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臨近,給滿目瘡痍的大地,除卻殘破以外,更添了一分寂寥的氣息,尤其是石都守備區以外的場景,透過穿插林立起來的界碑間隙,可以毫無阻礙的看到淪陷區,那殘垣斷壁的景象。


    已經不知多少年沒人打理過的城市,雖然歲月的風沙在上麵刻滿了痕跡,掩埋了人類的文明,但大體還算能看出它原本繁華的樣貌。


    隻是與之不和諧的淒清——見不到任何一個活動著的身影。


    正是在這樣詭異的沉靜之中,輕微的一絲異動,也會顯得更加突兀一些。


    一抹暗黃色的身影,從那與夕陽相映襯的荒涼盡頭,猛衝出來,卷起一路厚重的塵埃,筆直地朝著石都守備區唯一的入城關卡,飛奔過來,快的驚人。


    “打起精神來,有動靜了!”身著整齊地黑色束身作戰服,領口掛著一杠兩星軍銜的中尉,冷聲嚴肅地對身旁的部下們開口道。


    身材挺拔、昂首挺胸、氣勢不凡的兩列衛兵,這才迴過神來,始終保持著大眼瞪小眼的狀態,乍一看的確是有著一絲不苟的作風,但剛才在腦補些什麽,大概也隻有他們自己清楚。


    駐紮守備區的城防兵團,與淪陷區的駐外兵團不一樣,自從20多年前,鑭係元素的開發利用,構築起了特殊的界碑之後,守備區一直維持著安寧、祥和的氣氛,與淪陷區的水深火熱完全分隔開,所以,新訓過後,還能留在這裏的,大多是托了人、捎了錢、找了關係的家夥們。


    當然,這安逸的條件,也並不妨礙他們對於駐外的肅清部隊的尊重,那些整天與血肉打交道,和死神玩擦邊的瘋子們,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戰士,隻不過大多不太好相處就是了。


    直線衝過來的身影越來越近,臨近百米,年輕的中尉這才看清楚,也略微舒了口氣,準確無誤,是軍車無疑。


    隻是,與守備區見到的那種一貫四平八穩、中規中矩的駕駛風格截然相反,迎麵而來,印著荒漠迷彩花紋的軍車,如同脫韁的野馬,一路橫衝直撞,甚至仗著優越的越野性能和助推裝置,連設立的路障都直接碾過,直到中尉身前不足十米的地方才猛地一甩車尾,劃過一道漂亮的弧度,逐漸衰竭的動力,依舊頑強地支撐著車體漂移過數米距離,堪堪停了下來。


    值得一提的是,底盤的助推裝置,以及車體尾焰激起的漫天塵埃,在慣性作用下,準確的撒了中尉以及身後的守備部隊一身。


    這大概算是守備兵團和肅清部隊之間慣用的玩笑了,說實話,關係的確不是很融洽,當然,大多也隻是駐外的瘋子們單方麵的挑釁罷了。


    中尉的嘴角挑了挑,見慣了這種伎倆總歸有一些忍耐力,不過除卻城防軍方麵規定的不能與肅清部隊衝突以外,更重要的是那輛車的副駕駛上,雖然同是兩顆星的軍銜,但來人卻要比他多一條杠——中校,就連駕車的司機,都是上尉軍銜,沒一個比他低的。


    因此,他得承認,惹不起!


    前麵的中校,完全沒有迴應中尉標準的軍禮,直接扭過頭,對著後座開口說著些什麽,反倒是開車的上尉,似笑非笑朝他迴了個玩笑模樣的迴禮,那副吊兒郎當的輕率模樣,讓中尉的腸子都快打了三個結,但又不好發作。


    好在這樣尷尬的境地,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隻是片刻的功夫,後座的側門,便在一聲氣體減壓的響動中打開,同樣身著黑色製式軍裝的身影從中走了出來。


    修長的身材,讓這個人整體看起來都顯得有些消瘦,中長的黑發隨意地趴在頭上,如果硬要說最明顯的特征的話,那就是白,他的皮膚實在太白了一些。


    當然,這絕對算不上優點,並非那種美感的白皙,相反的給人以一種病態的感覺,如同紙一般的蒼白,甚至連原本應該血色的嘴唇都有些褪色,看起來實在有些不自然。


    蘇銘眯起眼睛,盡管黃昏時候的陽光已經不是那麽的刺眼,但從他的駐地一直到這裏,已經在昏暗的車廂內,足足呆了有一下午的時間,依舊有那麽短暫的不適應,更何況他的眼睛,比一般人要更敏感一些。


    身後的車輛,將他放下後,沒有絲毫的停留和不舍的情緒,在原地劃過一道極小的圓弧,便已經加速到了原先的程度,揚長而去,留下的一片飛沙連帶蘇銘也算了進去。


    等到塵埃落定,守備區的中尉才看清了蘇銘的軍銜——中尉,與他相同,不過年紀卻要小得多,最多看起來隻有二十的樣子,如果是院校畢業的軍官,在這個年齡大多還應該是剛踏入軍事學院而已。


    竟然會讓一個中校、一個上尉來送他,駐外兵團果然都是些難以理解的家夥!中尉微微搖了搖頭,心中吐槽了一句,但也默默鬆了口氣,至少軍銜上不至於弱勢,處理起來也會方便的多。


    “姓名——目的!”他簡潔地朝著蘇銘開口道,公式化的流程,由於先前不怎麽明快的心情,又顯得更加冷漠了一些。


    “蘇銘——退伍。”得到的是與之相映襯的迴答。


    中尉微微皺了皺眉,有些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但也沒說什麽,隻是默默的接過遞過來的軍官證,插入手腕的pda內,識別工作自動展開。


    對於中尉的反應,蘇銘可以理解,畢竟雖然已經臨近退伍季,但現在的確不是正常退役的時候,更何況還是駐外兵團特意遣送迴來的,這種先例大概是從來沒有見過的吧!


    軍用pda的性能的確很不錯,哪怕是從數百萬份的數據庫中,檢索出一份資料,也僅僅用了不到一秒的時間。


    中尉在石都守備區的入城關卡工作了一年多的時間,經由他手審核的入城資料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盡管淪陷區的兵團每年能夠安全迴來的十不存一,但去年退伍季,這樣的退伍報告他也看過了數百份,算得上駕輕就熟。


    隻是,當他隨意地將眼前的資料拉至最底端的時候,那種淡然的態度卻有些難以維持下去,瞳孔微微一縮,隨後用力眨了眨,總算是確定了自己並沒有看錯——


    服役部隊:g28兵團特別行動分隊;


    退出現役原因:非正常。


    g28兵團特別行動分隊——這個簡直耳熟能詳的番號,幾乎快要載入軍部教材的部隊,聯邦軍委首次以紅頭文件的形式,表彰的團級以下單位,集體一等功,半年前慘烈無比的六城守備戰中的英雄分隊……


    但更重要的是,一直以來聽到的、甚至是在紅頭文件的複印稿上看到的,記載的都是——


    全部陣亡!


    沒錯,是這麽說的!中尉再次努力迴憶了一下,不會錯,75人全部犧牲。


    但是,直接鏈接了軍部資料庫的pda信息核對,是絕對不會錯的,至少從來沒出過錯。


    那麽,眼前的這個人……


    中尉抬起頭,帶著摻雜了質疑和震驚的複雜目光,審視著蘇銘,就算是冒昧、無禮,也無法阻止他的銳利的視線。


    最後的那個原因:非正常——說實在話,他也隻是看過一次,是在一個實在無法忍受淪陷區的折磨,家裏人費盡手段,散盡家財,千辛萬苦才打通關係,將他遣送迴來的可憐蟲的資料上看過,這類人,有著統一的稱唿:逃兵!


    那是拋卻了自身尊嚴和軍人榮耀,在恐懼下連信仰都失去的一類人,並不值得尊重。


    隻是,與那個在他的視線下,都自卑地瑟瑟發抖地列兵不同,眼前這個年紀看上去甚至更小一些的軍官,坦然地承受著他的視線,沒有絲毫的不自在,甚至連半眯著的眼皮,隨意而淡漠的眼神都沒有任何的變化,全然沒有退縮和迴避的意思。


    從京都軍事學院畢業,受過最正統的軍事化訓練,再加上能夠留在守備區,家裏算得上有些勢力的中尉,的確有著不俗的眼界,盡管蘇銘一直維持著表麵的平靜,但他還是能隱約的察覺那一絲潛藏著的鋒芒。


    能進別動隊的家夥,怎麽可能會是逃兵!中尉微微轉了兩下腦袋,將這種不現實的想法拋開,原本猶豫再三沒有舉起的右手,“唰——”地揮動起來——


    一個標準到不能再標準的軍禮。


    “請允許我向忠誠、勇烈地英雄們致敬!”中尉真摯地念叨著。


    純正的敬仰中,不參合絲毫的雜質,在那樣壯烈的戰史麵前,兩係兵團之間的那點小矛盾根本不值一提。


    蘇銘的嘴角不自然地扯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些什麽,習慣了迴禮時正對太陽穴的中指,也顫動了兩下,手臂之間帶起一個微弱地角度,卻又像是被抽幹了力氣一樣,頹然地放了下來,並沒有迴應中尉的敬禮。


    隻是緊了緊握在左手,本就少的可憐的行李,輕聲開口道:“雖然我很想替他們受下你的敬意,但很抱歉,我想我不夠格。”


    說完便轉過身,不再看他,向著城內走去,審查已經結束。


    “逃兵麽!”中尉的聲音從蘇銘的身後傳來,並不響亮,也沒太多的憤怒,隻是那種冷漠和隔閡在一瞬間再次被放大。


    說起來,被一直龜縮在守備區的駐防兵團這麽說,的確也是有夠諷刺的,在肅清兵團的口碑中,這些人和逃兵實在沒什麽兩樣,但蘇銘卻沒有任何反駁的意思,腳步也沒有絲毫的停頓,依舊堅定地向著內城區走去。


    “就算是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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