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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蕭琅說起訛詐容宣忽然記起一事,他笑道,“疆景你忘了嗎,你還欠你表叔也就是區區不才在下我六十鋝金,何時還?”/p


    鍾離邯在一旁幫腔說“啊先生您竟然欠錢不還”,蕭琅瞟他二人一眼,沒好氣地罵道,“我聽說我表叔六七歲上便夭折了,要不你二人順路幫我捎給他?”/p


    兩人立刻收聲麵麵相覷,私以為這人今日有些可怕,遂不敢多言,隻默默走在街巷裏。/p


    容宣對那守將說來歧姑走親訪友算不上欺騙,他在岐姑確實有一同窗,孔芳壽辰時兩人還在萬儒總院遇見說了幾句話,隻是不知對方此時在不在家。/p


    蕭琅撇著嘴與容宣來了個玩笑,“你同窗倒是多,你且問問你在臨淄和南陵的同窗在不在家,你一連廿朋貝幣都拿不出來的人就別想著客舍了。”/p


    鍾離邯自得於儒家弟子遍布列國,更得意於自家公子相知滿天下,他甚至敢仗著容宣會護著他嘲笑蕭琅沒有朋友。/p


    蕭琅嫌棄地叉起腰,理直氣壯地說陰陽術士不需要朋友,畢竟人的壽命太短,無名子說過人會將朋友看得十分重要,甚至生死相托,當朋友離世時便會十分難過,“夫子說了,陰陽家應保持心態平和冷靜,紅塵情愫會妨礙修行,致使道心不穩,唯有超脫凡塵方能羽化登仙。”/p


    說著,她悠悠吐了一口氣,麵露微笑,十分祥和。/p


    容宣看她這副造作的模樣便知她八成又在胡說八道,鍾離邯果真是個傻的,竟然問她“你成仙了我家少主怎麽辦”,蕭琅立刻假笑著迴他一句“待我成仙你家少主的玄玄玄玄孫都有玄玄玄玄孫了”,鍾離邯這才放下心來。蕭琅無奈地搖頭,連羽化登仙這等瞎話也信,龍非不欺負他還欺負誰!/p


    容宣並不知曉同窗家宅的位置具體在何處,隻記得在岐姑最東邊方向,不知是城東還是城外野村,三人隻好隨步往東邊走著。/p


    正月的岐姑甚是冷清,幸好坊市混雜一處能聞些許雞鳴犬吠人語聲,否則還當此處是空城一座。/p


    城中街巷不分東西南北交錯亂行,坊間偶有煙火氣息彌漫,道旁蓬門遮遮掩掩,巷道的空地上散落些無主的木架與腐爛的布條果蔬,雜物在牆角堆得滿滿當當,上麵覆了些積雪,露出底下烏黑的表皮。/p


    孩童們聚集在這些髒汙之處玩耍,身上的棉衣染了汙垢打著補丁,見容宣三人路過便紛紛停下來站在道旁仰首打量著這三人,快要走出巷子時有膽大的孩子牽著弟妹的手上前索要錢幣與吃食。/p


    蕭琅可憐他便給了他幾枚銅幣,這個少年拿著銅幣興高采烈地走了,在他後方觀望的孩子立刻蜂擁而至伸著手索要。/p


    “這……”這般場景出乎蕭琅意料,她猶豫地看向容宣,對方太息一句“畢竟還是孩子”,自袖中取了好些銅幣遞給她。/p


    鍾離邯拽了拽容宣的袖子悄聲道,“少主這不妥罷?他們這樣與乞丐強盜無異,您看他們這般熟練已是不知做了多少迴了,您這不是縱容麽!”/p


    容宣亦是無奈,這些孩子著實可憐,他做不到坐視不管。/p


    待蕭琅手中的銅幣分光這些孩子才心滿意足地離去,她很是無語凝噎,“這般索財未免會令人心生厭惡,本有七分同情三分歉意可他們這一鬧隻會令我鄙夷此處民風。”/p


    “這般作為必是有例在先,而後父母教唆,天長日久才變成了這般模樣,也怪不得他們。”容宣勉強一笑,一時有些自責,“怪我隻顧推行新令對民生關注不夠,這種地方這般人不知還有多少……”/p


    鍾離邯急忙安慰他說不是他的錯,蕭琅在一旁翻了個白眼,“豁!你當自己是天神嗎?九州萬裏列國星羅,幽冥角落數之不盡,就連堯舜都不敢說治下無不貧苦之地、無不落後之處,你不過區區一丞相又有多少力量帶領全部國民自貧苦中解脫?更何況武王初治時東原與今日強盛富饒的模樣大相徑庭,政績國力乃是日積月累,你初為丞相便妄圖一蹴而就,多少年了你急躁的性子竟還是沒有改變!”/p


    “對對對,先生說的對,得慢慢來。”鍾離邯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一邊勸慰容宣一邊替他說好話,“少主真的改了急躁的性子,先生您千萬別生氣,千萬不要放棄少主哇!”/p


    “我並未強求所有國民現在就變得和伊邑人安縣人一般衣食無憂,我求的不過是王城腳下安寧祥和,我連區區歧姑都治理無方又如何治理整個東原乃至天下,我不想他們在我手裏變成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虛假模樣!”旁人越替自己開脫容宣便越認定是自己的錯,他說話的聲調瞬間高了三度,看向蕭琅的眼神像是瞪著她一般。/p


    “少主莫生氣、莫生氣……”鍾離邯扶著容宣的雙臂連聲勸他。/p


    “你這人自尋煩惱便罷了憑什麽瞪我!”蕭琅叉腰吼道,“歧姑窮成這般模樣就是你沒用!選賢任能都不會就是你笨!隻重法令未重民生就是你蠢!地方官欺上瞞下就是你瞎!都是你的錯你憑什麽這麽大聲和我說話!”/p


    鍾離邯又轉過頭來勸蕭琅,“先生消消氣、消消氣……”/p


    “我若是真沒用真笨真蠢真瞎我會喜歡你嗎!”容宣更大聲地吼迴去。/p


    “你!”蕭琅臉一紅,冷哼一聲背過身去,嘀咕一句“胡攪蠻纏”。/p


    “誒……”鍾離邯欲言又止,他忽然開始反思這趟差事他是不是不該插手,是不是不該和這二人一起出門,為甚他感覺自己這麽多餘呢?/p


    容宣拉著蕭琅的袖子要她走,對方一下甩開他還附贈一個白眼,他趕緊上前拉住蕭琅的手討好似的搖了搖,蕭琅這才嫌棄地跟上去。鍾離邯抄著手跟在兩人後麵,掛著一臉假笑不說話。/p


    過了這條街應是城中心,來往的行人稍多了些,容宣低頭與蕭琅說一句悄悄話的工夫便有一男子從背後用力撞過來。容宣警惕一閃,那人腳下趔趄幾步撲倒在地,似是未曾料到自己會失手,他趴在地上楞忡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嚎叫著躺在二人腳邊,麵容痛苦而委屈地扭曲著。/p


    容宣後退一步,蕭琅用腳尖踢了這人肩膀一腳問他意欲何為。男子立刻翻身抱住蕭琅的雙腿大聲嚎叫,“我與你二人無冤無仇,不過撞了他一下,你為何要毆打我踢傷我?”/p


    “誰打你了!”蕭琅抬腳甩開一雙賊手,立刻反應過來這恐怕又是一個企圖訛詐之人,不由得在心裏暗罵一句倒黴,“你待要如何?十鋝夠不夠?”/p


    男子聞言竟大哭起來,“難道你們富貴人家便是這般草菅人命的嗎!我活生生一人竟隻值十鋝嗎!”/p


    鍾離邯上前一步提著這人後領將他拎起來,揚手惡聲道,“我看你這條命倒是值十巴掌,你要不要試試?我今天受夠閑氣了,識相的趕緊滾開,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p


    男子一愣,立刻嚎啕,眼淚鼻涕抹了一臉。四周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紛紛指責容宣三人為富不仁,草菅人命雲雲。蕭琅窩了一肚子火,厲聲喝道,“爾等這般昧著良心說話就不怕天打雷劈嗎!”/p


    議論聲瞬間一靜,蕭琅正竊喜自己的恐嚇起了作用卻聽見人群裏有人高聲怒罵,“都快活不下去了天打雷劈算個鳥,要劈先劈爾等強盜!”/p


    鍾離邯憤憤不平地吼道,“我家少主等憑本事賺的錢,倒是你們整日裏遊手好閑不思進取,明明可走正途卻偏偏以訛詐為生,你們知道訛詐是犯法的嗎!”/p


    “犯法?”地上的男子爬起來激動地問鍾離邯犯法是否會入圄。/p


    鍾離邯嚇唬他說“若不肯認錯便送至官府將你關進去”,男子立刻要他送自己去官府,鍾離邯嫌棄地將他推到一旁去,“你怕是瘋了罷,難道你想入圄不成……”/p


    “圄中有飯食,這年頭誰不想入圄,總比餓死在外邊強!”男子說著人群中響起一片應和。/p


    歧姑竟貧苦混亂至如斯境地!/p


    容宣怒火中燒,轉身要去官府找縣令算賬,蕭琅趕緊攔下他耳語了一番,他猶豫著點了點頭,將一旁弓著腰的訛詐男子拉到跟前一番私語,那男子先是一愣,而後頷首表示同意。/p


    鍾離邯卻是不信這些人的鬼話,他憤聲道,“新令重新劃分阡陌農田,又大力扶持商人,削減賦稅徭役,怎會餓死在外邊,我看分明是爾等不事營生!”/p


    話音剛落便眾口一詞地高喊冤枉,這邊吵嚷起來,早已收到消息的士卒循聲而至,勒令圍觀的城民散開,正要尋容宣等人算賬時卻發現他們三人與那訛詐的男子一同消失了,隻好訓斥了圍觀之人一通便離去。/p


    容宣三人隨男子到他家,男子家中一貧如洗,尚有一孕妻躺在床上下不了地。男子滿懷期待地問容宣是否當真可以為歧姑做主,鍾離邯心直口快地說了句“那當然,我家少主做不了主還有誰能做主”,蕭琅暗中踢了他一腳,這話若是被人聽見恐生禍端。/p


    男子聞言大喜,立刻竹筒倒豆似的將滿腹苦水委屈說與三人聽,“先生需知曉,那新令施行不過月餘便撤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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