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三娘和三房的姑娘們一樣,一年四季,公中每季給做三套衣裳。


    岑三娘不是三房的正經姑娘。她搬來的時候,岑家上下都看得清清楚楚,一個衣箱,兩個包袱便是全部家當。別的,自然都歸了過繼到四房的九少爺了。


    失去了全部家產的孤女,寄居在三房,將來還得靠三房找門親事討一份嫁妝。雖有老太太鎮著明裏不敢蹬鼻子上臉,家仆們多少起了輕視之心。每季三套衣裳,衣料款式和針線不講究就算了,送來的衣裳經常不合身。


    織造房的媽媽嘴巧:“堂小姐來了府裏身體養得好,兩月不見,便能竄上一頭……”


    許氏和百草一個舉門栓一個挽袖子要去拉織造房的媽媽到三老太太麵前告狀。


    論個頭岑三娘不如許氏,論靈活不如百草。見這兩人像打了雞血似的,她隻得搬了張圓鼓凳坐在了院門口,攔著不準去。


    許氏和百草再激動,也不敢將岑三娘扯開,委屈的直抹淚。


    岑三娘心裏感動,卻忍不住失笑。她抬腳往屋子走,沒好氣的說著:“多大的事啊,也值得哭?瞧你家三娘子如何兵不血刃……”


    事情解決起來很簡單,沒多久就是端午家宴。


    三年孝期,岑三娘不能穿的豔麗。在別人家也不能全身縞素。她本來托辭守孝不想出席,但三老太太堅持,她便穿著頭一年進府時老太太賞的百蝶衣去了。


    藍青色的短襦,交領處用銀線繡了百隻蝴蝶,一條杏黃色的腰帶係著高腰白色綢裙。岑三娘梳著小姑娘的雙丫髻,隻插著幾枚拇指大小銀質的花鈿,戴著兩粒珍珠耳塞,清麗如雪後晴空。


    這是岑三娘到三房生活的第二年。十一歲的岑三娘猛長了半頭,衣裳自然短了一截。讓奶娘找出一件舊衣,裁了巴掌闊的明藍色緞子鑲了圈瀾邊。上麵精繡著朵朵指頭大小,或含苞或怒放的白玉蘭,與衣襟上的銀色蝴蝶相得益彰,倒似一件新衣裳。


    岑家三房的姑娘們先是驚羨,接著便認出不過是去年的舊衫,恥笑起來。


    岑三娘也不爭辯,漲紅著臉,一味低著頭,心裏樂開了花。


    隆州岑氏是綿延一百多年的大族。族中子弟出仕為官的不少。


    想要過繼兒子給四房繼承香火的岑氏族人有的是。如今讓三房占了先,不就因為岑氏三房的大老爺做著族長麽?他若不善待岑三娘,出了門就會被人啐唾沫罵三房仗勢侵占四房的家產,還不善待孤女。這名聲傳出去,岑氏在朝中做官的都免不了會受到禦史彈劾。


    如今三房的二老爺是從五品的吏部郎中,三老爺正外放洪州當著曹參軍。


    宴上三老太太沒有發作。家宴之後,把主持中饋的大夫人叫去罵了一頓。隨後織造房便換了管事媽媽,攆了幾個做針錢的奴婢。


    從此織造房每季送來的衣裳,再沒出現不合身的情況。


    百草眼尖,總會發現岑三娘的衣料雖然也好,但顏色花樣子總比不過岑家三房其它姑娘。但是再沒有克扣短缺,岑三娘已經很滿足了。


    再不知足,同情就會變成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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