲,隻是將人死死護在懷中。那揮掌打她的女人驚愕萬分地看著自己的手,一雙纖細雪白的手竟又紅又腫,這個毫不懂功夫的丫頭內力竟然如此濃厚。尋常人挨了她一掌不死即傷,她卻反傷了她!


    鳳棲梧見狀,又惱又怒,滿臉狠戾之色,她一躍上前,化掌為拳,狠狠朝那後背門戶大開的女孩兒身上砸去。


    台下一片驚唿,這兩隻粉拳若真的砸下來,那姑娘怕是不死也殘了。那些所謂的武林人士,即便見那女孩兒毫無功夫根基,即便知道台上是一場毫無公平可言的“屠殺”也無人上台阻止。今日是鳳吟穀大喜之日,沒有人會為了一個無名無姓毫無背景的小女孩得罪鳳吟穀。


    台上又是一陣驚唿,鳳棲梧如飛花飄絮飛出數丈之遙重重地摔在台上。


    “……”阿七迴首望向那少年,心中一陣狂喜。這家夥裝得也太像了吧!她閃爍的目光落在那少年俊美無瑕的臉上,那青青秀秀的眉宇間透露出的從容與淡定,令她慌亂驚惶的心如風雨中簌簌的花樹,慢慢定下神來。


    那少年身姿挺拔,宛如一棵青鬆,傲立於她身後。一手輕輕攬住她的纖腰,一手搭在她肩上。一招“鳳翔九天”,將那鳳棲梧打飛在台上。


    “阿梧!”鳳嬌媚見愛女身受重傷,這才慌亂上前抱住傷勢慘重的鳳棲梧。


    “少主!”那兩個紅衣侍女見鳳棲梧受傷,心中已存了七八分害怕,再不敢上前。


    “阿綰……”阿七目光瑩潤地望著那張臉,他清瘦了許多,但眼睛依然清澈,笑容依然燦爛。


    傅流雲輕輕將她拉入懷中,附在她耳畔,幽涼的氣息拂麵而來,那少年輕聲道:“怎麽如此彪悍啊?你打得過他們?”阿七忙搖頭,雙頰緋紅。“打不過就跑哇!我拖住他們,你想辦法開溜。”


    “阿綰!”她驚愕地看著那少年,完全來不及做出反應。身體像一片飛絮,飛速地朝著高台下飛墜而去。


    一個四十來歲戴著頭巾蒙著麵紗的紅衣女人一躍而起在半空中一把接住了她,施展縱雲術一縱一躍人又上了高台,將她放開,阿七定住身形,一顆心狂跳不止。


    “……”她心有餘悸地望著身邊的女人,不由自主地朝傅流雲身邊走去。


    “你助我脫離苦海,我卻不能讓你死在別人手裏。”那女人冷冷看著她,抬手將她拉迴自己身邊。


    阿七驚疑地望著那女人,那女人花白的頭發自頭巾中漏出來,身上散發著清冷的似花非花的味道。麵紗下一雙陰鷙的眼睛滿是殺氣地瞪著她。


    “前輩……你……你……”阿七後退兩步,那女人正是她一步一步自地牢背出來的眼瞎腿瘸的女人。


    現在她既不瞎也不瘸地站在她麵前。


    “他是誰?”女人死死鉗製住她的胳膊,冷冷地望著台上的傅流雲。


    “他……他是我表哥,被這瘋女人抓來當新郎,隻不過因為他長得與那昆侖宮宮主有幾分相像!”阿七訕笑著,“他完全不懂武功,也沒有一絲內力。前輩,您好人做到底,助我們離開這裏好不好?”


    “好!”那女人冷哼一聲,嘴角泛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仿佛寒風溯雪般刺骨,令人不寒而栗。那女人身上突然散發出一股凜冽的寒氣,不由分說,不容她說出一個字來,那女人一隻幽藍的手掌已朝她胸口按來!!那女人方侵身到她跟前,卻悶哼了一聲,硬生生將手收迴。那藍幽幽的手,令她遍體生寒!


    好冷!阿七打了一個寒顫,忍不住地顫抖起來。胸口間一直水一樣流淌的那股淡淡的暖意,瞬間消失殆盡。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寒冷,身體的每一個毛孔連同四肢百骸都被這股寒意凍結了。


    “阿七!”傅流雲失聲驚叫,他一把抱住她,懷中一團冰冷,眼中滿是驚恐。那女人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勢,那濃冽的寒意,如一團陰影籠罩在他心頭,那種感覺,他太熟悉了。


    十歲那年,那一身紅衣的女人,趁著夜色要取他性命。在荷花池畔,同樣蒙麵,同樣穿著紅衣的女人,一記寒冰魄朝他襲來。是那女孩兒替他擋了那足以致命的一掌她被那女人打下水。池水何其冰冷,那小小的身體又何其冰冷?他跪在朗月樓前一天一夜,苦苦哀求阿爺救她一命!阿爺說,寒冰魄是天底下至陰鷙的功法,非靈珠無藥可解,可他去哪裏尋那所謂的靈珠?那不過是傳說。他流幹了眼淚才求阿爺出手,以烈陽掌封印她體內的寒冰魄。阿爺說,他隻能暫時封印此寒毒,或三年或五載,隻要能延續她的性命,他總能找到靈珠的。那些年,他漂泊在外,尋遍名山大川,拜訪藥王穀,靈樞山莊,迴春堂……打聽打探有關靈珠的任何消息和線索。


    數年間,一無所獲。


    “是你,當年,荷花池邊行兇之人,是你!”


    傅流雲抱著那女孩兒,望著那個蒙著麵紗的女人,他隻覺得心裏比她的身體還要冰冷刺骨。


    “哼哼,是又怎樣?不是又如何?”女人冷笑著,不置可否。


    “還請閣下報上名來,冤有頭,債有主。傅某曾發下毒誓,此仇不報,非君子!”


    那女人卻不吱聲,隻是捂著那隻手,望向夜色裏高高的旗杆。


    “阿七,別怕,你不會有事的。”他輕輕抱起她,柔聲道:“我帶你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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