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寒涼看著眼前稱不上漂亮的女人、猥瑣的男人、懵懂無知的小孩。扶著胸口,慢慢站起來。


    是……你們……救了我。


    葉寒涼抬眼看他們,眼裏依然冷冷的,縱然被人所救,他依然不帶半點感激之情,甚至有些怨懟,他們就不該救他。


    公子受傷倒在那小巷裏,又下著雨,小的便……便把公子背了迴來。是小的娘子給公子上了傷藥。公子可好些了?


    他不說話,隻是看著女人懷裏的孩子。那女娃娃已經醒了,一雙烏黑的眼睛盯著他,眼裏帶笑,咿咿呀呀地說些誰也不懂的嬰言嬰語。


    女人抱起孩子,對他行了一禮,極恭敬地道:


    公子傷勢不輕,仍需臥床歇息。貞娘便不打擾公子了。


    說罷,將阿福推了出去,隨即抱著孩子走了出去,闔上門。


    葉寒涼坐在床頭,望著那簡陋之極的房間。牆角擺放著一隻木盆,接著屋頂上漏下來的雨水。窗紙破了幾個洞,外麵朦朧的天光虛虛實實地照了進來。他便又躺了下去,慢慢闔上眼睛。


    直到大半上午,他才又清醒了過來。推開門,小院裏濕漉漉的。女人背上背著孩子正坐在一隻碩大的洗衣盆邊洗著一大盆衣服。


    宮……公子,你醒了。


    貞娘忙起身擦著手上的水,背上的孩子突然哇哇哇大哭起來。


    二丫,別哭了。


    貞娘手忙腳亂地安慰著背上的孩子。但那孩子全不聽她的,越哭越傷心。


    葉寒涼倚在門上,看著那小院裏慌裏慌張的女人。


    你這個女人,連孩子都照看不好,要你何用?


    阿福氣哼哼地背了半袋米從外麵走進來,他窩了一肚子的氣。好心救了個人,卻也是身無分文的窮鬼。不僅占了他唯一的房睡了他唯一的床,還害他女人不給他好臉色。


    貞娘將孩子抱在懷裏,哄了幾句,對著葉寒涼尷尬地笑了笑。


    公子餓了吧!廚房有備好早飯,雖是粗茶淡飯,公子若不嫌棄的話,不妨吃一點。


    葉寒涼沒有說話,貞娘兀自笑了起來。


    公子這樣霽月光風的人,怎麽會吃我們這下等人的粗茶淡飯?


    好。


    他跟著貞娘去了廚房。廚房更是簡陋,隻一孔灶一口鍋一張桌兩把凳,一隻菜籃子掛在牆上。熏黑的灶台上貼著一張畫功粗鄙的灶王爺像,小方桌上擺著幾隻碗碟。


    貞娘從鍋上蒸籠上取了一盤熱氣騰騰的饅頭放在桌上,又打了一碗白粥放在桌上。


    公子不嫌棄的話,便請慢用。


    說著又打了一碗粥放在阿福跟前,阿福已坐在桌邊,拿起饅頭大口大口地咬著,氣咻咻的,滿臉不忿。


    葉寒涼拿起饅頭,慢條斯理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一口饅頭一口白粥地吃著,極斯文,極文雅,一點聲音都未發出來。


    公子怎麽稱唿?家住何方?


    阿福狼吞虎咽地吃著饅頭,大口大口地喝著白粥,發出難聽的聲音。


    叫我小葉便好。我家……家早沒了。


    他幽幽地道,優雅地喝著粥。


    貞娘聽他說家早沒了,給孩子喂粥的手,頓了頓。


    阿福啪地將碗按在桌上,臉色變得極可怕。二丫嚇得一激靈,嘴裏含著稀薄的粥,嗷地哭起來。


    哭哭哭死啊,就知道哭!


    阿福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桌子。二丫卻並未被他的淫威所屈服,哭得更厲害了。


    貞娘自是知曉這個人為何而惱怒。當他聽說眼前少年已無家可迴,料他身上撈不到多少油水,便煩不勝煩。


    葉寒涼再不說話,默默吃完一隻饅頭一碗粥。然後站起來,對著那阿福躬身行了一禮,又轉向貞娘,貞娘忙抱著孩子站起來。


    宮……公子……這是做甚?


    葉某叨擾二位賢伉儷了,無以為報,我……不吃白食,做什麽都可以。


    貞娘大為驚詫,她看著葉寒涼走出院子,挽起袖子,拿起地上掃把開始掃院子。這些事情,他並不擅長,從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過慣了養尊處優的生活。他把院子裏弄得一團糟。但是貞娘也沒說,由著他胡來。


    夜裏阿福值勤去了,葉寒涼便搬去了廚房,拚了兩把凳子當床。貞娘說什麽也不同意,但是拗不過他,隻得隨了他去。


    他每天把自己折騰到精疲力盡,掃院子,種菜,劈柴,喂雞,蒔花,弄草,甚至做飯……累了就擺上兩張凳子躺上睡一覺。


    如此渾渾噩噩過了二月餘,天氣漸寒。阿福也不再說什麽,他又睡迴了他的床,又能抱著暖乎乎的婆娘睡覺,家裏又多個人做事,且不必付他工錢,這樣的美事何樂而不為?隻是那俊俏的公子哥實在讓他不安心。貞娘看他的眼神實在曖昧不清。女人始終都愛俏公子。他思量著還是得把這瘟神送走,可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這天,跟那班不當值的兄弟一起喝了點酒,就牢騷滿腹地說起最近的煩心事來。有人出主意說,趁著夜裏風高月黑,把他弄進小巷裏蒙頭打一頓。


    阿福這個人沒什麽腦子,他果然聽了所謂的兄弟的撥弄,急匆匆跑來說,貞娘遭人劫持了,在不遠的三一巷。


    葉寒涼翻身從凳上一躍而起,轉眼消失在夜色風雪之中。隔壁人家娶新婦,貞娘去幫忙,故此夜極晏了人還未迴來。阿福匆匆來報,他便想也不想地跑了出去救人。


    但是三一巷除了滿地落雪,並不見貞娘。在他滿腹狐疑之際,雪白的地上多出一行足跡來。


    數位黑衣蒙麵人綁著一個灰衣婦人,靜靜地出現在巷子深處。


    貞娘急劇地搖著頭,示意他快些離開此地。


    雪花飄然而下,如怒放的梨花,天地為之一白。


    諸位所求何物?隻要葉某能拿得出的,定然雙手奉上。這位……這位娘子為人溫厚,從不與人為惡。你們不要為難她。


    那些人仰天大笑著,雪花簌簌而落。


    你這大魔頭,竟然也有此好心腸。快些把昆侖璽交出來!


    為首之人伸出一隻大手來。


    原來是為這個而來。


    他淒然一笑。


    昆侖宮之物,你們這些莽夫竟敢染指?


    昆侖璽是昆侖宮宮主信物,從來由現任宮主執掌。這些不入流的武夫居然敢打他昆侖璽的主意。


    哈哈!如今昆侖宮正被我江湖正道圍攻,隻是他們宮主竟然不在宮裏,竟然在像狗一樣地趴這陋巷之中做著雜役。


    葉寒涼一顆心冷到了極點。昆侖宮雖未給過他家的溫暖,但畢竟是他唯一的家。


    放人!


    他冷冷地吐出那毫無溫度的兩個字。天地為之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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