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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汙蔑人,哪有又扔下你一說。”


    蕭琅沒好氣地躺了迴去,隨嬴涓在她身旁躺下,一時無人說話,沉默地看著天上。


    但嬴涓怎可能就此安靜下去,不過片刻,他又開始絮絮叨叨地同蕭琅聊起雜七雜八的瑣事,無人搭話時他便自說自話,直吵得蕭琅耳朵嗡嗡響。


    “嬴涓你還是直接去伊邑拜會容宣罷,莫跟著我了。”


    “不行!我答應過你要陪你一同出海去的,豪俠怎能食言!”


    “豪俠亦會食言,求求你去伊邑罷!”


    “不行!哎,季蕭你說……”


    嬴涓一直說到半夜,終於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蕭琅趕緊背著包裹爬下屋頂,她隻看著這人腦子裏便嗡嗡地響,還是眼不見為妙。


    嬴涓自美夢中醒來時天已大亮,發現蕭琅又不在側,他趕緊爬起來往房下看,打眼便看見蕭琅坐在拴馬的石墩上,嬴風在一旁老神在在的。他鬆了一口氣,揚聲打著招唿,“早呀季蕭。”


    蕭琅正盯著手裏的司南,聽見嬴涓的聲音她頭皮一炸,當即翻了個白眼,“辰時已過半,還早嗎?”


    嬴涓嘿嘿笑著跳下房頂,結果落地時不留神踩到了一塊小石子,他腳一崴,“咕咚”一下跪在了蕭琅麵前。


    蕭琅一愣,“你這……大可不必。”


    這一幕剛巧被店家夫婦看見了,兩人頓時忍俊不禁,“小君子在心上人麵前可得好生注意腳下。”


    嬴涓雙手撐著地,臉紅到耳根,丟人丟得抬不起頭來。


    蕭琅語氣涼涼地將自己摘幹淨,“我跟他剛認識不到兩日。”


    店家夫婦抬上堆在牆角的糧食,又看了二人一眼,說笑著進了屋。


    蕭琅見兩人關了門,踢了嬴涓一腳,“人家走了,趕緊起來趕路。”


    嬴涓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撲了撲膝蓋上的塵土,紅著臉去牽馬。嬴風打了個響鼻,將鼻息噴在了他臉上,他的臉莫名其妙地紅到脖頸。


    蕭琅瞄了他一眼,自顧自地上了路。嬴涓牽著嬴風自覺地跟在她後麵,卻是沒有並肩,而是走在她右手邊,兩人中間隔著一匹高大黑馬。


    這一路上隻聞馬蹄踢踏落地和路邊蒼鴉嘶鳴的聲音,竟是難得清靜。


    腳下這片空曠平原地勢稍高,越往前走越是下坡,由是輕鬆許多。蕭琅手裏端著司南,不時走走停停,或迴身看看,行走速度竟比昨日快了些。隻是若非有嬴涓跟著,她自己早已走出這片平原。


    嬴涓憋了不到一個時辰便憋不住了,牽著嬴風繞到蕭琅左側開始與她搭話,“你手裏拿的是司南嗎,怎地這般小?能不能借我看看?”


    蕭琅瞟了他一眼,將司南遞過去。嬴涓接過來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頓時臉一紅,不敢抬頭看她。


    “你還會臉紅啊,這可不像你。”蕭琅瞅著嬴涓臉上那一抹奇怪的紅暈取笑道。


    “我沒沒沒臉紅啊!”嬴涓手忙腳亂地將司南還給蕭琅,仿佛拿了個燙手山芋似的,“這這這都哪國文字啊,我怎地一個都不認得。”


    司南險些脫手,蕭琅責怪地看了他一眼,並不迴答他的問題,將司南收入囊中後頭也不迴地往前走了。


    嬴涓趕緊快步跟上去,他想不通季蕭看著柔柔弱弱一淑女怎地腳力這麽厲害,竟走得比他還快。


    兩人你追我趕一般往前走著,嬴風也跟著小跑起來,過路行人不免好奇地看了他們幾眼。


    然而剛剛過午嬴涓便走不動了,於是喊蕭琅騎馬前行,兩人爭取在天黑之前找到下一間路室,若有可以住宿的候館便更好了。


    蕭琅本想拒絕,但過會兒嬴涓定會強拉她上馬坐在身前,倒不如主動一點,免得又驚嚇一迴還搞得自己不甚自在,遂不再推辭,上馬坐在了嬴涓身後。


    嬴涓讓她抓好了,隻聽他唿哨一聲,嬴風踩著風於曠野上疾馳。


    蕭琅也曾想象過自己如同遊俠劍客一般駕馬禦風而行,孤身一人亦或是同容宣、同親友,未曾想到今日竟會同一位乍然相逢的新友實現了這個願望,亦是感到平生快慰。


    “看我嬴風如何,它可是西域馬!”嬴涓大聲喊道,野風將他的話語拆解得四分五裂。


    “甚妙!”


    蕭琅不吝誇讚,在心裏忽然想到,西域馬這般厲害是否要送容宣一匹,但又一想那人好像並無機會遠行,還是算了罷,反正她也沒幾個錢,估計連根馬毛也買不著。


    這條道少有人走,故路旁歇腳地兒極少,跑了大半日也隻見兩個供過路人飲水的廬,並無路室,更不要說候館。


    嬴涓勒馬慢行,垂頭喪氣地說自己有些餓了。蕭琅聞之,掰了半塊烤餅和兩塊炙魚,那魚是給他墊饑的,餅卻是給嬴風墊饑的。


    嬴涓一聽她竟然還惦記著嬴風,心裏不禁十分感動,“季蕭對我真好,對嬴風也好。我遇見過許多人,卻從來沒有一個人像你一樣關心過嬴風的饑渴。季蕭你知道嗎……”


    “我不想知道。”蕭琅趕緊止住他的話茬,斷絕他滔滔不絕的念頭。


    嬴涓很是失落地“喔”了聲,伸手摸了摸嬴風的鬃毛。


    兩人走走停停,在遇到的第三個廬內歇了一腳,飲了碗水,而後繼續上路。


    終於,在太陽落山之前,二人遠遠地看到了曠野與深林的邊界,黑黢黢的一團陰影矗立在前方,有些難以形容的陰森與駭人。


    嬴涓不想進林子,他寧願露宿道旁,“林子後麵是座小丘陵,裏麵晚上常有野獸出沒,從未有人敢走,咱們還是莫要進去送死了罷?”


    “你可帶帳篷了?”蕭琅隨便一問,她並未指望嬴涓除了錢還能帶點別的有用的。


    孰料嬴涓竟當真帶了,而且十分精致,隻是有些小,應當是個僅供單人休憩的小帳篷。


    蕭琅白他一眼,“有帳篷你怕甚,豪傑可不怕死,你不想做豪傑了嗎?”


    “我當然是豪傑!”嬴涓一聽這話可不樂意了,當即便要策馬進林,“季蕭放心,如遇野獸我保你!”


    等進了林子指不定誰保誰呢!


    蕭琅並未接話,任由嬴風載著二人慢慢逼近那個龐然大物。


    待到深林跟前,路上已不見有行人往來。嬴涓見狀有些猶豫,但一想到方才在蕭琅麵前誇下了豪言壯語,此時也隻好硬著頭皮繼續前行。


    蕭琅看他這副勉勉強強的模樣當即失笑,她跳下馬走到了前頭,“莫怕,你跟著我便是,保你一路安全無虞。”


    “那不行,怎能讓你以身涉險!”嬴涓臉一紅,大聲嚷嚷著讓蕭琅上馬,好像聲音越大底氣越足一般,“你上馬,我帶你走。”


    蕭琅也不推辭,又迴到嬴風馬背上。總歸隻要她在便是,不管騎不騎馬效果都是一樣的。


    嬴涓鼓足勇氣踏進林子,裏麵涼唧唧的氛圍登時令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腳下寸厚的落葉踩得咯吱作響,頭頂仍有枯葉悠悠飄著,掉在他的肩膀上又墜落在地。仰首望去,上空枝椏縱橫交錯,林葉遮天蔽日,幾乎不見一絲縫隙,隻偶爾得見零星飛鳥自間隙掠過,自一個陰影中飛到另一個陰影裏去。


    一隻動物自嬴涓麵前跳過,嚇得他後退了一步。仔細一看竟是隻鹿,正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圓溜溜的眼睛裏滿是好奇。


    片刻,又接連路過三四隻鹿,一齊站在遠處打量著這貿然闖入深林的二人。


    “這便是你說的野獸嗎?”蕭琅掩口笑著,眉眼彎彎。她不敢笑得太大聲,怕刺激到嬴涓脆弱的心靈。


    “當然不是!”嬴涓迴頭看了她一眼,一眼便愣住了,紅著臉磕磕巴巴地說道,“季蕭……你、你笑起來真可愛!”


    “胡唚!你得喊我阿姊的!”蕭琅不笑了,很是嚴肅地看著他。


    “哈哈哈……”嬴涓聞言大笑起來,“你果真可愛極了!我都十九了竟要喊小季蕭阿姊,哈哈哈……”


    “當真?我都沒有看出來,還當你是個少年呢!”蕭琅有些驚訝,她以為嬴涓也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誰知竟年長許多。隻是長這麽大又怎樣,在她麵前還不是個半大的孩子。“你十九又如何,哪怕你及冠、你廿一,那也是得喊我阿姊的,我商曆六六四年生,你算算我多大。”


    “六六四?”嬴涓錯愕地看著蕭琅,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我不信!”怎會有人二十多歲還長成十五六歲的模樣!


    “你愛信不信。”蕭琅也沒有指望他相信,她端坐馬上看著前方,身體微微晃著,不必走路還有人牽馬,可不要太愜意。


    越往林深處走越是幽森寒涼,此時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眼前冥冥看不清晰,隻聞夜鴉與鴞此起彼伏的啞鳴,於林中立顯淒清詭譎。


    遠處忽然傳來一聲不知名野獸的嘶吼,嬴涓“啊”地一聲躥迴來抱住嬴風的脖子,嬴風亦是焦躁不安地打著響鼻踩著前蹄。


    嬴涓迴頭,正見蕭琅低頭斜睨著自己,一臉“你看罷,我就知道你害怕”的表情。


    “我、我沒害怕!”嬴涓佯作鎮定地鬆開手,牽著嬴風繼續往前走。但嬴風並不想跟著他,腳步因而有些猶豫。嬴涓見狀立刻把鍋甩出去,“你看是嬴風害怕了!要不我們便在此處歇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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