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見了?”心素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


    幻蕪:“是,我看到是你射出的銀針。”


    “你最掛心的,果然還是與長絕有關的事。”心素嗤笑了一下:“我既然是既明的人,那其中的關卡你還想不通麽?”


    “是既明要你下的手?”


    “不錯。”


    幻蕪走向鐵門,透過門上小窗看著心素的臉:“他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什麽……”心素沒有直接迴答她的問題,隻是自己呢喃著,連目光都變得有幾分迷離。


    她忽然抬眼定定地看著幻蕪,嘴唇彎起:“你想見長絕嗎?”


    幻蕪跟著心素走在陰冷的密道中,踏在積水的地麵上,時不時有水珠會濺起,打在鞋麵上然後緩緩地暈出一塊水漬。


    直到此時,她才覺得自己是真的被心素帶出那間小屋了。


    幻蕪看著自己身前那個窈窕的背影,神思有些恍惚。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跟著心素出來了,她真的會帶自己去見長絕嗎?


    雖然疑問重重,但幻蕪別無選擇。不管心素是出於什麽心思,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恐怕除了她也沒人能幫自己出來了。


    幻蕪往四周看了看,小路兩旁還有同樣的五間牢房,鐵門關著,幻蕪也不知道這些屋子裏還有沒有人。


    心素帶著幻蕪一連過了三道關卡,她們還是沒能出去。


    這路徑是朝上的,看來這裏是一個的地牢。這個地牢雖無人看守,但每一個關卡都是一個十分複雜精巧的機關,看樣子十分難解。


    既明對這裏的安全程度想必是極有信心的。


    可心素竟然知道?幻蕪不由得開始懷疑她跟既明的關係了。


    沒等幻蕪想到方法套話,心素自己就開口了:“你知道既明是什麽人麽?”


    幻蕪沉吟片刻,才答道:“不知道。”


    “你知道他為何墮魔麽?”心素又問。


    “不知道。”


    “怪不得你有此一問,原來你什麽也不知道。看來既明也沒對你有多坦白啊,我還以為……他待你如此特別,想必什麽都告訴你了。”


    特別?有什麽好特別的?幻蕪心中腹誹。


    “司藥仙君也沒告訴你嗎?還是說……司藥仙君根本不知道你碰到了這號人物?”心素竟然還是自顧自地琢磨起來。


    “你要是想說你就說,沒必要問這麽多。”


    心素忽然轉過身來,目光陰冷地看著幻蕪:“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副樣子。”


    “什麽樣子?”幻蕪好整以暇地迴視著心素,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聲音沙啞,在陰冷黑暗的地道中竟讓心素不自覺打了個冷顫。


    心素轉過頭,直接無視她的問題,反而繼續說起了既明:“他的事,在這天上地下,恐怕也沒人比我知道得多了。”


    幻蕪這迴很給她麵子:“他究竟是為什麽成了墮仙的?”


    心素開口,幻蕪很清楚地聽到了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既明花了一千五百年從蛟成為一條角龍,這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在龍族中,既明不算天賦最佳的那一個,卻一定是最努力的那一個。


    既明一心修煉,在龍族中沒什麽朋友,也不太會與人交往,漸漸地他便有些遠離族人,離群索居的樣子。


    功夫不負有心人,既明升仙的速度甚至比有些應龍還要快。


    從位列仙班的那一刻開始,他似乎在真正擁有了生命的活氣。他變得自信起來,整個人都籠罩了一層光似的,眾人好像那是才發現他也生的明眸皓齒,因為同族的緣故,他和司藥薈明還有些相像。


    原來那些看不起他的族人也開始主動湊上去和他打交道,無論真心假意,既明都很珍惜那來之不易的尊敬與友善。


    一切看起來都很平靜,直到既明受命,前往人界收服一隻為禍人間的妖物。


    對於一個位列仙班的仙人,這種小事原本用不到他來做,可他出身低微,在天界也隻屬於邊緣人物,一旦遇上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就會自然輪到他的頭上。


    既明照常接受,可長時間過去,是不是心中有怨,別人也無從得知。


    唯一能知曉的,就是既明在那次收妖行動中確實出了問題。上古妖獸本就難以馴服,在他費力斬殺了一隻雄獸之後,沒想到還有一隻雌獸。


    等兩隻都被斬殺,既明也受了傷。


    傷手的既明體力不支,被一個獵戶家的女兒撿到了。


    那個獵戶女養在深山中,平常除了賣貨,也沒跟外人打過交道,可以說是一個非常單純善良的姑娘。


    從未被人真心相待過的既明像找到了一個稀世珍寶一樣,義無反顧地愛上了她。


    天界雖不準仙人與凡人相戀,但這麽多年過去了,隻要不是做得太過或者被人發現,很多時候也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既明和那個獵戶女在人間過了好一陣快活日子,既明也不能總是不迴天界,可一迴去至少就要花一年的時間。


    他也因為總是私自下界受了不少懲罰,最後他與凡人私自相戀的事情就被天帝知曉了。


    既然已經捅破了,一同責罰是免不了的。受罰就受吧,至少以後能光明正大的跟自己的愛人在一起了。


    既明想得很好,可懲乂閣的責罰太重,光是清醒過來就花了很多天,等到既明迴到人間,他的妻子已經死了。


    幻蕪聽得唏噓不已:“真是可惜……那他怎麽又……”


    “故事還沒有結束呢。”心素繼續說道:“既明又豈是那樣認命的人啊,獵戶女死後,他整個人看起來正常,心裏其實已經瘋魔了。他直接找到陰司地府,買通了差役,找到了獵戶女的轉世。”


    “你是說,他……”


    “沒錯,這事隱頤和薈明都做過了。如果隻是找到轉世之人也沒什麽,問題就是既明消沉的時間太長了,等他找到那個轉世的女子,那個女子已經有了愛人。”


    這迴幻蕪自己也歎了口氣,這已經注定是一場悲劇了。


    “既明為了得到呢個女子,就在女子新婚之夜,把她的丈夫殺死了。那女子悲憤欲絕,也跟著自殺了,臨死之前對既明說,永生永世也不會原諒他。”


    幻蕪倒吸一口涼氣:“他是仙啊,怎能擅自殺害凡人,這可是要遭天譴的!”


    心素側眸看了幻蕪一眼,繼續說道:“我說過了,既明已經瘋了,他還會在乎這些天譴嗎?再次領了責罰以後,既明拖著渾身是傷的身體直接就去了地府。”


    幻蕪自己都忍不住激動起來:“那這次呢?他找到人了嗎?”


    “找到了。”心素說了這句話之後,便陷入一陣沉默。


    幻蕪心裏很急,卻沒有出聲追問,因為心素的這陣沉默,竟然讓她不敢再問下去了。


    地道裏一時寂靜無聲,隻有水滴滴落地麵的聲音響起,像敲響了催促著人赴死的軍鼓。


    片刻後,心素又開口,這一迴她的語氣裏帶著一些厭倦的笑意:“也許是那個女子的誓言發揮了作用,或者說,既明自己本身就是一個背負了無盡詛咒的人。這一世,他的愛人,竟然投生成了一個男子。”


    幻蕪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嘴唇。


    “誰也不知道他那個時候是什麽心情,渾身是傷的他吐出一口血就暈了過去,他醒來之後就一直沉默,所有人都以為他放棄了……”


    “他不會放棄的。”幻蕪接了一句。


    “是啊,他沒有放棄,他以亦師亦友的身份,陪著那個孩子長大了。可他即便接受了命運,那個男子又會接受他嗎?時間一久,男子成年自然是要娶親的,而既明在向男子表露了心跡之後,得到的隻是對方驚恐又鄙夷的眼神。他再一次爆發了,他又親手殺死了心愛的人,或者說,隻是自己愛情的一個寄宿體。”


    幻蕪搖了搖頭:“怪不得,他是被雷劫霹多了,所以他會那麽多奇奇怪怪的禁術,還總是抬頭看天。”


    “那些禁術並不是因為這個學得。之後是獵戶女投胎的第三世,既明這迴學到了,他殺了人之後直接取出魂魄,要求地府按照他的要求來安排轉世。”


    幻蕪驚訝道:“這可是大罪,地府之人怎麽會答應他?”


    “如果不是什麽大罪都犯了,他又怎麽會墮魔呢?那時的既明已經是癲狂的狀態了,何況他還有仙籍在身,十殿閻王都惹不起,更別說那些嚇傻了的小鬼了。冥界五帝還未趕來之前,地府便如他所願安排了投胎。他們想得好,與其讓他在地府大開殺戒釀出更大的禍事,不如暫且順他的意,反正隻是安排一次合理投胎,大不了之後上界告他一狀,把自己的關係撇清了就好,到時候受罰的又不是他們。”


    幻蕪也無奈:“也不能怪他們,畢竟這擅改天命擾亂陰司秩序的罪責,不是一般人擔得起的。”


    心素嗤笑道:“是啊,反正既明也不在乎多加一條罪責,那個時候的他,已經什麽都不在乎了,唯一支撐著他活下去的,不過是那份實現不了的執著,以及那份再也迴不了頭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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