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都千代田區霞關,中央合同廳舍二號館。


    從出租車上下來的千葉彰紀沒做過多的停留,徑直走入了麵前的這棟警察廳官房辦公室所在的大樓,在掃過證件以後,搭乘著電梯來到了廣報室所在的二樓。


    深夜的警察廳裏一片寧靜,與警視廳那邊劍拔弩張的氛圍截然不同。由於警視廳那邊采取輪班製,因此晚上與白天沒有太大差別,甚至有的時候,深夜還比白天熱鬧。而警察廳這邊就跟其他的政府機關一樣了,每天正常上下班。


    經過燈光幽暗的走廊,千葉彰紀推開了廣報室的大門,腳底下的觸感從堅硬的大理石變成了厚厚的地毯。


    此時的廣報室室長尾形治夫正彎腰站在辦公桌前,左手拿著話筒抵在耳邊,另一隻手拿著鋼筆,將從電話中獲得的信息記錄在筆記本上麵。不過在聽到開門聲以後,尾形治夫抬起頭看了一眼,發現進來的人是千葉彰紀以後,給了他一個請等一等的眼神,後者點了點頭示意他慢慢來就行,然後隨便找了一個空著的座位坐下。


    大概過了十來分鍾,就在千葉彰紀托著下巴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尾形治夫總算是結束了通話,放下了話筒。


    “課長,真是抱歉!我沒有想到您會特意過來一趟。”尾形治夫走到千葉彰紀麵前,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用以表示自己的歉意。雖然坐在椅子上的千葉彰紀還要比尾形治夫小上幾歲,但是前者是位階為警視長的警察廳官房的總務課課長,而後者的位階是警視正,職位是總務課下轄的廣報室室長,不論是位階還是職位都要低上一頭,因此不論尾形治夫在心裏麵是如何想的,最起碼在明麵上,他都是對千葉彰紀展現出恭敬的態度。


    “被那邊的電話給吵醒了。既然發生了這麽重要的事情,我怎麽可能像沒事人一樣接著睡下去呢。”


    千葉彰紀雖然是在解釋自己過來的原因,但是尾形治夫聽出了他的話裏麵意有所指,不過他並沒有接下這個話頭,轉而是問起了其他方麵。


    “課長,莫非您已經去過警視廳那邊了?”


    “糊塗!”千葉彰紀冷哼了一聲,然後掏出煙盒倒出一根煙點燃,在用力的吸了幾口,驅散了一些睡意以後,他才對著一臉不解的尾形治夫解釋道,“你難道忘了現在是什麽時候嗎?警視廳那邊可跟我們到點下班的警察廳不一樣,我要是直接不過去,難保那些守候在警視廳的記者會聞出一點什麽。就那群鼻子比狗鼻子還要敏銳的人,說不定幾個小時之後,這件事情就出現在版頭上麵了。”


    “您教訓的是。”尾形治夫依舊是一臉的恭敬,盡管千葉彰紀對他的語氣並不是很好,但是尾形治夫並沒有流露出一絲的不滿。


    對於這種情況,千葉彰紀已經是見怪不怪了,畢竟從他調職到警察廳官房這邊的幾個月以來,眼前的尾形治夫對他都是這種恭敬有加的態度,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麽會如此,按照常理來說,他可是搶了對方的晉升機會,畢竟已經在廣報室待了許久的尾形治夫,在前任總務課課長福田丸雄高升福岡縣警察本部的本部長以後,他是接任總務課課長的頭號人選,可惜誰也沒想到,最後竟然會是由空降的千葉彰紀來出任總務課課長,這個不僅要負責應付各路媒體記者,更要負責協調警察廳官房內部整個係統的職位。


    而在這項任命剛出來的時候,可是跌破了一地的眼睛,畢竟那個時候誰也不知道這位千葉彰紀究竟是何方神聖,隻能從他的那份履曆上知道,這位德島縣出身的千葉彰紀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就在德島縣警察本部工作。


    所以,即便到了現在,千葉彰紀都已經在總務課課長這把椅子上坐了大半年了,其他人對他的背景還是猜測紛紛,就是那些原本等著他看好戲的人也加入了猜測的隊伍,畢竟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實在是太好奇了。可惜,不論這些如何猜測,也還是不知道千葉彰紀的具體背景,隻知道這位是被現任警察廳次長的鈴木政昭親自要過來的,至於其他的就實在是無從得知了。


    “那麽課長,我們現在應該如何做呢?”眼見身前的千葉彰紀久久不開口說話,甚至還有一副要打瞌睡的架勢,尾形治夫不得不提到了音調。


    “啊?!”迴過神來的千葉彰紀先是楞了一下,隨即向尾形治夫露出一個略帶歉意的笑容,然後才開口問道,“剛才是那家媒體打過來的?”


    “是朝日社會部那邊。”尾形治夫如實迴答。


    “又是朝日啊!”一聽到朝日這個名字,千葉彰紀真的是頭疼的不行,畢竟朝日新聞在整個日本都是出了名的那種,甚至朝日電視台的刑事劇劇場,都喜歡花式黑他們警察組織,當然不少時候也會連帶上其他的政府機關,所以千葉彰紀那說話的語氣,不僅是無奈,同時也帶著一絲煩躁。


    “這次朝日那邊又想要問什麽事情?”


    “也沒有什麽事情,還是和那個東京地方檢察廳的前檢察長被殺案有關。”


    聽到這裏,千葉彰紀的臉色不由一變,立即開口問道:“具體問的是什麽?難道他們也知道警視廳那邊剛發現的事情了?”


    “額...這個應該是沒有吧?”尾形治夫不禁一愣,有些不太確定的說著,不過在仔細的思考了一會兒以後,他用相當肯定的語氣迴複,“朝日那邊最起碼這個時候還不知道這件事情,不然按照他們的行事作風,肯定是想到直接的開口。”


    “這倒也是。”千葉彰紀仔細的迴憶了一下,就以朝日平日裏那種單刀直入,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是不太可能這麽老實的。


    想去這點以後,千葉彰紀鬆了一口氣,算是暫時把原本提著的心放下去了:“你往上麵報告過了嗎?”


    “還沒有。”尾形治夫立即搖頭否認。


    “幹得不錯。”千葉彰紀一臉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即從椅子上離開,拍了拍尾形治夫的肩膀,“那你跟我來吧。”


    尾形治夫也沒說話,默默地跟在千葉彰紀的身後,跟著他離開廣報室,坐著電梯來到了警察廳官房所在的十六樓。


    這裏多說一句,雖然警察廳和國家公安委員會都在中央合同廳舍二號館這棟大樓裏麵,但是除了他們以外,還有總務省和國土交通省。而中央合同廳舍二號館過半數的樓層均由總務省的相關機構使用,至於他們警察組織這是和國土交通省平分剩下的樓層,甚至由於樓層不夠,他們兩家還不得不公用一個樓層,比如警察廳官房所在的十六樓,走廊的另一邊就屬於國土交通省。


    踩著要比廣報室那邊要高級的地毯,千葉彰紀帶著尾形治夫來到了總務課辦公室,走到自己的座位,千葉彰紀第一時間拿起了話筒。


    當下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向官房參事官山木利彥警視監進行報告。在日本的職場裏麵,是相當講究優先順序,是絕對不可以越級,也絕對不可以出錯。


    電話響了好久,就在千葉彰紀決定要掛掉的時候,話筒另一頭傳來一個沒好氣的詢問聲,聽起來是一個年輕女性的剩下,不過千葉彰紀記得山木利彥參事官的妻子好像是留在老家那邊吧,而且年紀上似乎也有些對不上啊。


    不過考慮到這些事情也輪不到他來管,因此在定了定神以後,千葉彰紀第一時間報出了自己的身份,隨後用溫和的口吻,請這位女性把電話轉交給山木利彥參事官。


    “喂!千葉!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還讓不讓睡覺了!你不體諒一下老年人嗎?!”


    山木利彥參事官一接過電話,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怒罵,畢竟不管是誰,在大半夜睡得好好的時候被人吵醒,都會是相當生氣的。


    “參事官,實在是不好意思!”千葉彰紀連連道歉,語氣也是極其的恭敬。


    “說吧。到底是什麽事情?”山木利彥參事官的火氣來得快也去得快,當了這麽多年警察的他自然也是事情的輕重緩急,他知道如果不是發生重大事情,千葉彰紀也不可能有這個膽子在大半夜來打擾他的。


    “是警視廳刑事部那邊的報告。”


    “警視廳刑事部?又有誰死了啊?!又是哪個前檢察長啊?!”山木利彥參事官的語氣又帶上了一絲火氣,“啊!我看得有人給刑事部的那幫家夥動動筋骨了!”


    千葉彰紀也不說話,一直等到山木利彥參事官的聲調低下來以後,才繼續開口:“是這樣的。刑事部的那位內村部長向我報告,他們發現了一樁和那位東京地方檢察廳前檢察長被殺案有關的兇殺案。”


    “那又怎麽樣?這種小事情還需要向我報告嗎?還是說這種小事情還要讓次長大人來操心了!內村那個家夥是不是覺得警視廳刑事部長的位置坐膩了,想要去鹿兒島那邊釣魚了啊!”


    “額...這個...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有話趕快說!我準備再去睡一覺呢!”對於千葉彰紀那副吞吞吐吐,想說又不敢說的語氣,山木利彥參事官那是相當的不滿,這個時候是淩晨兩點多,離他這位警察廳官房參事官上班的時間還有好幾個小時呢,足夠他再繼續睡一覺了。


    哼!


    恐怕我跟你說了以後,你可能要好幾天都睡不著了!


    在心裏輕哼了一聲,千葉彰紀清了清嗓子,隨後組織著語句,小心翼翼的說道:“具體事情是這樣的,警視廳刑事部那邊發現了一樁兩個月前的舊案,根據他們那邊的分析以及推測,他們認為,這樁舊案和現在的這樁前檢察長被殺案是有關聯的。但是!”


    說道這裏,千葉彰紀不由得停頓了一下,而在電話那頭的山木利彥參事官竟然也沒有開口說半個字,似乎他已經感受到了一絲不詳的氣息。


    “但是吧,這樁舊案吧,它已經屬於結案狀態了。而且...而且...這樁舊案的兇手,他都已經被法院那邊判刑了,足足判了二十年!”


    “砰!”


    “咚!”


    千葉彰紀的話音剛落,電話那頭就傳來什麽東西摔在地板上的聲音,這讓他不由得開口詢問:“參事官?參事官?您沒有事情吧?”


    “等...等一下!”


    “美奈子!藥...藥...快...快一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千葉彰紀有感受到一絲睡意的時候,電話那頭又傳來了山木利彥參事官的聲音,隻不過相比之前的中氣十足,這個時候已經顯得虛弱了非常多了,千葉彰紀甚至懷疑電話那頭的參事官是不是在剛才差點就要被嚇死了。


    “你把剛才的話再跟我說一遍。”


    “就是那樁舊案的兇手已經被抓住了,這個兇手也已經被法院那邊判了二十年了。”這一次,千葉彰紀相當快速的說了一遍。


    “既然兇手都已經去監獄裏麵過日子了,那麽他又是怎麽做到出來殺人的呢?而且殺的還是一位前檢察長?”


    麵對山木利彥參事官的質詢,千葉彰紀也不知道該如何迴答,應該警視廳那邊根本就沒有給他詳細的解釋過,因此他不得不用不確定的語氣:“這個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想警視廳那邊既然敢這樣跟我們匯報,那麽我看應該是加不了的。”


    “什麽假不了?!”山木利彥參事官突然加重了語氣,非常大聲的說著,“我們警察辦案,注重的是那個什麽,就是什麽來著。啊!對了,就是注重證據。他們警視廳那邊有什麽證據能夠證明就是那個已經進了監獄兇手殺的那位前檢察長?”


    “這個我也不知道。”千葉彰紀如實迴答。


    “簡直是瞎胡鬧嘛!真是的。”


    “那參事官您的意思是?”


    “證據!千葉,你懂不懂證據的重要性啊!”山木利彥參事官在“證據”這兩個事情上加重了語氣,“告訴警視廳那邊,不論如何都要由決定的證據,如果沒有證據,那就不要這樣瞎胡鬧。”


    “額...這個嘛...”千葉彰紀算是聽出了山木利彥參事官的暗示了,不過他可不想按照他的暗示去做,因此他在思索了一下以後,說道,“參事官,根據那位內村部長所說,這個事情的主要發現人,是那位後藤田正樹警視。”


    “後...後...後藤田?!”


    “是的。千真萬確!”


    在千葉彰紀說完話以後,電話那頭的山木利彥參事官算是徹底的沒了聲音,甚至是連唿吸聲都沒有了,這讓他一度懷疑,年事已高的山木利彥參事官是不是被刺激的直接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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