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他開心到死,那眼裏流露出的歡欣是夜色遮不住的。


    阿七坐起,葉寒涼忙扶住她。


    你……沒事了?


    眼前的男子脫離了那少年青澀的模樣,眉宇間蕩漾著一縷陽剛之氣,靈俊逼人。


    床頭案幾上一對紅燭高照。


    她猛地想起,中秋夜原是他與鳳棲梧大喜的日子。


    你沒事才好。


    葉寒涼雙手自然搭著,躬著腰背,盯著她的眼睛定定地看著,緩緩地搖著頭。


    著實,有些嚇人。


    他喃喃道。


    什麽?


    阿七聽不明他在講什麽。


    沒什麽。你好好休息,我也倦了。


    他站起身來,伸了個長長的大大的懶腰,打著哈欠。


    葉寒涼!


    他正轉身離去,阿七猛地喚住他。


    葉寒涼迴首,看她。


    新婚……快樂!


    眼底一抹惆悵,卻怎麽也掩蓋不住。


    她深知,鳳棲梧其人並非良配,可他的婚姻大事,如何輪得到她來置喙?


    葉寒涼嘴角一揚,露出一抹晦澀難懂的笑痕。


    聽上去,言不由衷。


    他擺了擺手,淡然一笑,瀟灑離去。


    你若歇息好了,上西院來尋我,給你留了好東西。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她滿肚子疑惑。不明白新婚之夜的他為何出現在此。


    阿七靜靜地躺在床上,是渾身上下使不出半分力,四肢軟得像根麵條,她知自己這番身體損傷極大。隻得靜靜躺著,好生將養著。什麽也不多想,沉沉地睡著。淩亂的夢境沉沉浮浮,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天色已大亮。聽聞到窗外鳥鳴清脆,像是在深山之中,空氣也極清冽。


    她慢慢爬起來,身體像被掏空了一樣,虛弱得不行。撲通一聲,摔倒在地。手背撞在青石地板之上,磕出一道青紅的印子。


    一個青衫小姑娘快步走進來,是婉兒,她扶起她。


    一雙靈動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著。


    阿七坐在圓桌前的高腳凳之上,看著那婉兒手腳麻利地給她倒了一杯熱茶,遞到她手上。


    謝謝。


    阿七接了茶,道了謝。


    那小丫頭蹙著眉,手上不停地比劃著。


    她心中一緊,那麽好看的一姑娘,竟是個啞巴!聽不懂她說什麽,也看不懂她的手語。阿七尷尬地笑著。呷著茶,臉帶笑意,虛弱的,飄渺的,笑容。


    婉兒拿起桌上另一隻茶盞,倒了一捧清茶在手心裏,以指為筆,在光潔的桌麵上,寫了幾個字。


    救救樓主。


    阿七驚愕地看著她!


    樓主?


    青月?


    她也學她,蘸著茶水,在桌上留下兩個清秀的字。


    女孩兒忙點點點。


    他怎麽啦?


    莊主,他哥。


    婉兒寫下那幾個字,拉著她的手,苦苦哀求。


    阿七沉默不語,端著茶杯。


    她差點死在那地宮裏,連那始作俑者的麵且不曾到一麵。


    婉兒依舊拉著她的手,哀怨地看著她。


    好吧,我去看看。


    她喝盡杯中的茶水,慢慢地站了起來。


    那丫頭滿心歡喜地攙扶著她,往門外走去。


    和那婉兒一道出了門,竟是一方極雅致的小院,飛簷翹角,白牆青瓦,花樹叢叢,綠草茵茵,極具江南風情。


    婉兒示意她往西院去,穿過幽徑,繞過朱廊,進了一道月形門,竹影蕭然,泉水淙淙,眼前一片花白,好大一片茂密的桔梗花叢。


    阿七腿腳軟綿綿地走了過去。


    遙遙地望見,台階下跪著一白衫男子,玉冠束發,青絲如雲,麵容沉寂,眉目如畫。


    沈樓主,這是做甚?


    她一臉病容地走上前,站在那白衫人身前,似乎風一吹便要倒了,柔弱無比。


    沈青月一臉歉意地看著她。動了動嘴唇,還是一言不發地長跪在地。


    她歎口氣,知道屋內是誰,看了沈青月一眼,便徑直走了進去。


    葉寒涼正臥榻而眠,玲瓏坐在臥房的屏風前,整理著一束雪白的桔梗花。望見阿七進來,臉也不抬地道:


    宮主歇下了,姑娘請迴吧!


    阿七站在屏風前,屏風上繪著《明月出天山》圖,雲海朦朧,意境深遠。


    沈樓主為何跪在外頭?


    阿七望著那輪明月,朗聲道。她知葉寒涼便在屋裏頭躺著,就這麽無功而返,屬實也不甘心。


    玲瓏沉默著,不說話,隻搗鼓著手中的花枝,將殘敗的瓣和葉摘了下來。


    兩個人就那樣對峙著,你不言我不語。


    玲瓏,讓她進來。


    葉寒涼慵懶的聲音青煙似地飄來。


    阿七定了定神,抬步便往內室走去。婉兒卻不敢上前。


    錦帳輕搖,雕花木榻前的幾案上擺放著一隻四足香爐,淡淡的清幽的香味,自爐中飄來。天光雪亮從窗外漏進來,窗下掛著雪白的簾子,隨著微風輕擺。那人側臥在榻上,錦帳半掩,雪白的一雙足,露在帳外。


    阿七遠遠地站著。


    帳中人不發一言,好似睡著了一般。


    沈……樓主他……怎麽啦?好端端地為何跪在門外?


    過來。


    那人招了招手,阿七心中一緊,猶豫再三,還是走到他麵前。


    葉寒涼穿著一件闊大的白色絲袍,長發披肩,半倚半靠在床頭,倦色難掩。


    他拍了拍身下的床沿,示意她坐下。


    阿七不敢動,梗著脖子站著。


    你身子可大好了?站著不累?


    他一抬腕,寬大的袍袖如一條白色的練子,纏在她腰間,將她席卷著,拉向懷中。


    阿七驚叫一聲!


    那人已將她摟抱在懷,曲著堅實的雙臂,將她緊緊抱著,那力道,似要把她揉碎。


    葉寒涼,鬆手!


    她歪倒在榻上,半邊身子完全靠在他懷裏。驚懼,害怕,帶著沉沉的羞澀感,伸手推開那滿身酒氣將他攬在懷中的男子。


    你這是……喝了多少?


    她虛弱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快說不出來,嬌喘著。


    葉寒涼抱著她,將下頜骨枕在她肩上,雙臂環抱著她盈盈一把的腰身。


    顏汐……


    濃鬱的酒氣噴薄而出,噴在她臉上,耳畔,那熟悉又陌生的兩個字,卻如巨石撞在她心口,疼得她淚眼模糊。


    多少年無人再喚她的這個名字。


    顏汐。


    那是她進入平陽塢前的名字。早已被人淡忘了的名字。


    她想反身看看那張臉,想問他,為何知曉她以前的名字。


    身後的人幾乎是如蛇一般地纏繞在她身上。


    顏汐。


    他抱著她,喃喃細語。溫涼的醉意十足的臉往她臉上蹭來,像隻做著好夢的小貓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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