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萬裏流沙河,好熟悉的名字。”


    齊天妖帝沉默半晌,緩緩開口,聖音浩蕩,眨眼間傳遍整片死海。


    “流沙河……流沙河。”


    先天原始土地聖人聞言頷首,作沉吟狀,腦海裏瘋狂尋找著關於山南川河流堪輿的信息。


    他總覺得流沙河這三個字,似乎很耳熟,土地聖人的位麵裏曾經出現過。


    “可是卷簾將軍在此。”


    隨著浩蕩聖音傳出,齊天妖帝後方,乾坤逆轉,天地倒反。


    刹那間,沉寂的無垠死海,掀起洶湧澎湃的大浪,從星空之上宣泄而下,將下方一高一矮身影淹沒。


    身量碩長的道人和白發垂項,佝僂攜杖的老人,被衝刷的支離破碎。


    刺骨朔風攜裹著森寒氣息,滔滔浪水凝為晶瑩的寒冰,天地法則輪轉,漫天星空卷起無數紛飛雪花。


    原地突兀出現一人,身披血紅大氅,穿著非常一襲貼合自身的道袍,頭上戴人頭骨冠。


    他一雙眼眸呈現極其濃鬱的黑紅色,眼神冰冷的環視四周,仔細尋找齊天妖帝和土地聖人的蹤跡。


    摘取不朽道果的聖人怎麽可能如此輕易死去。


    離得近些,造型怪異的道人腰間分別垂掛著一枚小小的紫金葫蘆,一個殘破的頭顱額頭上布滿肉疙瘩。


    濃鬱的化不開的腥臭味撲鼻而來,無數生靈載途,白骨盈野幻象橫生。


    “佛頂肉髻,三十二佛相之一。”


    “他至少屠了一位佛門世尊。”


    先天原始土地聖人驚愕顫栗的那一刻,就後悔了,魯莽出聲下,無疑暴露了二聖的位置。


    血袍聖人揮動腰間殘破佛祖頭顱。


    天地再次倒轉,一尊無邊浩瀚佛祖眉眼慈悲,垂首望向腳下螻蟻般的兩人。


    一時間,佛陀吟誦,菩薩念經,沙彌行走景象齊齊湧現,星空下好似成為一方西方極樂佛土。


    土地聖人眼神恍惚,迷失了刹那。


    齊天妖帝卷起土地聖人,冷哼一聲,和梵音不相上下。


    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漫天佛影受到無形的牽引,暴露出真實的一麵。


    無邊世界內,遍布著殘破不堪的山川斷流,汙穢瘴氣彌漫天地間,古老的神隻消失無蹤。


    極西佛門淨土聖地,隻剩下黑褐色的接灰焦土,腥臭腐爛的行屍沙彌遵循著生前的習慣,叩首拜佛。


    土地聖人驚醒過來,心悸不已的退後數百裏,驚魂不定的看著麵前的屍山佛土幻象。


    若不是剛剛齊天妖帝拉了他一把,恐怕大意之中,會吃個大虧。


    不!不能說是幻象。


    在未知的血袍聖人的大神通下,分明是強行將一座汙穢過的大千世界拖曳了過來,兩人置身的死海,正是汙穢世界的一部分。


    齊天妖帝默不作聲,一雙聖眸閃爍著暗金光芒,若有所思的看向血袍聖人。


    汙穢天地間,高聳入雲的大佛麵露悲苦,全無第一眼的慈眉善目,眉眼盡是怨毒仇恨。


    一頭的肉髻之上,無數佛門大德痛苦掙紮,黑霧渺渺,血氣森森。


    曾經的三十二佛相——佛頂肉髻,赫然淪為令人驚悚的囚怨苦相。


    “沙悟淨?”


    齊天妖帝再次確認道。


    先天土地聖人終於迴想起,他當流沙河是什麽地域,分明是南贍部洲裏一條險峻無比的川水。


    沙悟淨他的世界裏也有這號人物。


    距離佛法東傳,西遊盛舉剛過不久,先天土地聖人自然是略有印象。


    可是,印象裏保守溫厚,木訥的金身羅漢,怎麽可能和眼前血氣滔天,身上滿是怨魂的血袍聖人對的起來。


    血袍聖人如若不聞,揮手摔碎翡色玉淨瓶,幹枯的楊柳枝緩慢滑落。


    天地乾坤驟然變幻。


    先天土地聖人和齊天妖帝麵前的偉岸血佛,如雲煙般消散,兩人不知何時踏入黑褐色的極樂淨土地域。


    先天土地聖人眉頭緊皺,源源不絕的詭異誦經聲,鋪天蓋地席卷而來,惹得他煩躁不已。


    剛想要揮動龍首拐杖的土地聖人還未動手,一旁的齊天妖帝沒有了耐心,一雙聖眸宛如一方熾熱的大日,照亮整個天地。


    億萬道神光仙霓,衝破雲霄,兩道擎天光柱照破一切虛妄。


    饒是血袍聖人道法洞真,修為似海磅礴,也是在這般破妄聖眸的手段下,堪堪閃身避開。


    “嗯?”


    齊天妖帝眼神微動。


    四周天地驟然一清,飄蕩不絕的詭異誦經聲,突兀一靜,緊接著忽有萬丈狂瀾起,血海幽幽濁浪滔天。


    大浪濤濤,攜裹著萬鈞之水,撲麵而來。


    先天土地聖人神色如常,搖搖頭:“濁浪,小道爾。”


    手中龍頭杖猛然一丟,化作擎天盤龍柱,死死抵禦著萬丈波濤,滴水未能寸進。


    齊天妖帝一雙聖眸忽然停住,死死盯著血袍聖人消失的方向,在哪裏,一股同源的心悸感傳來。


    “那是……”


    先天土地聖人順著望過去,兩人不由神色大變。


    一位數十米高的和尚緩緩踏著血浪走出,以兩人的目力,清晰的看著那黑臉短毛,長喙大耳的模樣。


    猙獰的疤痕遍布胸前,壯碩的豬頭上突兀的插著一雙金銀角,撐破的肚中有無數淒厲哀嚎傳出。


    黑臉豬頭僧人張口就把撐破肚子裏泄出的怨氣吞吐迴來,冷漠的眼睛看著土地聖人,不自覺的抿了下嘴。


    臃腫肥碩的黑臉豬頭獰笑著,大手猛然一拽,仿佛有龐然大物從死海裏,被他一寸寸拖上來。


    嘩啦啦!


    震耳欲聾的出水聲迴蕩。


    緊接著,粗大的墨色鎖鏈,捆著一匹森白慘光的白骨骷髏馬,馬身上托著蓮花寶座。


    蓮花寶座上盤坐一名寶相莊嚴的骷髏僧陀,手合十字,振振有詞:


    “取得靈山無量經,不如吃幹西土佛。”


    “胖世尊,瘦菩薩……肉味極鮮。”


    骷髏僧陀咂摸著嘴,一張皮貼合著骨頭的手臂,從蓮花寶座裏摩挲一陣,半隻大鳥,囫圇塞入口。


    嘴邊滴落的金色血液,生出無數佛法梵音,似有真佛慈悲。


    任何凡人,若是看見這一幕,都得駭的魂飛魄散,隻因眼前一幕,超出了尋常之理的認知。


    齊天妖帝看到白骨骷髏馬後麵的身影,心悸感忽然消失。


    齊天妖帝看清一切後,猴毛聳立,險些露出猢猻相,目眥欲裂道:“淩霄殿裏的奴才,你也敢……”


    “這般辱……俺……老孫!”


    話音未落,齊天妖帝手握如意金箍棒,舉過頭頂憤然敲下。


    天地間,血海翻湧之景,在棍影下,轟然蒸幹。


    擎天之柱,每落下一寸,先天土地聖人都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劇烈震動。


    轟隆隆!


    一個身形瘦小,骨瘦如柴的侏儒揮舞著生鏽的鐵棒,倒飛出去,沿途血如雨傾。


    整個焦土佛域都在那一棍下,灰飛煙滅。


    任你萬般魑魅魍魎,他自一棍破之。


    “那也是孫悟空?”


    先天土地聖人驚疑不定的看著被一棍餘波轟飛的侏儒。


    隻見那血肉模糊的侏儒,腰前是數張神隻臉幻做的蔽膝,纏著的是捆仙繩,陰森恐怖的猴頭上,戴著死字緊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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