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這一下出手之快,連向宇和鐵木真都有些措手不及。


    可憐公輸皓龍還沒反應過來,頸動脈上便挨了一擊,薄薄血霧噴射而出,沒幾秒老頭便雙目圓睜帶著一臉錯愕神情歪倒在沙發上。


    扶手上鋪著的青城錦被染成青黑色,鮮血浸透而下,滴滴答答的打在木地板上,不一會就積成一攤小小的血泊。


    胖子隻覺得胸口像被重擊了一拳,憋悶感從心底油然而生。


    鐵錦台終於顯露了他文弱優雅外表下掩藏著的狠辣無情,之前還彬彬有禮的對自己老師道歉,下一秒就痛下殺手不講半分情麵,這讓向宇更加意識到接下來對方要說的話必定會揭開一層極為神秘的麵紗。


    指示天平做完這一切,鐵錦台從公輸皓龍的屍體上收迴目光,依舊平靜淡漠,仿佛剛才死在他眼前的不過是微不足道的螻蟻。


    “以前有句老話叫你不殺伯仁,伯仁卻為你而死,我事先可提醒了你。”


    向宇雖然對公輸皓龍沒什麽好感,可眼睜睜看著對方死在自己麵前,這種感覺並不好受,要是讓他知道鐵錦台甚至對公輸皓龍許下承諾替他脫胎換骨重新煥發青春活力,隻怕對眼前這個取下眼鏡就好像變了個人的大殿下厭惡感會更加翻倍。


    “下次拜托你炫耀武力之前把話挑明,你的身份就算真和傳說中的墨族有關,也不必殺了他,讓他避嫌不就好了。”


    “事實上在你說出墨族這兩個字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個死人。隻能怪公輸皓龍的好奇心太重,我基因調製的方法之前就隱隱約約被他用言語威脅過幾次,如今送條命給我,就算是抵消了那份罪過好了。”


    “罪過?”向宇冷笑,“你以為你是誰,言語冒犯就是大不敬,其罪當誅?鐵慶遙隻怕也沒有你這麽狠的手段。”


    鐵錦台朝胖子勾了勾指頭,示意他靠近一點。


    “要是我告訴你,我就是墨族的王呢?”


    輕輕巧巧一句話卻重逾千斤,壓得胖子半天沒說出話來。


    “不,不可能。雖然你之前和我隔空對拚的那一拳已經超過了人類的極限,可你沒有龍族血脈,這點我百分之一百肯定。”


    向宇很信任牛亦飛的異瞳,他看不到鐵錦台靈魂本相裏的龍形,那麽鐵錦台就一定不是龍身。別說本尊,就連分身也不是!


    “沒錯,我這具軀殼的確沒有半分龍族之力,之前為了懲治不聽話的家夥,害我還白白損失了一枚族人的魂血晶,這可都是托你的福。”


    鐵錦台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不過,這裏麵可實實在在是我在和你說話,而不是那個為了自己的目的寧可將靈魂所有權轉讓給我的那個大皇子。”


    聽到這,向宇終於明白了牛亦飛所說的鐵錦台靈魂影像背後那片黑色究竟是指的什麽。


    夜煞一族當任族長,墨族,也就是魔族之主——墨勒聞!


    竟然附體在鐵錦台靈魂深處。


    事情終於從一地零散的珍珠串迴完整的項鏈,鐵錦台帶著一支小型帝國艦隊遊曆宇宙,無意中闖入墨族的棲息地,被墨勒聞找機會附體,迴到了翌石星,才導致事情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理清思緒後,向宇嘴角不禁泛起苦笑。


    “我說鐵錦台哪裏那麽好的運氣和本事,居然能逮著兩條活體的幼年虯種,還能在短時間內製造出生體戰士以及生體機甲,原來都是你在背後一手操縱,怎麽,龍族的王當膩了,也想學學先人,來人類世界過過做皇帝的癮?”


    鐵錦台嘖嘖有聲的迴答,“知道了我的身份還敢在我麵前用這種語氣說話,看來你身後必定也有替你撐腰壯膽的主兒,八部眾裏哪一位,迦羅還是乾達婆,可不要告訴我是涅霜那個老不死的。”


    “怕了?要是我說夜煞,你豈不是尿都要嚇出來?”


    胖子心頭一動,隱隱猜到了什麽,故意點了一句。


    “夜煞?不可能,你身上沒有他的氣息,依我看你最多也就是八部眾裏某個喜歡暗中和我作對的家夥造出來的分身。龍族鐵律之一:高等龍族不得以武力親自幹涉人類世界的運作,雖然夜煞已經死了很久,這條規矩可還是沒變。”


    從鐵錦台,不,墨勒聞的話裏聽的話出來,他對夜煞依舊懷有一絲敬畏之心,胖子嘴角微動,不僅暗自佩服夜煞的用心良苦。


    老家夥似乎早就算到了會有今天,自己是從夜煞魂血晶裏轉世重生,依舊是個人類,卻又和龍族大能製造出來的分身有所區別。


    胖子現在已經可以理直氣壯的說,即便是涅霜製造的分身,例如師草淮,也不過是人類中的強者,可和自己這種怪物級的存在想比,根本不在同一個檔次上。


    不過由魂血晶棺轉世,似乎也有它的弱點。


    那就是成長期長,而且沒有適當的外因觸發,那份強悍的力量本源根本得不到機會爆發,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處於弱勢期。


    可以想象要是自己沒有九弦法和若雪相贈的魂血晶手鏈幫助,即便能在蒲牢星活得很自在,可在野牛原龍騎師團總部那一役,極有可能被各種欺負。已經身死道消,哪裏會有今天這個機會坐在墨勒聞之魂麵前討價還價磨嘴皮子?


    夜煞果然不愧是龍族真正的帝皇,光憑這份眼光,就足以讓八部眾汗顏。


    鐵錦台雖然繼承了夜煞一族的王位,可從現在的情況看,他似乎也沒想到自己就是夜煞的繼承者,而且還是前世帝國皇帝鐵笑天的轉世。


    鐵慶遙雖然處處要弄死自己,可關鍵時候卻又幫了自己一個忙,他把向宇就是鐵笑天這個秘密藏得如此之好,反倒在某種程度上成全了胖子。


    一想到對麵坐著的並非全知全能的神,墨勒聞雖然能夠附體於鐵錦台,卻仍舊有他不知道的東西,這讓胖子心情稍微舒展了幾分。


    隻要對方有弱點和短板存在,那就不是不可戰勝的。


    胖子堅信這個道理。


    他朝鐵錦台笑笑,把話題重新拉迴到三日之後的奪權之戰上。


    “你還沒迴答我的問題呢,反正話已經說開,而且我看你暫時也沒有想殺我的意思,至少在掏幹淨我心裏的秘密之前不會,那我們也不必局限於之前的規矩吧,有什麽不妨擺到台麵兒上講。”


    鐵錦台不置可否的笑著,伸手重新調了一壺春水茶,將茶壺又放迴到磁電加熱的底座上,這才說道,“你是個聰明人,這點我必須承認。不過聰明分兩種,小聰明和大智慧有本質上的區別,前者誤事,後者才能保身。你其實知道我對人類世界的皇位沒什麽興趣,又何必多次一問。”


    他抬頭看了一眼身旁五步之外公輸皓龍的屍體,漠然說道,“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不過有件事恰好和你想象的相反。我做這一切的最終目的,不是要毀掉這個已經傳承了數十代的人類帝國,從某種意義上講,我是在拯救它。”


    胖子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不去說書真的可惜了,這種老掉牙的橋段也就那些茶餘飯後的評書故事裏才有。噢,你幫一個皇子殺了他父親,助他登基稱帝,在兩國恰好交戰正酣之際來一場內亂,這就是你所謂的拯救?”


    向宇的口氣有些刻薄,因為強行壓抑的憤怒和不齒,所以分外尖酸。


    鐵錦台並沒有動容,或許連他之際都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麽會對這個素昧平生的小兵如此寬容。


    “我們夜煞一族在和涅霜一族徹底決裂時,王和後定下了一個約定,既然彼此都不能接受對方的建議,那就索性按自己的意願選擇一方人類,以他們為棋子,來做一場最後的勝負之爭。”他抬手將再次沸騰的茶壺端起來,悠哉悠哉的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就好像根本沒看到滾燙的茶水表麵升起的陣陣熱氣,一飲而盡。


    “涅霜選擇了聯邦,而夜煞選擇了帝國。這也就是為什麽這麽多次星際戰爭,帝國方麵總是不敵聯邦,可聯邦卻始終無法將對手完全剿滅的原因。”


    又是一個驚天內幕!


    向宇隻覺得今晚勁爆的東西一下來的太多太快,以至於腦袋都有些麻木,臉上肌肉也來不及做出驚訝錯愕的表情,隻是愣愣的看著鐵錦台。


    “每當聯邦或是帝國麵臨覆巢之際,龍族就會插手,維持住當下的平衡,讓人類世界不至於一方獨大。你要知道人類這個物種天生就注定好戰嗜殺,一旦絕對權力在手,這方宇宙的資源勢必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被揮霍一空,就像當年你們祖先們居住的那顆藍色星球一樣,最後為了僅剩的一點麵包,貧富差距極大的兩大階層會爆發出不可調和的矛盾,然後……。”


    “然後自己毀掉自己?”向宇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脫口而出接上了鐵錦台未說完的話。


    不過鐵錦台顯然很滿意他的反應,點了點頭。


    向宇不解的說道,“按照你的說法,龍族其實是人類的守護天使?”


    他說出這樣的話連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躲在暗處慫恿、唆使、挑撥,無所不用其極的墨族竟然一下子上升到了帝國守護者的高度,他的疑問語氣裏難免帶上了一絲微不可察的譏諷。


    鐵錦台笑著搖頭,“龍族和人類居住在同一方宇宙裏,除了我們,你們是最為強大的智慧生物,畢竟歸根到底人類也算是龍族的後裔。你們的平衡意味著這方宇宙的平衡。”


    鐵錦台說的中肯,向宇細想了一會也覺得有些在理。


    若是這方宇宙裏隻剩下聯邦或是帝國,那麽在失去力量製約的環境下,聯邦總統和帝國皇帝會不會安居樂業,這個問題根本無需迴答,縱觀人類曆史,答案便唿之欲出。


    絕對的權力,必將導致絕對的腐化。


    人類從來不是擅於滿足的物種,七宗罪裏的貪婪曾經被說成是最大的原罪,就因為欲望深淵就像個永不知停歇的怪獸,會將一切包括自身的理智徹底吞噬。


    鐵錦台又說,“所以準確說來,我們不是人類的守護天使,而是你們的假釋官。在涅霜的堅持下,人類沒有被夜煞滅族,卻最後還是因為資源的匱乏,生存環境的逐漸惡化,不得不離開祖祖輩輩居住的那顆原始星球,來到這方宇宙,也就是我們龍族新的棲息地,一起生存、繁衍。身為親眼見證你們將自己毀滅的我們,當然要教你們這些難得重新做人的家夥什麽叫規矩,什麽該做,什麽又不該做。”


    向宇沉默,良久之後才輕聲問道,“這麽說來,無論是聯邦還是帝國,人類社會的黑影裏始終有你們龍族活動的痕跡?那些所謂改變曆史的大事,依舊是被你們掌控在手心裏?”


    “可以這麽說,不過最近數百年聯邦帝國的力量處於伯仲之間,我們也沒過多幹預。不過當年你們聯邦的一個人斬殺了帝國皇帝,墨族還是出了手,可惜啊……”


    “可惜什麽?”


    “沒什麽,隻是出了些小波折,不過那個最有可能讓帝國就此傾覆的天才最終還是選擇了遠離戰場,我們的目的終歸是達到了。”


    鐵錦台說的就是陸伯言和他妻子的故事。


    不過這件事說出來並不能算是件光彩的事,所以墨勒聞選擇將剩下半句話咽迴了肚子。


    一個說了太多平素從不會提的往事,一個聽了太多從來沒機會聽到的秘聞,大家都需要一點時間來調劑心情。


    所以兩人不約而同的端起了茶杯。


    胖子沒有鐵錦台那種連開水都不怕的本事,隻是慢慢抿著,心裏潮起潮落,連嘴裏的茶水都感覺不到什麽味道。


    喝了幾口後,他放下杯子問道,”你對我說了這麽多過去的事,總該說說心裏真正的打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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