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下獨山秋寺磬,人隨大舸晚江波。


    乘船南下,不逾五日,衡山一行人便從樅陽到九江府。


    滿載一船秋色,平鋪十裏湖光。


    一路經過運河沿線,城、鎮、村、集數裏相望。


    尤其是繁華地段,沿岸叫賣之聲直入艙內,門人弟子的目光也掠過那些商鋪茶樓,酒肆飯鋪。


    笙管之歌、鶯鶯笑鬧從慢行的花船、江山船內嫋嫋傳來。


    當初押鏢走貨,兩岸景色再盛,趙榮也隻走馬觀花,不敢流連。


    如今心如海闊,似天高遠,不禁遊目騁懷,笑望江邊一杆風旆。


    又見一戴笠披蓑老人,一鉤香餌,獨釣殘陽。


    江岸落英繽紛,映照得江麵泛起一片紅光。船在波光中飛進,沐浴在紅光之中,轉眼間就駛入榆堤夾岸江麵。


    此地乃吳頭楚尾,因近潯陽,一提司馬青衫,那是大大有名。


    趙榮大覺有趣,不由朝江邊花船瞧去。


    “師兄,你在看什麽?”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我在找琵琶女,”趙榮說完便搖頭,覺得這樣說太露骨,又道,“我在瞧醉吟先生上的船。”


    向大年等人皆不苟同。


    顯是對靡靡之音欣賞不來。


    但他們還是在榆堤停船,幾名同門下船采買日用。


    這一晚,大家就等在潯陽江頭。


    第二日,第三日,他們都沒有走。


    直到第四日。


    去江城辦事的淩兆恆與柴金石才趕上隊伍。


    他倆一到,衡山一行又從潯陽江頭出發。


    “耽擱這般久,可是碰上麻煩事了?”趙榮問道。


    “不算麻煩,隻是正好趕上個熱鬧,”淩兆恆坐在甲板上,“我和柴師弟到荊山刀館時,那邊正有兩夥人對峙。”


    “便是那日碰上的青城弟子,這些家夥本事一般,卻猖獗得很。”


    趙榮又聽一旁柴金石補充,“師兄當日救下副館主成寶銓,兩個青城弟子有恙,於是上門找武館麻煩。”


    上梁不正下梁歪,青城弟子做這種事倒不奇怪。


    “可是打起來了?”


    二人皆搖頭。


    柴金石道:“荊山刀館館主、副館主憋著氣,青城派來了十餘人,加上他們在川西一帶的聲勢,刀館的人不敢招惹,沒有先動手。”


    “青城派那幾人則是忌憚師兄,話語中向成寶銓打聽師兄身份,顯然是欺軟怕硬。”


    “我與淩師兄到場亮出五嶽弟子身份,有一青城弟子不信,出劍試探,結果不到十招就敗在淩師兄劍下。”


    “他們放了幾句狠話便一溜煙全走了。”


    說到這些青城弟子,二人臉上閃爍起鄙夷之色。


    “信呢?”


    “單獨交給了兩位館主,他們與青城派交惡,對師兄的交代一定更為上心。”


    淩兆恆笑道:


    “那館主是個機靈人,熱情挽留我們兩日,又請來一些好友相陪。”


    “咱們明白他的心思,不過想到他能在江城為師兄辦事,便幫荊山刀館撐了撐場麵,免得青城派又來壞事。”


    “那成寶銓得師兄救命,想來拜會。”


    “刀館館主將他攔住了,說等辦好事,一道再來拜山。”


    趙榮笑著朝他們拱手,感謝話還沒出口就被二人攔下。


    他倆把事情交代完便去與同門敘話。


    趙榮尋思著青城派的動作。


    九江府也有福威鏢局分局,靠南邊衡山派耳目更廣,派人盯著九江這邊,再結合江城福威分局的消息,便能猜到青城派何時動手。


    屆時我去一趟福州,助林家平掉此劫,還上欠下的恩情。


    船朝西南,路過險灘。


    岸邊纖夫“啊好——”的號子聲響徹兩岸,有時號子聲極大,甚至蓋過急流咆哮。


    險灘一過,號子聲又變得悠揚輕快,大有“輕舟已過萬重山”之感。


    船上眾人的心情也跟著舒展開來。


    山高猿狖急,天靜鴻雁鳴。


    越是靠南,啼鳴聲越響。


    浮雲卷霍,明月流光。風瑟瑟兮野蒼蒼,湘水翻波大雁翔。


    瀟湘大地卷起霜寒之氣,眾人心頭卻暖唿唿的。


    走走停停,逍遙津正邪大戰後第三十九日,湘水中的鱅青便在眼前跳波。


    傍晚。


    衡陽螺粟碼頭如往日一般車水馬龍,船進船出,人來人往。


    南來北往的商客、闖蕩江湖的武林人、欣賞瀟湘秋景的旅者、堤堰邊神色憂鬱的逋客,泛舟而迴的打漁人,碼頭幫工掮客.


    說話聲騾聲拋錨聲馬蹄聲,都被響亮的叫賣聲壓了下去。


    微風萬傾靴紋細,斷霞半空魚尾赤。


    趙榮立身船頭,心下莫名生出一陣感動。


    傍晚時分,江上水天一線,碼頭熱鬧喧闐,如置身在一副古樸畫卷中。


    衡山派的大船到了碼頭,並未引起多大動靜。


    在普通人眼中,他們與那些江湖人也沒甚麽分別,早在碼頭邊看膩了。


    “看那邊。”


    呂鬆峰站在趙榮身邊,朝堤岸邊柳樹下指了指,那邊正有一道綠衫人影,亭亭而立,正在朝他們歡快招手。


    趙榮一臉笑容,一旁的呂鬆峰已在揮手。


    “師父,諸位師兄師姐~!”


    船還沒靠岸,岸邊清脆的少女聲就響了起來。


    呂鬆峰道:“數月不見,小師妹就如春日竹筍,又冒一節。”


    “欸~!”


    一旁的淩兆恆不滿,“竹節竹節,英氣太足。應當是高柳鳴蟬下的夏日雨荷,清麗脫俗。”


    “師兄在中原一地多有情緣,惹得那般多的俠女傷懷,我瀟湘無情客,原是見多了清麗人。”


    “哈哈哈!”眾人一邊下船一邊笑。


    趙榮沒理他們打趣,下船用手在少女頭上略一比劃。


    “也沒見得長多高啊?”


    曲非煙拽著他的袖子,將他的手拉下來。


    那雙正晃蕩著湘水霞光的大眼睛透出不滿之色,臉上的表情卻那般精靈可愛,“長高了,誰說沒長高。”


    “師兄師姐們都瞧得出來,本門大師兄卻瞧不出來。”


    她口中說著不滿的話,臉上卻溢滿笑容。


    “師父!”


    曲非煙連忙恭聲打招唿,莫大先生微笑點頭,瞧了她一眼,又朝趙榮指了指,“你師兄要迴家一趟,你陪他去吧。”


    “好。”


    眾門人識趣走開,不管這對少男少女。


    入了衡陽城,劉府弟子全都去拜會恩師,魯連榮那邊的弟子也是如此。


    孟冬十月,北風徘徊。


    曲非煙與趙榮一道朝趙家塢走,他們路過了同福客棧,暫時沒進去。


    路邊有人扛著糖葫蘆賣,趙榮買了兩串。


    他倆邊走邊吃邊聊。


    曲非煙與他說衡陽城周邊的事,趙榮則是將北上中原的事說給她聽。


    本想著噓寒問暖的,一見彼此都好好的,就沒那般多扭捏。


    到了趙家塢老家。


    趙榮發現爺爺已經等在桌邊,幾個菜都用蒸籠熱著,還溫了一壇酒。


    “全師兄說伱今日迴來,我早告知了爺爺。”


    曲非煙提了一句,很自然地搬來竹凳坐下。


    趙福在旁笑罵一句:“非非來得勤,比你這個不著家的更像我孫子。”


    趙榮歉意一笑,又問:“爺爺,恁要不跟我迴門派那邊住下?”


    “你在外邊惹了大禍?”趙福問。


    趙榮搖頭。


    趙福一邊掀開蒸籠一邊道:


    “我去你門派那邊連個說話的都難找,在此地還有許多與我一起打漁的,我去你那邊作甚。”


    “你也不用操心,爺爺活了這般大年紀,多活一天都是賺的。”


    “當初在潭水上打漁也有江湖匪盜,何曾怕了他們,還不是照樣過日子,現在年老了更是如此。”


    之前問過幾次,都是這般結果。


    趙榮也隻是嚐試一下,沒再多勸。


    趙福見到孫兒手腳健全歸來,心裏便踏實了,中原之地發生什麽,他也管不著。


    趙榮隻挑些有趣的說給他聽。


    比如五嶽盟會上吃了什麽,比如少林方丈與武當道長是個什麽樣貌,比如五嶽盟主是怎麽勉勵他好好練武的。


    那些殘酷打殺,趙榮選擇性跳過。


    “來,喝酒。”


    “幹。”


    曲非煙也端起酒杯。


    趙榮在一旁笑道,“小少女不可飲酒。”


    “你又沒比我大多少,是吧,爺爺。”


    趙福笑著點頭。


    她練有一身內力,喝一點酒是不會醉的。


    隻是幾杯酒下去,沒運內力壓,登時俏臉飛霞。


    用完飯後,趙榮也偷閑不練功,躺在院中的竹椅上,曲非煙就坐在一旁。


    聽趙榮講起華山派的事。


    最有趣的要數那個字謎,也就是“狐”字。


    曲非煙雙手捧著臉蛋,揉散臉上的酒紅,順勢說道:“榮哥,我也考你一個字謎。”


    “你考。”


    趙榮說完,便見她朝門口柴扉上指下指,“那是什麽字?”


    趙榮瞧著柴門,“你總得有點提示,隨手一指太過寬泛。”


    曲非煙卻道:


    “師兄,華山小師妹說左邊一個小狗,右邊一個傻瓜,這樣的字謎很有趣,卻是故意重形叫你猜的。”


    “本門呢”


    “重形的乃是基礎招法,高妙劍招要重意,靠悟性。”


    她二目有神,笑望著趙榮,“榮哥作為本派大師兄,悟性那般高,怎會被一個小小的字謎意境難倒呢。”


    趙榮一點不在意她給戴上的高帽,“給個提示。”


    “提示就是那個衡門。”


    趙榮思考了幾秒鍾,“再給一個提示。”


    “好,”少女走到門扉旁,笑著念道,“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這有關係?”


    “當然有。”


    趙榮又想片刻,不願再猜:“什麽字?”


    少女坐在他旁邊的竹椅上,臉上還帶著酒紅,調皮地眨了眨眼睛,“嘿,不告訴你。”


    “我認輸了,你不該說出答案嗎?”


    “我也沒答案呀,就是逗你的。”


    趙榮自然不信她的話,心中有些鬱悶。


    又聽耳邊清脆的聲音幽幽響起:“旁人家的大師兄能捉幾千隻螢火蟲,我家大師兄,一隻都沒有捉過,好生羨慕華山小師妹。”


    “螢火蟲有什麽好玩的。”


    趙榮笑道:“下次我去百藥門,給你捉一窩大虎蜂迴來,那毒蜂準比華山的螢火蟲威風。”


    曲非煙聞言嗬嗬直樂,“分明就是你自己想要那毒蜂,還說要幫我捉毒蜂。”


    她瞬間窺破了趙榮心思。


    又指著門扉道:


    “衡門上麵是茅草,頂棚像是一個蓋子,門扉下麵有木柱,這不就是一個‘榮’字?”


    “隻緣身在此山中,我沒說錯吧。”


    趙榮微一尋思,還真是這樣,“有趣,你是方才想到的?”


    “沒有啦”


    “我經常來看趙爺爺,路過這扇門,想到榮哥還在中原,隔著千裏之遙,就想到嘍。”


    她說完扭過頭,舉眸瞧了過來。


    趙榮瞧見那張清麗的小臉,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登時許諾道:“下次上華山時,帶你去捉螢火蟲。”


    “好!我還從未上過華山呢。”


    曲非煙拍掌歡笑。


    趙榮又道:“等你藝業有成,何止五嶽,天下皆可去得。”


    曲非煙不順著他的話,隻道:“太慢太慢,還是榮哥帶我去吧。”


    “榮哥好好努力,快點成為天下第一,我做天下第一的小師妹。”


    她這樣一說,趙榮立刻從躺椅上站起來。


    “拔劍,我瞧瞧你有無懈怠。”


    不多時,二人便在院中過招。


    趙榮暗自點頭,他持續喂招,非非已能將疊翠劍法全部吃下去。


    雖然與他相比算是慢的,但卻遠超第十四代弟子。


    忽然又覺得合理。


    她根基極好,又聰慧機靈,懂得變通,確實是學衡山劍法的苗子。


    喂招喂到三路驟雨快劍時,曲非煙雖能跟上,卻顯得不夠圓潤。


    但已讓趙榮很滿意。


    心知她在衡陽有好好練功。


    趙榮叫她停劍,又來了興致。


    “來,我使一招給你瞧瞧。”


    趙榮話畢,腦海中已閃爍起與歐陽鶴鬆相對的場景。


    在她麵前,連刺數劍。


    曲非煙揉著自己的眼睛,“師兄,你的幻劍已經大成了嗎?”


    她驚喜道:


    “這與當日你在客棧後院用的幻劍截然不同,你一劍刺出,我像是看到百十柄劍一齊出現在眼前。”


    “虛實真假,分不清楚。”


    “大成算不上,隻是有些進步,”趙榮的目光凝視在她臉上,“你想不想學?”


    曲非煙先是欣喜點頭,又搖頭。


    “不行,我暫時不學。”


    “這幻劍我定沒你學得快,要耽誤很多時日,若是本事練不上來,下次你到外邊殺敵,又會留我在衡陽城。”


    “這幾路快劍重形,我練得很順手。”


    趙榮順著她的話,“你有練本門高深劍法的天賦,但用時間打磨是在所難免的。”


    “我本來也想著讓你循序漸進,但近來卻發現一絲契機。”


    “這一路南下,我一直在船上研究驚門十三劍中的目穴練神鼓氣法,這是一門危險難煉的法門,卻有著一絲窺破我派劍法的能力。”


    “對此法多有涉獵,便能提高眼力。”


    “明白其中相克之理後,若是夠聰明,就能窺探到本派劍法根基所在,再學本派武功,速度自然便快。”


    趙榮又道一聲“可惜”。


    “若是天賦差些的,終歸還是沒多大幫助。”


    “非非,你卻可以照著我的法子試試。”


    少女這才來了興趣,“是師父教還是你教?”


    “嗯,師父暫時還沒研究驚門十三劍,”趙榮道,“我就代師授藝。”


    “好。”曲非煙應了一聲。


    趙榮點頭。


    又想起當初不懂竅穴知識,還多受非非指點。


    心下又有計較。


    “非非可練過與手太陽小腸經有關的武功?”


    “沒有。”


    她又一臉認真:“但從少澤到聽宮,這十九處大穴我都非常熟悉。”


    趙榮聞言瞧了瞧天色,擇日不如撞日。


    少頃。


    曲非煙盤坐到屋簷下,趙榮護在一旁。


    聽從趙榮安排,她緩慢運真氣行過手太陽小腸經諸穴,暫時練的不是行氣發勁法,難度稍小,隻需熟絡經脈,沿穴走氣即可。


    這一步雖然難不倒她。


    可第一次運送真氣到陌生經絡,也必須小心翼翼。


    若沒趙榮這般高手在旁,此際一次走闖多穴,便是極為冒險的舉動。


    盞茶時間過去,趙榮瞧見她微微鼓氣在臉部顴髎穴。


    他立刻全神貫注,將體內真氣控製到纖毫細微,並劍指觸在她臉上。


    曲非煙感覺到一縷寒冰氣勁湧出,當即控製體內真氣在顴髎穴處抹掉這一縷威脅,寒冰氣勁再出現,顴髎穴中的真氣便跟了上去。


    如此一來,抓著寒氣的尾巴,便順著一條陌生脈絡,一直將真氣引入眼部晴明穴!


    登時,曲非煙二目一亮。


    趙榮這才收手,臉上湧現一絲疲憊之態,又擦掉額頭上的汗水,盤腿打坐運功。


    半柱香後,曲非煙收功。


    她也擦掉臉上的汗水,又驚訝又疑惑。


    “榮哥,你是怎麽辦到的?”


    “瞎琢磨的,”趙榮唿出一口氣,“你感覺怎麽樣?”


    “很神奇,那一瞬間像是看東西更清楚了一些。”


    “嗯,這便是目穴練神鼓氣法,”趙榮又唿出一口氣,“隻剛才那一步,就是一道大門檻,驚門十三劍的眼力根基,便是錯穴。”


    “將真氣從手太陽小腸經錯到晴明穴上,這般機巧,不知道是哪個膽大的前輩想出來的。”


    曲非煙的目光則是凝視在他臉上,“那位前輩興許是練功岔氣才偶然發現。”


    “榮哥你卻能隔膚領我行氣錯穴,簡直匪夷所思,這是穴竅法門中的大忌,天下間恐怕隻有你一人能做到。”


    這個誇讚趙榮應下了。


    他的寒氣與寶貝吊墜有關,其他人自然沒這本領。


    一路上研究這門劍法,總算在真氣錯穴過程中窺到一絲機巧。


    “你現在已經開眼,再練目穴就容易許多了。”


    “後麵跟著驚門十三劍練,將晴明之氣擴散到陽白,之後一旦運氣,便能提高目力。”


    曲非煙盯著他問:“你還要對其他人用這法子嗎?”


    “你想累死我,”趙榮瞥了她一眼,“我一身功力引而不發,氣血翻湧,甚至有走火入魔的危險,比你還要辛苦。”


    “尋常弟子我後續會給他們法子,也不用練到那般高深。況且,若真打算練驚門十三劍,揠苗助長並不好,不如按照前人經驗從手太陽小腸經中慢慢體悟。”


    “我是讓你練幻劍,否則不會領你走捷徑。”


    他這樣一解釋,曲非煙又瞧見他臉上的疲態,神色又有變化。


    “榮哥,你真好。”


    “還羨慕華山小師妹?”


    “不羨慕,不羨慕,”她嘿嘿笑了聲,“衡山大師兄對小師妹最好。”


    趙榮滿不在乎的哼了一聲。


    曲非煙跑到他身後,獻殷勤給他捶肩。


    又在他耳邊說:


    “榮哥,我真有長高,你在江邊看錯了。”


    “那為什麽還是比我矮一個腦袋。”


    “哎呀,因為你也長高了啊.”


    ……


    翌日晌午,他們在趙家塢用了午飯,一道去往門派駐地。


    趙榮先去了藏劍閣一趟,見到長大一圈的阿寶,它的眼圈更黑了。


    之後,在琴軒見到莫大先生。


    “師父。”


    莫大先生看他一眼,囑咐道:“我已經告知兩位師弟,年關前便在祖祠禮祭,正式將本門掌門大師兄的責任交付在你身上。”


    “未來哪怕我出意外,你也毫無懸念成為下一代掌門。”


    他又道:


    “若非時機不對,為師又覺著能為你擋一陣。這掌門之位,我便直接傳給你了。”


    雖說趙榮現在隻是“掌門親傳”這一名頭,但三脈弟子早已服他。


    莫大先生隻是讓這“掌門大師兄”有實又有名。


    趙榮點了點頭,沒推辭。


    但又說道:“弟子年紀還小,在江湖上的名頭不夠響,本派掌門,您老人家還不能輕傳。”


    莫大先生嗯了一聲。


    “你可有閉關打算?”


    “有。”


    趙榮朝五神峰望去,“將手上各事處理完畢,我即刻去天柱峰頂閉關。”


    “甚好,”莫大麵露欣慰,“等你閉關之後,再行禮祭。”


    “這一次為師會開山門,讓本派各下屬勢力都派人來見禮,本派掌門大師兄該有的體麵,絕對一絲一毫不少。”


    “等你繼承掌門之位那天,為師便廣邀江湖各路英雄。”


    莫大頗有深意道:“興許不用相邀,他們聞聽你的名頭,已慕名而來。”


    趙榮頓時笑了:“師父,我一個江湖小透明,哪有什麽名頭。”


    “人家到衡山來,是給您老人家麵子。”


    莫大先生捋著胡子:


    “等你成為掌門大師兄那日,為師便給你一個驚喜。”


    驚喜?


    趙榮還想追問,但莫大不給機會。


    不知這個驚喜會是什麽.


    從琴軒離開,他直接去了澹真閣。


    “師兄~!”


    艾根才與郭玉瑩笑著上前打招唿。


    “師叔可在?”


    “在。”


    趙榮進了澹真閣,便瞧見一位把玩拐杖的老人正坐在高椅上。


    等趙榮進來,那雙黃澄澄的眼珠子微微轉動著,視線凝聚在他身上。


    “師叔。”


    趙榮隔著嫋嫋香煙,朝他見禮。


    魯連榮微微點頭,示意他坐下。見到趙榮之後,他麵有一絲愉色,但很快壓了下去。


    “不錯,”魯連榮難得誇讚一句,“能完整迴到衡陽,說明你沒在嵩山上做蠢事。”


    “否則左盟主察覺有異,一定會殺掉你。”


    趙榮勸了一句:“師叔,我現在已迴衡陽,恐怕做不到之前那般保守了。”


    “左冷禪若再得消息,恐怕不會再信任你。”


    魯連榮皺了皺眉頭,知道他翅膀硬了。


    他語氣稍冷:“老夫自有計較。”


    趙榮忽然問:“師叔,你對門下的外門弟子,都知根知底嗎?”


    “這是當然,”魯連榮目光深沉,“老夫為左盟主辦事,卻也不是傻瓜。”


    “既然老夫準備做衡山的根,自然要培養根部力量.”


    他後續的話沒有開口,就見趙榮掏出一本秘籍。


    “這是三路快劍法門,若師叔的根部弟子對本門疊翠劍法熟悉,練這快劍便能迅速上手,短時間內就可成為招法好手。”


    “若內功稍微深一些,就不差嵩山黑道高手。”


    魯連榮聽他說話,將秘籍拿起來端詳一番。


    片刻後,心下生出莫名感動。


    顯然,這樣的一份信任是嵩山派那位遠遠給不到的。


    他再為左盟主效力,也學不到嵩山一十七路劍法。


    唯有一條心,同出一門,才能做到這種程度。


    趙榮趁熱打鐵:“根部繁榮,外邊枝葉繁榮,衡山派才能繁榮。”


    “好!”魯連榮點頭,“你果真與我兩位師哥不同,是個能做大事的。”


    “明年夏日,中條山的幾位便有興致到華山上賞景。”


    這條消息一出,叫趙榮眼前一亮。


    劍宗上華山,左冷禪要行動。


    上華山的機會,來了!


    他沉思片刻,“師叔,你可是也要上華山?”


    “那是當然,”魯連榮冷笑,“我與劍宗高手喝過酒,又一起在嵩山聽了戲,再加上給左盟主金麵,怎麽也要代表衡山派去一趟。”


    趙榮擺擺手,“師叔,我會去搗亂的。”


    “因為代表衡山派的,應該是我。”


    魯連榮眯著眼睛:“華山派的事你也要管?”


    “意義重大,要管。”


    魯連榮搖頭,“你最好別管,因為你不知道左盟主除掉嶽不群的決心有多大。”


    “要管。”趙榮兩個字迴應。


    見他不聽勸,魯連榮氣得用拐杖連拄幾下地板。


    但趙榮麵不改色,似乎打定主意。


    “你真要去三秦之地?”


    “沒錯。”


    魯連榮冷聲道:“你會後悔的!”


    趙榮分毫不讓:“我是掌門大師兄!”


    “……”


    澹真閣外,艾根才與郭玉瑩兩人一愣一愣的。


    裏麵的兩位,一會兒好聲好氣,一會兒又像是在爭吵。


    忽然又聽到裏麵傳來蒼老低啞聲音。


    “根才,倒茶!”


    倒茶?


    但這語氣不像是要倒茶的樣子。


    倒像是“茶滿送客”?


    艾根才剛來到門口,又聽年輕嗓音道:“艾師弟,不用倒了。”


    登時


    艾根才愣在那裏。


    我到底聽誰的啊?


    他猶豫間,趙榮已經站起來,笑著與魯連榮告辭。


    金眼烏鴉雖然生氣,卻又古怪地站起來送了兩步。


    等衡山小掌門的背影消失在閣樓外的古樸長廊時,蒼老低啞的聲音再度響起。


    “根才,玉瑩”


    “師父!”二人一齊應聲上前,望著眯著眼睛的魯連榮。


    “你們一路跟著他北上,便說一說自己的看法。”


    魯連榮的目光掃向他們,“他在你們心中,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郭玉瑩道:“大師兄精明聰慧,智似天授。嵩山左盟主、少林方證大師、武當衝虛道長這三位高人當麵,也無法勘破大師兄底細。”


    艾根才籲了一口氣:“大師兄的天資著實嚇人,假以時日,便是超越東方不敗成為天下第一也不奇怪。”


    魯連榮聞言微微一怔。


    他上次在白馬莊附近見識過趙榮的劍法,險被他所殺。


    雖然很強,但距離天下第一還太過遙遠。


    於是,又追問兩位弟子幾句。


    這才聽到駭人聽聞之事。


    衡山小掌門,已能殺死魔教長老!


    對趙榮的天賦體會越深,金眼烏鴉越是揪心。


    這小輩!


    安心練功不好嘛,總喜歡惹事。


    他是打心底不想趙榮去華山。


    那可不隻是華山劍宗高手上山那般簡單。


    魯連榮沉思片刻,又把一封名冊交給艾根才:“把這些人都叫上山來。”


    “師父是打算叫這些師弟們修煉劍法?”


    “是。”


    “師父,那不如叫師弟們去聽風台,大家一起練劍想來更好。”


    魯連榮擺手:“他們現在隻是外門弟子,去聽風台練這些劍法就壞了本門規矩。”


    “豈能讓那小子小看於我。”


    艾根才與郭玉瑩對視一眼。


    師父不想給大師兄添麻煩,看來心中還是愛護的。


    他們這才鬆了一口氣。


    師父與大師兄沒有矛盾,那是再好不過了。


    正準備去辦事,又聽魯連榮道:


    “你們幾個的天賦不算多高,往後跟著你們大師兄練劍要加倍用功,不要有一點成就就沾沾自喜。”


    他拄著拐杖訓斥道:“更要沉下心來,絕不能學他惹是生非。”


    “他年紀尚少,容易意氣用事。若能勸住他,你們要及時勸阻,不要反成幫兇。”


    “是,師父。”艾根才與郭玉瑩心虛應和。


    “去辦事吧。”


    “是。”


    ……


    平定州。


    日月神教總壇,黑木崖上。


    當衡山派小掌門正在藏劍閣中挑衡山七子人選,魔教大總管楊蓮亭正一臉慍怒,昂首闊步朝著一滿是花香的房間走去。


    他剛剛撥開紅色紗幔,就聽到一道邪異聲音帶著一絲顫動響起:


    “蓮弟~~是誰惹你這般生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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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ゞ敬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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