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靈愣了愣:“什麽?”


    幻蕪擺擺手,“你先在外頭候著,我先看看你家公主,有事自會叫你。”


    水靈有些擔心的看了一眼公主,躬身退下了。


    外頭水榭內,早有從人上了茶點,霖淇燠抱著茶杯看風景,倒是長絕,片刻不離地看著閣樓的方向。


    淩嶽看在眼裏,忍不住開口:“長絕,你很擔心阿蕪姑娘?”


    這不是廢話麽,看人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霖淇燠憋了淩嶽一眼,忍不住腹誹,這開場白一點也不火花四射嘛!


    長絕沒有迴頭,飄了個“嗯”迴來。


    “你和阿蕪姑娘,很早就認識麽?”


    聽了這話,長絕側頭看了他一眼,淩嶽眼裏是一種長絕看不懂的神色,像是期待?


    期待什麽?長絕每次看到淩嶽看幻蕪的眼神就很不爽,如今更不爽了,他轉過頭繼續看著幻蕪的方向:“我與她相識,不過一年有餘。”


    也不是很久啊……淩嶽突然生出幾分希冀。


    “你怎麽隻問他,不問我啊,我認識阿蕪時間可長呢。”霖淇燠嘴裏塞著一塊黔南特有的鬆花餅,打趣道:“不過也是,這倆人認識時間不長,但默契十足,看起來就像認打小就相熟的青梅竹馬一般。對吧?”


    淩嶽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剛升騰出的喜悅感頓時沒了大半。


    三人正在圍繞著幻蕪展開頗為無聊的話題,那邊正主幻蕪就走出了素遊閣。


    水靈站在她身後躬身一禮,遙遙地望了淩嶽一眼,就轉身迴到了素遊閣內。


    長絕率先迎了上去:“累了吧?”


    幻蕪眉頭微蹙,但看見他關切的眼神,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怎麽樣了?”淩嶽也迎了上來,急切地問道。


    幻蕪看見他來,先是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笑了一下:“不知道。”


    “什麽?”淩嶽愣住了。


    “病因我看不出來。”見淩嶽還愣愣地看著自己,她補充道:“外傷已愈,內傷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你們族中的大夫已經調理得很好了,其他的,我真沒看出什麽來。”


    “那……阿蕪姑娘可有入夢一探?”


    幻蕪拿手按了按額頭,略感疲憊得說道:“探過,什麽也沒看見。”


    淩嶽本還想再說些什麽,長絕突然出聲說道:“阿蕪累了,需要休息。”


    幻蕪抬手摸了摸上唇,偷偷瞥了長絕一眼,唇角微彎。


    淩嶽聽了這話,再看了看幻蕪的神色,欠身道:“是我思慮不周,不如先送阿蕪姑娘迴去休息,再……”


    他話未說完,就聽得遠處王宮大殿頂部突然傳出陣陣悠揚的鍾磬之聲。


    “殿下,殿下……”一個黃衣小侍突然跑來,急急說道:“王上出關了,聽說殿下請了幾位客人,特意相邀幾位貴客入大殿一敘。”


    幻蕪站在淩嶽身後,她發現淩嶽在聽到“王上出關”這幾個字後,身子就幾不可察的輕顫了一下。


    “父王相邀,還請幾位移步隨我同去。”淩嶽麵帶歉意地說:“抱歉,阿蕪姑娘,我也沒料到父王今日會出關。”


    “無妨,既然是客,拜見主人再應當不過。”幻蕪對著莞爾一笑,淩嶽看著這笑容,耳尖微紅。


    “既如此,那幾位就請吧。”小侍上前來,對著幾人躬身行禮。


    “令尊是否有恙在身?”霖淇燠這幾日也沒見過這位水族族長。


    淩嶽點頭道:“家父這幾年身體一直不太好,幾月前大戰更是耗費了許多靈力,隻得閉關療養,也是今日才出的關。”


    “閉關了這麽久啊。”幻蕪歎道,未免也太巧了吧?


    王宮大殿自是一番巍峨景象,雕刻著海蛇的白玉大柱矗立兩旁足足有十八根,金絲毯由殿門直接鋪向王座。


    侍從將人帶到殿門就退走了,大殿內既無侍衛,也無大臣,隻有一身著赤金色大裳的中年男子端坐於王座之上。男子麵白無須,眉骨高聳,眼眶深邃,顯得一雙眼精明而銳利。


    也許是身體不太好的緣故,他麵色格外蒼白,甚至有些泛青。


    但即便是隻有這樣一個麵帶病容的男子,也使得整個大殿充斥著肅穆的氣氛,也顯得有些壓抑。


    但最給幻蕪帶來慢慢壓抑感的,其實是身邊的淩嶽。


    淩嶽走在幾人前頭,入了大殿就對王座上的男子遙遙下拜:“兒臣參見父王。”


    幻蕪聽得出來,他的話語裏帶著刻意壓製的冷靜,因為站在他的斜後側,幻蕪甚至能看見淩嶽緊貼在地上的雙手指指尖已然發白。


    “起。”男子如同撞鍾般的聲音傳來,雖隻有一個字,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威嚴,以及半分溫情都難覺的冷漠。


    聽見這一聲,低伏在地上的淩嶽才慢慢地抬起頭來,直起背脊,緩緩站起:“謝父王。”


    “這便是你請來的貴客?”因為大殿太過空曠,使得這聲音像是被放大了幾倍一樣,幻蕪竟然覺得耳邊有幾分嗡嗡作響。


    “是,父王。”淩嶽一直弓著身子說話,在引薦幾人的時候也沒有抬頭直視他的父王片刻,“這位是夢醫大人幻蕪,這位是霖淇燠霖公子,這位是長絕公子。兩位公子均是夢醫大人的……摯友。”


    三人一一上前行禮,幻蕪行了個萬福常禮,長絕拱手前推行了個對長輩的揖禮,唯有心大非同一般的霖淇燠還在上看下看,顯得心不在焉。


    長絕歎口氣,拉了拉霖淇燠的袖子。


    霖淇燠仿佛如夢初醒才見到座上之人一般,笑著拱了拱手,行禮十分隨意,但眯著眼睛的表情卻顯得分外諂媚:“啊!見過大王!”


    幻蕪:……這貨是不是走錯片場了?大王?你當是牛頭山的山大王麽?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淩嶽解釋的話還在嘴皮子上遊走,忽就聽得王座上的那位大王,冷淡地道了一句:“免。”


    這位大王還真是寬容啊……人不可貌相!


    “夢醫?”水族王突然幽幽地看向幻蕪,語氣有幾分不可捉摸。


    幻蕪不明白他的意思,還未做出任何反應,水族王的目光倏爾就離開了她,看向她身後的長絕。


    不知道是不是幻蕪的錯覺,這個應該與長絕從未謀麵的男子,眼神突然帶著幾分殺氣。


    長絕的感覺更加明顯,他手中的破雲也震了一下。


    長絕迴視著他,可也是瞬間的,水族王的眼光又移開了。


    “即是貴客,就由你好好招待就是了。”水族王看了眼淩嶽,就闔上了眼簾,“孤心力不支,招待不周,還望幾位莫要見怪。”


    “兒臣知曉,還望父王保重身體。”淩嶽躬身作揖,領著幾人緩緩退出大殿。


    “唿……”走出大殿,幻蕪忍不住籲了口氣,她已經很久沒有覺得片刻也如此難熬了。


    “令尊大人,總是如此……威嚴麽?”幻蕪斟酌了一下,他相信淩嶽明白她的意思。


    淩嶽略帶歉意地笑了笑,說:“對我而言,倒是一直如此的。在下乃是庶出,家父對我總是比較冷淡,我也習慣了,隻是怠慢了幾位。”


    “什麽嫡呀庶呀的,世人真是無聊。”霖淇燠無所謂地聳聳肩,“不是你的問題,就不必在意這麽多。要是連別人的言行舉止都往自己身上攬,未免也太累了一些,放開些比較好。”


    淩嶽知他是安慰自己,對他感激地一笑。可是這堆疊成災的問題,豈是一兩句話就能消融的。


    淩嶽是主,自然是要領著眾人迴到住處的,幻蕪突然想到了什麽,問道:“淩嶽,你的字寫得不錯啊。”


    “我的字?”淩嶽有些疑惑,幻蕪什麽時候看到自己的字的?


    “對啊,我在你家阿姊的臥房裏看到的,掛著你的字的,水靈說是你送給漪涵公主的生辰禮。”


    “生辰禮?”淩嶽似乎沒有想起來,“我不太記得了,每迴阿姊生辰,我都會送她禮物的,送得太多記不清了。”


    幻蕪點點頭,感歎道:“你們姐弟感情真好啊。”


    淩嶽:“嗯。”他抿了抿唇,看著遠處似乎有些怔愣。


    淩嶽一直把幾人送到房門口,才對著幻蕪說:”天色不早了,今日就不打擾阿蕪姑娘了,隻是不知明日……”


    “後日吧,阿蕪休息不好,會影響發揮。”一直未說話的長絕突然插了句嘴。


    哦喲喲,小老虎發威了?霖淇燠剛要轉身迴房,埋進屋的一隻腳就退了迴來。


    淩嶽看長絕神色冷淡,幻蕪也麵色不好,隻得再三抱歉,吩咐了從人好生招待之後,就離開了,背影有幾分頹唐。


    “要這麽兇麽?人家不過是……心急嘛。”霖淇燠抱著手,沒好戲看真無聊啊。


    “咱們這波配合不錯嘛。”幻蕪見人走遠了,麵上疲憊一掃。


    長絕看著她,眼波濯濯如春柳:“你是真的需要休息。”我不是為了配合而配合的,我隻是不想看見你眉間一絲的疲累。


    幻蕪無奈道:“可是我覺得,這裏的人真的很怪,姐弟不像姐弟,父子不像父子。”


    “父子不像父子我看得出來,但淩嶽跟他阿姊不是關係挺好嘛?”霖淇燠問道。


    “剛開始我也覺得很好,但自從進了那個素遊閣,我就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幻蕪皺了皺眉,“一個當阿姊的,房間裏關於弟弟的氣息太多了,我是說布置喜好之類的,淩嶽看樣子也沒進去過,那她布置得再投人所好,除了自己還能給誰看呢?”


    “還有,剛剛我問淩嶽的那幅字畫,是真的被漪涵掛在房裏,但水靈沒說這是生辰禮,隻說是淩嶽親筆所贈,所以漪涵珍之重之。可反觀淩嶽的表現,他既沒有糾正我的錯誤,看樣子還沒什麽映像,也許是不記得了,但給我的感覺,他對他的阿姊,似乎沒有他所表現出的那麽上心。”


    “是這樣嗎?”霖淇燠撓撓頭,感覺好複雜啊。


    “就是這樣啊,你們沒看出來嗎?”幻蕪瞪眼,對沒有共鳴表示你不滿。


    長絕揉揉幻蕪的頭頂:“我雖然沒有你感受到的那麽多,但我也覺得,淩嶽有些不妥。按理說,當你在進入素遊閣為公主診視的時候,作為弟弟,表現得應該是對家姊的擔憂,甚至應該帶著些許緊張的。可淩嶽似乎完全沒有想到他的阿姊,反而……一直再問一些無聊的問題。”長絕一點也不想說,他一直在問關於你的問題。


    “對哦,這麽說起來的話,好像確實是這樣。”霖淇燠也在場的,此刻聽長絕這麽一說才覺得不妥“沒想到那種時候你還挺細心的嘛!”


    幻蕪:“是你太粗心了!”


    長絕麵上笑得一派安然,對於雖然沒什麽危險但始終是情敵的存在,當然要格外關注。


    “還有,漪涵的病因,就是因為我什麽也沒探出來,所以我覺得特別奇怪。”


    長絕:“怎麽說?”


    幻蕪麵色肅然:“你想,一個人無論是睡著了還是昏迷的,即便不做夢,但這裏始終是活動的,”幻蕪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裏麵的活動是不會因為自己的意誌而停止的,就像你自己覺得沒有做夢,那隻不過是你沒有記住而已。人即使陷入不可自控的昏迷,但腦袋裏還是會有些許亮光的。”


    這種感覺很難形容,也隻有自己恐怕才能體會到那所謂的“光亮”是什麽樣的。有些人哪怕病入膏肓,快要去世了,但她也能看到那些人腦袋裏的色彩,那是他們生命存在的象征。


    “哪怕有一絲絲的活動,我都是感覺得到的,可是……在漪涵那裏,我什麽都看不到,就像是一片平靜無波的黑暗。按理說,這是不可能的,那種感覺就像……就像這個人根本沒有靈魂。”


    對!就是這種感覺!沒有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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