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衣少年麵色如朝霞般鮮紅,他定定地垂著頭,呆然若木雞。


    “我沒事,能傷我的人還沒生出來呢!我們走!”那葉寒涼眸色中閃爍著溫潤的光芒,此刻,他心情好得不得了,簡直是心花怒放,欣喜若狂。他看了那女孩兒一眼,意氣風發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毅然決然地往外走去。


    “你真的沒事麽?”阿七被他拖著走,經過那青衣少年身側,抬眼看了他一眼。


    “小美人兒,你別走啊!”玉壺春看著她被人帶走,打又打不過,攔又攔不住,急得滿頭大汗。


    葉寒涼緊緊地拉著她的手,踉蹌地走下舷梯,腳步蹣跚。他臉色蒼白如金紙,毫無血色,透露出一股無法掩飾的疲態與虛弱。


    “你怎麽啦?”阿七被他的樣子嚇了一大跳,方才還生龍活虎的一個人此刻卻半死不活地癱倒在她身上 。她用盡全力托住他,那雙手冰冷如霜,似沒有生命的冰棱。


    葉寒涼渾身顫栗,痛不欲生。“快扶我進房去。”


    “你到底怎麽啦?方才還那麽厲害……”阿七將他扶進房內,那張大床上卻躺著個姑娘,昏悠悠地睡著。


    “她……她是誰?”阿七驚愕地望著帳子裏莫名地躺著的陌生姑娘,滿心疑慮。


    “認不得……”他掀開被褥將人一卷,往門外扔去。


    “哎你怎麽……”阿七伸手攔他,卻如何快得過他?撲通一聲,好好的一個姑娘被他沙袋一般地扔在門外,門哐當一聲闔上。


    “咳咳咳……”葉寒涼的咳嗽聲在寂靜的房間裏迴蕩著,他虛弱地彈了彈那微皺的淺草色被單,撫平上麵的褶皺。臉色慘白如紙,毫無血色,透露出一絲倦意。盤腿坐在床榻之上,緊閉雙眼,打坐調息。


    “方才,我四處尋不到你,急火攻心,催發了那斷癡情蠱,加之與那人一番纏鬥……”他的聲音越發低了下去,“煩請守著門,別讓人進來……”


    這時,咚咚咚的敲門聲猛地響起,她幾乎跳了起來。


    葉寒涼抬手一拂,紗帳垂落。


    “何人?”她一溜煙跑至門邊,臉貼在門上。門縫裏望見一張黑臉,那男子精瘦地杵在門邊,垂手而立。


    “宮主……夫人,小的已命人收拾了一間幹淨房間,還請勞駕您移步……”


    “不必了,把門外的姑娘弄走。宮主說了,他昨晚喝多了,今天要好好休息,別叫人來打擾他。對了,叫人送兩床幹淨被子來,醒酒湯,還有早餐。”


    “是是是,小的這就叫人去辦!夫人還有何吩咐?”那劉虎滿臉堆笑地站在門外。


    “誰是他夫人?別亂叫!”她微慍地捶了一下門。


    門外那劉虎一哆嗦,忙不迭賠笑道:“是是是,夫人教訓的是,小的馬上去辦。”


    劉虎不敢怠慢,他很快差人送來她要的東西,兩床幹淨被子,一缽海鮮粥,一碗醒酒湯。


    葉寒涼坐在帳中,透過飄忽的縫隙看著她靠在桌前熱騰騰地喝著海鮮粥。


    海鮮粥很燙,但她卻不管不顧地大口地挖了送進嘴裏。眼淚卻簌簌地跌入碗裏麵。葉寒涼聽到她抽鼻子的聲音,抬眉歎息道:“好好的哭什麽?”


    阿七將那粥裏麵的鮮蝦挑了出來,吸著鼻子道:“難道連哭都不讓人哭了嗎?”她好端端的為何要哭?海鮮粥裏麵的鮮蝦實在令她傷心不已。她不吃蝦,這種很小的事情,誰也不會在意,但是傅流雲卻細心地留意到了。思及往事片片隨風縷縷如煙散。她一手抹淨眼角淚水,將那粥缽一蓋。


    “你怎樣了?可要用些粥菜?”


    帳中之人寂靜無聲。她便走上前去,掀帳一看,那人歪倒在被褥之上,慘烈兮兮。她站在帳前,長歎口氣。費了十二分力氣,將人放平在枕上,蓋好被子,手不小心碰到他的臉,寒氣砭骨。


    “還說我病秧子呢!可不知誰是病秧子。”她看著手掌上剛剛長好的傷口,又歎口氣,往懷裏去掏那把春水。懷中空空如也,竟然不在。閉著眼睛咬破一根手指,忍著錐心之痛,將那濃稠的鮮血滴在桌上白瓷碗中,又舀了一碗粥,將那血化開。


    世事無常,命運總是捉弄人。兜兜轉轉之後,竟然還是迴到了她的老本行,她無奈地苦笑著。目光緩緩移到手掌上那道淺淺的傷口,心頭一陣刺痛,淒然一笑,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阿七端起那一碗海鮮粥,用勺子輕輕地攪動著,小心翼翼地將粥一點點喂到他的口中。“我不想欠你任何人情,你救了我,我隻是在還你的恩情罷了。”他一點點將那一碗粥喝得幹幹淨淨,隻片刻額上臉上身上便沁出層層薄汗。窗外,微風輕拂,帶來絲絲沁涼。那微風中夾雜著淡淡的海鹹味,船已駛入茫茫大海。


    她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方幹淨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他額頭和臉上的汗水。他緊閉著雙眼,那眉角粉色的疤痕宛如一道閃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刺入她的心間。那道猙獰的傷痕,是他阿娘刺下的,這得是多麽狠心的娘,竟然對自己的孩子動用刀子。也許,天下的阿娘都是如此鐵石心腸吧!她想起自己的阿娘,阿娘的脾性雖然溫和,對她也從不打不罵,卻在她最需要她的時候,狠心地拋下了她。任由她流落在外,孤苦無依,四處漂泊。她默默地看著他,一滴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滑落,滴在他手上。她迴過神來,急忙擦去淚水。


    “顏汐!”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冷汗如瀑布。


    “葉寒涼,你怎麽樣?”她將那濕濕的帕子攥緊在手裏,將他扶起來。他身上的寒意已漸漸散去。“是否好點了?你身上沒那麽冰了。”她展顏一笑,“再喝一碗好不好?”快步走到桌前,將那湯缽中剩下的粥都裝在碗裏,指尖的傷口還未愈合,她閉著眼忍著疼將那一滴滴指尖血擠在粥碗裏。


    “你在做什麽?”葉寒涼的聲音帶著一絲驚詫,他緊緊地抓住她的手掌。目光涼涼落在那雪亮的手指上,看著鮮血涓滴而下,心痛不已。


    “你以為你是救苦救難觀音大士?”他的聲音冰冷如霜,從衣服上扯了根細布條將那手指包紮好,“以後,絕不要做這種蠢事了!”


    “你這人好沒良心,我救了你,你還兇我!”她一把甩開他,滿心委屈,踢了腳邊的椅子一腳,憤而離去。


    樓船的甲板寬闊無垠,眼底下是一片無盡的海洋。她趴在船舷之上,看著頭頂的天空湛藍湛藍如同一塊水藍色絲綢,海風拂在海麵上,那一隻隻水鳥掠水而飛,飄逸而靈動。真是羨慕那些鳥兒啊,自由自在的,海闊天空任它馳騁。


    “我要也是一隻鳥兒,那就好了。想飛到哪去,便飛到哪去!”她撚著衣袖,喃喃自語。


    “做鳥兒有什麽好的,說死就死了。”一個聲音清清亮亮地從身後傳來,而那飛得更開心的鳥兒,啪地折斷翅子跌落海中。那白衣少年爬上舷梯,慢慢走了過來,手中擎著一枝鮮豔的木棉花。


    “你怎麽亂殺生?”她氣鼓鼓地看著來人,那玉壺春卻笑吟吟地看著她。在他眼裏,那些亂飛的鳥兒算什麽生靈。


    “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生悶氣?”玉壺春搖著手中的紅花,花瓣飄零,隨風飄入海麵。


    “不關你的事。”她沒好氣地道,奪過他手裏的木棉花,啪啪甩在船杆之上,花瓣飛零如雨落。


    “好大的火氣哎!”玉壺春看著那些在天上海麵捕食的鳥兒,目光幽幽,“你那個心上人惹你生氣。”


    “放屁,誰說他是我的……”她憤憤地將那一根殘枝扔下海裏。她扁著嘴,皺著眉,連她自己都不知為何生氣。


    “還說沒生氣,把我的花都毀了。罷了罷了,我就發發善心,幫人幫到底!來,跟我走!我帶你見個人。”玉壺春搖了搖頭,歎著氣,拉住她的手,帶著她快步奔下了舷梯。


    “去哪裏?”阿七心中滿是疑惑,緊緊跟在那玉壺春身後,穿過悠長的通道。七繞八拐,走了半天方進了一間昏暗的雜物艙。


    “小心腳下。”玉壺春小心翼翼地將她護在身後。


    滿艙堆積如山的雜物,一些破舊的木箱和鏽跡斑斑的工具。牆上掛著一盞風燈,燈光昏暗,陰惻惻的,將個船艙照得像鬼域一般。燈下半躺著一灰衣男子,嘴裏塞著塊爛布,麻繩縛體,灰頭土臉地蜷著身子倒在那角落裏。


    “你把我帶到這烏漆麻黑的地方來幹嘛?就是為了見這個人?”阿七蹲在地上,看著那張臉,她嚇了一大跳,這人……她卻認得。那地上躺著的人,正是毫不客氣將她扔進冰冷江底的阿尋。


    “喂,你這死人!你也有今天!”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她抬腳就往他身上狂踢了數下。那阿尋悠悠轉醒,哎哎叫起來,“要死便殺,何必如此羞辱?”


    “呀呀,你還蠻有骨氣的嘛!”她下意識地往身上摸去,“拿來!”她衝那玉壺春伸出一隻手來。


    “什麽?”玉壺春茫然無措。


    “我的匕首。”她昂然道,“快點!”


    “原來並不傻!”玉壺春歎息著,從袖中摸出那把春水來,慢慢拔出鞘來,“唉,我還真的有點舍不得。”


    “不問自取,是為偷。”阿七快手奪過那春水,刷刷抵在那阿尋頸上。“我恨不得戳你幾個透明窟窿。你這個人,好狠的心,我與你無怨無仇,你卻把我扔進那江裏,若非我命大,早就葬身魚腹了。”


    “要殺便殺!我技不如人,落在你們手裏,還有什麽好說的?”那阿尋硬邦邦地怒道。


    “屁話真多!”她抬起那泛著泱泱春水般光芒的春水便往他肋下刺去,那阿尋痛得尖叫起來。


    “還真下死手啊!”玉壺春一手捂著臉,不忍直視。


    阿七將那寒光爍爍的春水拔出,又往右肋猛地一刺,那阿尋又是一陣慘叫。


    “這一刀,為那步姑娘,她還在島上等你,你知不知道?”她慢悠悠地將春水拔出,恨聲道,“你這薄情郎,真是該死!”她將刀擦淨,插入鞘中,收起。


    “你這樣折磨他,還不如直接殺了他來得痛快!”玉壺春漫聲道。


    “我偏不!死太便宜他了。”她又抬腳踢了那人一腳,那牆角的男人已經氣奄息息。“臭男人!臭男人!”她發泄似地拚命踹他,腳趾生疼。


    她緊緊捂著腳,痛得麵色蒼白,蹲在地上,強忍著劇痛。


    “你在靴子裏藏了什麽?”


    “你怎麽樣?可是傷著了?”玉壺春急忙躬身去扶她,看得出,他倒是真的關心她。


    “我沒事,你看看他在靴子裏藏了什麽。”阿七將腳縮迴,努力克製著疼痛,伸手擋住他的幫扶。


    玉壺春臉色尷尬得不行,他也踢了那阿尋一腳。“拿出來。”


    那阿尋雙手雙腳皆被繩索捆住,穴道又被玉壺春製住。身上左右兩側都被阿七刺傷,根本動彈不得。


    玉壺春何等要麵子的人,讓他去脫別人的靴子,那比殺了他還要他小命。


    “阿奴!”玉壺春朝艙外喚了一聲,一道青色身影倏忽而至。


    “少主。”那青衣少年恭敬地垂手而立。


    “看下他靴子裏有什麽?”玉壺春揚眉道。


    “是!”那名喚阿奴的青衣少年,一把脫下那阿尋的靴子,從裏麵倒出裏一件物件來。竟是一塊瑩潤的美玉,散發著溫潤的光芒。玉上雕刻著一條栩栩如生的騰龍,雲蒸霧繞。


    “這麽好的玉藏在靴子裏,你不嫌臭啊!”阿七一把奪過那綴著瓔珞的雕龍美玉,“還真是件好物件!”她掂著那沁涼的美玉,讚不絕口,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臉色略變,將那玉扔在那玉壺春手中。她想起那塊麒麟護子玉,心中不免戚戚焉。


    “這是金龍幫的金龍令,得此令足以號令金龍幫上下。”玉壺春撚著那玉笑容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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