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豐厚的利潤麵前,威納爾先生沒有令初七失望,如約把一本相冊交到了初七手中。


    初七翻動起這本樣式陳舊的相冊。


    這本陳舊的相冊中,泛黃照片都如實地記載著一名女子從豆蔻年華到垂垂暮年的一生。一生的愛恨、波折、曆程和光陰都在這數十頁的照片中泛黃褪色。如果沒有初七憑借《窺名知意》的異能重新找到了它,那麽它或許不久之後就會被丟進某個垃圾堆,徹底在世間消失,如同世間的絕大部分事物一樣。


    這就是德利·卡文先生現在所牽掛的年輕時的情婦和他的私生子的遺物。雖然並非是異能物品,但銘記著人一生的厚重質感,足以打動任何一個鐵石心腸的人。


    初七收好相冊,趕往法蘭郡城北區的一處地址。


    這一座位富人區的別墅小院,門口的路上灑滿了一地的落葉,同周圍的鄰居相比有些冷清和寥落。這便是德利·卡文先生的住所。


    初七按動門鈴不久,一位頭發花白的管家便打開了房門上的小洞:“這位先生,請問你找誰?”


    初七把相冊遞過去,道:“請轉交給德利·卡文先生,他會明白我是誰的。”管家接過相冊,翻動了一下,很快便打開了大門:“請隨我來吧。”


    穿過走廊和庭院,來到了待客的正廳。高大敞亮的落地玻璃窗向外望去,可以窺見法蘭郡城繁華商業街區高聳建築群的一角。精巧的壁爐的爐火燒的正旺,但依然有些掩蓋不住的冷清氣息。


    管家請初七在壁爐前坐下,很快便推進來一架輪椅,坐著一位顫顫巍巍的老人,這便是德利·卡文先生了。


    德利卡文伸出幹枯的手摸索著這冊陳舊的相冊,昏花的老眼中露出一點水光來。“可以為我……講講她的故事嗎?”


    早有準備的初七,把收集到的這位老婦人的信息,以及憑借異能特性發現的她的生平,組織成了一個完整的故事,平平淡淡地講述了起來。這是普通的女子在大好的年華被負心人拋棄,被家族唾棄,拖著私生子艱難謀生,在貧困交加中病故的悲傷故事。


    德利卡文先生默默地聽著初七的講述,眼中的淚光愈發濃烈起來:“……你叫什麽名字呢?”


    “叫我初七就好。”


    初七並沒有做太多修飾。在某些情況下,能夠打動一個人的不是撕心裂肺的表演,而是足夠的真誠,或者……足夠的籌碼。


    德利卡文摸索著相冊,語氣悲傷而孱弱:“我這一生太負她了……我如今的遭遇,都是罪有應得……”


    “我已經時日無多,迄今還有三個願望尚未實現……”德利卡文抓住管家的手,吃力地坐正身子“第一個願望……就是是找到她……”


    “第二個願望,在商戰中徹底擊敗我的競爭對手……這也是我計劃留給我的繼承人的考驗……隻可惜,我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初七沒有說話,默默掏出一遝厚厚的本子,正是之前冒險進入法蘭郡城西區從一家金屬加工廠的保險櫃中取出的賬本,遞給管家。


    頭發花白的管家接過去翻了翻,變了臉色,遞給德利卡文,道:“先生,這是他們的賬本!”


    德利卡文掏出一個放大鏡,吃力地翻了幾頁,渾身顫抖了起來。


    終於,他放下放大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衝著管家揮揮手,道:“……你叫一下萊萬醫生和路德律師……讓我和這位初七先生單獨聊一下。”


    管家應聲走出大廳。


    德利卡文顫巍巍地抓住初七的手,一半是激動,另一半則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這些賬本是我的競爭對手、也就是我宿敵的。他有很多的產業,有合法的也有非法的。但從未被人抓到過把柄……沒想到居然在這裏看到了他秘密賬本……有這些賬本在手,他的商業命脈就把握在了我的手中……對我而言,這會是我臨死之前收到的最好的禮物,如同相冊一樣。”


    “曾經有很多年輕人找過我,但他們的故事也好,禮物也好,我沒有看到足夠的真誠。而你帶來的,無論是相冊還是賬本,我都非常喜歡。”


    “可以迴答我一些問題嗎?……年輕人……”


    初七點點頭:“當然可以。”


    德利卡文昏黃的眼中,隱約透出一點光來:“你相信神的存在嗎?”


    初七微微一怔,隨即搖頭:“我不信。”


    德利卡文蒼老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你可以告訴我你所期望的人生是什麽樣子的嗎?”


    聽著德利卡文的這個問題,初七的臉色逐漸嚴肅了起來。


    斟酌了好一會兒,初七認真地迴答道:


    “不受約束,自由自在。”


    “我所期望的人生,應該是見識過冷暖寒涼,也見識風花雪月。能體會每一個人的悲歡離合,也能享受每一個人的肆意瀟灑。”


    “人生本來沒有意義,而記憶、感受和希望則賦予了人生的意義。記憶,感受和希望,都源自於經曆。所以,人生不應該被禁錮在某一個時間和空間裏,要多出去走走,見識更大的世界。”


    “如果這個世界存在禁錮呢?”德利卡文的聲音聽不出任何讚許或者批評。


    “那就打碎這種禁錮。”初七沒有絲毫的猶豫。


    聽到初七的迴答,德利卡文閉上眼睛。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給初七講述一個漫長的故事。


    “很多的事情隻有足夠衰老的時候才能想起來。”


    “年輕的時候,我是一個浪子,一個瀟灑的情場高手。負過很多人,也傷過很多人。那時候的我,意氣風發又漫不經心。在女人堆裏攢起了很多的債,在男人堆裏結了很多仇。從來不在乎身邊的人來來去去,也不在乎親情和愛情。可我不知道,人是會老的,隻有到了老的時候,才會明白,人活的這一生,重要的不是得到過什麽,而是能留下什麽。”


    “普通人能留下的是血脈,貴族和國王留下的是曆史。而我能留下的隻有財富。”


    “對我來說,我的財富和產業,如同我的女兒。我需要把她嫁出去,不僅要嫁出去,而且還要為她找一個好人家。讓她嫁給一個國王,嫁給一個貴族。讓她盡情展現她的美麗……這就是我的第三個尚未實現的願望。”


    “所以,我為我的繼承者設置了三重的考驗。”


    “第一重是血脈,我是一個商人也是一個普通人。第二重是能力,有足夠的能力,才能把握住足夠的財富,而不是引來災禍。”


    “而第三重考驗,才是最重要的。我希望我的繼承者能夠把財富變成一段曆史,而不是輕飄飄的湮滅在曆史裏。也許我的財富遠不足以改變曆史。但作為一名年輕人的起家之本,應該也已經足夠了。”


    “我很滿意你帶來的兩件禮物,也很滿意你的迴答……所以,你願意成為我財富的繼承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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