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就在前麵。”


    說話人一身褐色麻衣,眼神犀利,舉手投足間都不像尋常百姓家。


    為首的高大男子說道:“兄弟們再堅持一會兒,等下到地方了休息。”


    五六個人走在月光下,身影詭秘,換作尋常人此時半夜見了,肯定得嚇一大跳。


    先前說的宅子很快就到了,月色下透著一股詭異。


    “老大,據說這是幾百年前富戶家的宅院,怕是都換了兩個……”


    男人舉起雙手,朝京都的方向抱了抱拳頭。


    “這也算是古董了……”


    “不過這房子年代實在太過久遠,隻能勉強遮風避雨罷了。”


    為首的男子不在意的擺擺手,聲音中帶上些許的疲憊:“行了,都少說兩句,休息吧,三天後再出發。”


    “是,老大!”


    屋子裏的東西早就沒有了,隻剩個空殼屋子。


    盛然隨便找了一間,進去後直接就睡在了地上,幸好現在天熱,不然怕是難熬的很。


    深夜,所有人都進入夢鄉,長時間風吹日曬的趕路讓他們身心俱疲。


    屋外不遠處的牆邊,風吹動樹影,陣陣幽香飄入房間……


    “哎喲,我就說怎麽昨天半夜老是聞到香味,原來這院子裏種了這麽大棵樹,不過怎麽種到牆邊?”


    “這花開得真好,味道也香!等……以後,要是有機會我也去尋一棵種在家裏,我媳婦兒一定歡喜!”


    “嘖嘖嘖,小劉這就想媳婦兒了?啊哈哈哈哈!!當真是年輕小夥子,我們這些老前輩可比不了!”


    “咋說話嘞,我就是想我媳婦兒怎麽不行嗎?”


    盛然聽他們在一旁爭吵說笑,眼睛控製不住的看這長得像樹一般的花,確實是漂亮又好聞。


    “老大,你啥時候娶媳婦兒呀?”小劉揶揄地湊了過去,絲毫忘記以前在軍營裏被盛然訓兵訓哭的事。


    眾人見他敢打趣盛然,都覺得他真是年輕氣盛膽子大,等迴軍營指不定要被怎麽收拾呢。


    盛然瞥了一眼他,默不作聲的迴了屋。


    小劉摸摸腦袋,問其他人:“怎麽老大不想娶媳婦兒嗎?”


    “你個缺心眼兒!現在天下都還沒有太平,老大娶什麽媳婦兒!”


    “就是,小劉呀你可得多學學我們的沉穩,不然等你迴家媳婦兒可就不稀罕你了!”


    “家裏的媳婦兒最喜歡自家男人可靠沉穩……”


    盛然在屋裏待著,聽著外麵下屬的聲音連同花香味一起傳了進來。


    這味道像是會迷惑人一般,漸漸的他又躺了下去。


    下午,眾人吃著從外麵買迴來的吃食,討論著往後要做的事情,讓麵前滋味平平的食物都可口不少。


    飯過,眾人又各自迴屋休息。


    他們還有兩天的休息時間,就要啟程去跟大部隊匯合了,盛然是此次出征的大將軍。


    他們原本在另一處地方鎮守,可架不住朝廷派出去的將領是草包。


    眼看局勢越來越差,這沒了辦法,才下旨讓他們隱瞞身份過去接替將領。


    夜半三更,盛然睜開了雙眼。


    果然是白天睡多了的緣故嗎,他現在睡意全無,鼻尖都是外麵飄進來的花香味。


    盛然推開門走了出去,那花在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


    鮮紅的花瓣飄灑在地上,像是血液染紅了院落。


    離得越近花香味越濃,盛然分不清是花在觀賞他,還是他在觀賞花。


    寂靜的夜晚好像隻有他們,他看著花,覺得可真美呀……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花,美得驚心動魄,像是從人的心裏長出來的一樣。


    盛然上前摘了一朵花在手中,花瓣摸起來細膩光滑,像是真的有生命一般。


    盛然不知道在月色下待了多久,等再迴屋休息沒多久就天亮了。


    盡管他睡的時間很短,但是他在夢裏好像也在賞花,他像一個傻子,隻知道站在花底下看。


    看了許多遍,也上去摸了許多遍,花就是花。


    它不會動也不會跑,隻有在風吹過的時候才動一動枝葉。


    盛然覺得他肯定是連日連夜的趕路累著了,居然會差點魘在夢裏。


    說來可笑,軍營中聲勢浩蕩的將軍,居然會因為一株花思慮至此,當真是可笑極了。


    “哎呀,我剛剛出去買吃食聽到些奇怪的話……”


    “什麽話?臭小子別賣關子,有什麽就說!”


    “他們說……他們說這宅子有問題……”


    “哼,怕什麽,都是鐵骨錚錚的好男兒,難不成還害怕這些虛無縹緲的流言?”


    “哎呀,我隻是聽了就迴來說一說而已……”


    這是他們在這裏停留的最後一晚,明天他們就得出發去跟大部隊匯合了。


    或許是最後一夜,盛然睡得不如前兩晚好。


    幹脆就又出去到了院子裏,院子裏靜悄悄的。


    盛然覺得自己出了問題,他太在意這花了。


    盛然走到花麵前,看著眼前崎嶇的枝幹摸了上去,上麵都是些紮手的刺。


    不過他皮糙肉厚,並不覺得疼。


    反倒是手心癢癢的,就像被人調皮的撓了撓一般。


    盛然幽深的眸子閃了閃,從腰間拿出一把短刀。


    花瓣零零散散的從他頭頂落下,像是在說:你要幹嘛!


    盛然把刀抽出,舉起了自己的左手手腕。


    閃著寒光的匕首從他的手臂劃下,比花瓣顏色更濃的血液,順著他的手流下,滴在麵前植物的根部。


    “就當是我們借住這幾天的報酬。”


    盛然按住手臂上的傷口,轉身離開。


    他沒注意到在他轉身的那一瞬間,他滴落在花根部的血液正肉眼可見的消失……


    其餘人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在清晨他們收拾好行囊,朝著目的地一刻不停的前進。


    終於在傍晚時分,跟行進的大軍匯合。


    盛然騎在馬上,身姿挺立,意氣風發的模樣讓人心生向往,他的行囊裏多了一朵紅色小花。


    在每個失眠的夜晚,這朵已經幹枯,卻隱隱有香味散出的花陪伴著他。


    這仗一打就是13年,戰火紛飛民不聊生。


    盛然經常在想,他為什麽能堅持這麽久。


    早在第三年的時候,他就看出了端倪,這場仗終究會兩敗俱傷。


    盛然想辦法遣走了以前跟著他的下屬,他本就是獨身一人,要是死了也就罷了。


    可他們不一樣,家中的妻子爹娘還在等他們迴家。


    每個人都有私心,他也一樣。


    盛然覺得自己也是有人在等的,是誰不知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該來的總會來。


    戰場上他受了很多次傷,好幾次他覺得自己都要死了,可他偏偏就是活了過來。


    在一次戰役結束後,他發現他藏在帳篷裏花碎了。


    碎得徹底,碎得幹淨,也再沒有那香味傳出。


    盛然頓時覺得心空空的,他用手捂住胸口,想將這種特殊的情緒抽離出去。


    朝廷來人報信,新帝登基,說這場戰役已經打得夠久了,是時候該結束了。


    盛然悻悻然,終於結束了……


    他在戰場上九死一生,因為敵軍的一次次進犯失去了幾根手指。


    腳也瘸了一隻,臉上還有一道猙獰的刀疤。


    終於結束了。


    新帝要給他升官進爵,盛然突然不想要這道賞。


    他隻想去把那株花給挖走,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種下。


    修一個小小的院子,他能在裏麵平淡的過完這生。


    身處朝堂,盛然沒有那麽多任性的權力。


    他拖著滄桑的身軀去京都領了賞,新帝看著他這個在邊關打了十幾年仗的人,此刻也有了一絲道不明的情緒。


    盛然沒有領賞,他直接跑了。


    褪去一身鐵甲,換上麻衣,抗旨不遵連夜離開了京都。


    皇帝要給他賜婚,是公主。


    盛然看著更老了,像是一個五六十歲的人,脊背也佝僂著。


    他憑借以前的記憶又迴了那個地方,這地方真好。


    他好像才踏進這裏,就聞到了他魂牽夢繞十幾年的香味。


    盛然一瘸一拐的朝記憶中的地方前進,新帝可能是放過他了。


    因為他看著已經沒了精氣神,已經構不成威脅。


    “後生,我想問問以前這邊有戶宅子種了一棵紅色的花,現在怎麽找不到了?”


    “老伯你說的可是那棵倚牆而生的紅花?”


    “是是是!”


    盛然嗓子裏透出些許激動,他在這周圍找了好幾圈都沒有看見那家宅子,有人知道,看來是他記錯地方了。


    年輕人手指一個方向,隨後說道:“你順著這邊走,那邊的廢墟就是。”


    “廢墟?”盛然愣住,想起他從那邊經過時看見的廢墟。


    “對呀,說來還真是奇怪,那古宅留了這麽多年,突然就塌了。”


    “我估摸著,是不是因為有人將那株花砍去燒火的緣故。”


    “老伯?你沒事吧老伯?”


    盛然為數不多的精氣神像是又少了些。


    再聽不進年輕人的話,拖著一條殘腿,顫顫巍巍的往那邊去。


    原來花碎了就是碎了,盛然的那份執念說不清道不明,歎息,惋惜,可惜……


    盛然站在廢墟麵前,循著那為數不多的記憶,在一邊停下,伸手挖著蓋在上麵的土。


    手上突然濕淋淋的,不是下雨了,盛然吐了好大一口血出來,根本止不住。


    盛然麵目滄桑,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烈日當下,盛然鼻腔裏都是鐵鏽味。


    他終於是要死了,沒死在埋葬了無數兒郎的邊關,死在了他夢中的花裏。


    眼前的視線模糊起來,陽光太刺眼了。


    突然有什麽東西遮擋住了這些刺眼的光,盛然用沾滿泥土鮮血的手摸了摸臉。


    他仿佛看見有花瓣飄灑在自己臉上…………


    “啊啊啊啊啊!!!死人啦!!!”


    “這人死相真是恐怖恐怖至極!”


    “渾身都是血,莫不是被人毒害了……”


    “你見過他?”


    “這位老伯問路來了這邊。”


    “報官沒有?”


    “報了……”


    人群中有兩個膽子大的甚至走上前去,在那渾身血的人翻找著什麽。


    有認識他們的不禁罵道:“這兩個臭賭棍!居然連死人錢都不放過……”


    兩人搜到荷包後喜笑顏開的走了,其中一人打開一個小布包,輕飄飄的。


    他以為會是銀票什麽的,沒想到就是一些像草木的薄渣滓,暗罵一聲後直接將東西丟到了地上。


    官府派了人過來,一番查證後也沒發現什麽,直接就將人拖走扔到了亂葬崗……


    “也不知道盛將軍班師迴朝以後怎麽樣了……”


    “可能被封了大官吧。”


    ……


    三月的天還涼著,夏至躺在院子裏懶洋洋的曬著太陽。


    盛然端著水在給他洗頭,力度適中的給他按摩著頭皮。


    太陽照在他身上暖烘烘的,特別舒服。


    夏至覺得自己都要睡著了,身上還有幾隻比卡獸小崽子在蹦躂,跑來跑去的特別開心。


    “再去端盆水過來。”


    “好!”


    短發青年起身進屋,盛然拿起水瓢,慢慢往夏至頭上倒。


    盛然看夏至身上跟跑酷一樣的小崽子們嘴角抽搐。


    這些小崽子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整日無所事事。


    三天裏有兩天都在這裏,搞得院子裏時不時就能看見一縷毛。


    跳跳跳!跟跳蚤似的!


    等下就把你們也給按水裏洗一下!


    “咚咚咚——”遠遠傳來敲門的聲音。


    盛然直接迴頭大喊道:“門沒鎖。”


    來人是艾甜甜,她氣喘籲籲的直接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潤潤嗓子。


    “叔叔,你真會過日子呀!”


    艾甜甜羨慕的看著一臉享受的夏至,要是她讓媽媽這樣給自己洗頭,自己一定會被揍。


    夏至迷迷糊糊的不想說話,就哼哼唧唧一聲。


    艾甜甜想起自己過來的目的,自顧自的說道:“真奇怪,今天未花樹一夜之間全都開花了,提前了半年…………”


    盛然手裏的水瓢撲通一聲掉在了盆裏,進去端水的顧微雲也把盆摔在了地上。


    水花濺得到處都是,給艾甜甜嚇了一跳。


    夏至依舊閉著眼睛,他輕輕勾起唇角,浮現出笑意。


    小崽子們還在繼續蹦躂,眼看就又要跳到夏至肚子上。


    盛然和顧微雲臉色突變,手忙腳亂的過去抓小崽子…………


    幹澀的文字無法描繪出他們所有,故事不停,我們終究淡出他們的人生。——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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