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九州城,飄雪如絮。


    那道城門如洞開的一張口,吞吐著行人。


    守城將領老張滿肚子邪火,看著那衣飾華貴滿眼酒色的憫國公家的二公子,臉上依然擠出一絲絲笑來。


    公子莫讓小的難做,且看一眼。


    老張攤開手裏的一幅小像,畫上之人,正是阿七,眉眼盈盈如春水,笑靨如花。


    竟是個小美人兒呀!


    蕭似雨抬手奪下那幅小像,看了又看,讚不絕口。


    想不到平陽塢竟然藏著掖著,如此天姿國色的美人兒,怪不得那傅老頭兒要如此大動幹戈!


    蕭似雨一腳踏在車轅之上,一手拂了拂身上的落雪。看了看城門外的天,昏暗又朦朧,似乎一場暴雪正在醞釀。


    耽誤小爺我踏雪尋梅!快些放行!我蕭二平日脾氣雖好,輕易不殺人!


    雪紛揚著,落在那張小像上麵。


    蕭似雨將落雪抖去,畫像卷起,揣進懷裏。


    老張訕訕地看著他,不知所措。


    二公子,這畫像可能還給小的?沒了畫像小的……小的完成不了上邊交待的差事……


    公子,怎麽還不走啊?這天寒地凍的,非要拉奴出來,奴說了不去賞什麽梅花。人家既然不放行,咱就打道迴府吧!


    一雙纖纖玉手掀開水碧色軟香紗車簾,一張既嗔又怒的小臉探了出來,素潔如玉,嘟囔著紅潤的小嘴,眼裏百般不悅。


    老張看著那一襲紅氅明豔動人的姑娘,兩眼發直,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蕭似雨一愣,旋即哈哈大笑。


    老張,今日你害我的小美人兒生氣,這事可沒那麽容易揭過去!


    小的唐突美人兒,該打該打!


    老張啪啪給自己幾巴掌,聲音清脆悅耳。


    蕭似雨轉身迴到車廂內,將簾子放下,冷冷地吩咐道:


    老丁,出城!


    車夫揚起馬鞭,三匹健馬拉著黑色華貴的馬車揚長而去。


    蕭似雨從懷裏掏出那張小像,展開,就著窗外的天光,看了又看,對著眼前那雪似的臉,比對了一次又一次。


    看夠了嗎?


    女孩兒白了他一眼,一把奪過他手裏的小像,一動不動地看著。


    畫上女孩約十五六七,正值青春年華,那雙眼睛清澈無暇,宛如一池春水,蕩漾著輕盈的笑意。那笑容溫暖如暖陽,又若春花綻放。那畫中之人大概是真的快樂,那種由內而外的喜悅,令人沉醉。


    那張小臉嬌嫩欲滴,仿佛能掐出水來。瀑布似的頭發烏黑亮麗,用一條絹帶隨意挽起,垂落在肩背。畫像落款是一枚鮮紅的小印,上麵隻一個古篆:綰。


    不知他何時畫的。


    蕭似雨見她怔然地撫摸著自己小像,饒有興趣地笑著望她。


    哎哎,真是太神奇了!你是怎麽做到的?


    掀開車簾的那一刹那,他完全驚住了。


    那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那眉和眼還有那臉那氣韻,和她本人,完全不一樣。


    她笑而不答,閉上眼靠在車壁上。思緒縹緲。當日在如意城,傅流雲要去如意坊奪那媚如雪的火靈丹,花非花給了他一瓶子藥丸,吃了能改變容顏。當時她隻是小孩心性跟他討來玩玩,沒想到今日能用得上。


    馬車轔轔遠去。風雪愈急。


    蕭似雨一腳踩上坐墊,一手支著膝蓋,笑吟吟地打量著眼前閉目養神的少女。想起家裏那個闖禍精妹妹,哀哀地歎了口氣。


    蕭似雨是家裏的老二,上不著天,下不落地,空空懸懸,搖搖晃晃,無人管束,無人疼惜。上麵有他大哥蕭如風獨當一麵,以後憫國公世襲罔替自然是他大哥的,他呢頂多當個閑散侯爺。他手底下還有個妹妹,蕭若雲,年方十六,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讀書習字完全不愛,針女紅黹更是一竅不通,偏偏喜歡舞刀弄槍。傅流雲劍法超絕,人又生得那樣豐神玉朗。那年春天,他來府賀壽,蕭若雲見其一麵,從此傾心。


    那少年劍眉星目,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讓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一眼。當他步伐輕盈如風向她走來時,蕭若雲便丟了魂似地。大家都打趣這個嬌嬌大小姐,說她見著俊俏郎君便挪不動腳了。


    壽宴之上,老頭兒興致極好,他時聽人提起傅家那小少主,說那孩子如何了得,便留了份心眼,對宴席上的傅少爺不免多看了幾眼。


    那小丫頭不知附在老頭兒耳邊說了些什麽,老爺子哈哈大笑。先是天花亂墜地說了一通狗屁讚譽之詞,接著腆著老臉說要想看小傅舞劍,那流雲十三式被人吹得神乎其神。


    當時,他端坐席中臉色不大好看。傅流雲是他多年好友,且是平陽塢少主,況他阿爺也在席間,堂堂一個上寵下擁的小主,怎麽能像那些舞女歌姬一般舞劍搏笑呢?


    傅流雲頗為尷尬地端著酒杯,他知他心中不快,正要起身替他推卻,他身後的小丫頭卻捧劍出列,伶伶俐俐地站在堂下說,她家少主喝醉了,冒然舞劍怕不小心傷著在坐貴人,不如由她代為舞劍!不等人應允,她便拉開陣勢,手執利劍,對著四方行禮,一招一式極認真地將那一套流雲十三式劍法,一一展現出來。她手中長劍,如同流雲般變幻莫測,讓人眼花繚亂。


    蕭若雲那小丫頭何曾從未見過如此高超的劍法,她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她忘記了自己是身在壽宴,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未等那舞劍的丫頭下場,她便跳上場去,興奮地扯著那丫頭的衣袖問:


    你的劍法,何人所教?


    阿七望了一眼身後坐在席上衝她微笑的傅流雲。


    果然是他。


    傅流雲倒了杯果酒給她,溫言道:


    辛苦了。


    他甚至抬手替她拭去額上汗珠。


    蕭若雲不是傻子,她心裏酸得不行。可越是如此,她對傅流雲的敬佩與思慕,便越發強烈。她想方設法地接近他,想和他說說話,想要了解他的一切。


    然而,他始終對她這位富貴小姐淡然若水,席還未散他便借口離去,拖著那丫頭的手,路過蕭若雲身邊,隻是對她淡淡一笑。看著他和那小丫的背影漸漸遠去,她無比抓狂。他那傻妹妹以為自己愛上了他,愛得不可救藥。


    蕭似雨,他……他……為何不理我?


    傻妹妹,你喜歡誰都可以啊,但就他不行!


    為什麽我不能喜歡他?


    你看不出來嗎?因為他沒心沒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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