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兒在辦公室裏把玩著一個竹條編製的筆筒。


    這是羅美琪被送走那天,周建青送給她的。


    說是他自己親手編的,這倒是讓蘇雪兒覺得很新奇。


    自家這個老實人居然還會送小禮物。


    送禮物就算了,還給自己說他心裏自己是多麽的完美無瑕,


    願意用一生來守護自己什麽的……


    這肉麻兮兮的話,讓蘇雪兒鬱悶的心情開朗了不少。


    結婚這麽多年,周建青很少會說這種話。


    想到老男人臉上羞赧尷尬的笑,加上那肉麻的話,蘇雪兒就想笑。


    正想著事兒呢,郵差來了。


    原來是從公社寄過來的信件還有一張存折!


    蘇雪兒眉頭一皺,誰還能給自己寄存折啊?


    撕開信封,才發現居然羅美琪寄來的。


    那是一封很厚很厚的手寫信,還有一張存折。


    存折裏麵居然有一千多元的存款。


    她摳門了一輩子,小氣了一輩子,現在居然把存折給自己了?


    蘇雪兒不明白羅美琪又想耍什麽花招。


    她翻開羅美琪的手寫信,看看她到底又有什麽想說的。


    “姑娘,對不起。”


    開頭就是這幾個字,蘇雪兒的心沉了沉。


    “你拿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死了,也可能蹲大牢了,總之不會在外麵禍害你了。抱歉,和你做母女一場,給你帶來的隻有傷害,我寫這封信不是想為我自己開脫解釋什麽,我也不敢祈求你的原諒,我隻是想贖罪,這一千多元是我日常存下來的錢,還有把我的工作賣了,一起攢下來的。你拿著,就當是這麽多年對你的補償,我知道你當年受到的傷害,這一千多元,根本補償不了一二……


    過去種種是我的不對,我這次下鄉來作這一趟,一是為了看看你,二是為了逃離孫誌勇那個惡魔。還好你過的很好,你的丈夫看起來很可靠,你的孩子聰明又懂事,尤其是小女兒,和你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可愛極了……


    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弟弟,這麽多年清明他也是一點消息都沒有,要是哪天,你們兩姐弟還能見麵,希望你能幫媽轉告他一句,媽對不起他。”


    蘇雪兒讀著信件,眼睛酸澀起來。


    她想起了過去的種種。


    那時候她才十五歲,重男輕女的親爹因為煤礦事故死了,留下他們母子母女三人。


    礦上賠了一百塊錢,卻被叔叔伯伯們搶走一大半,還將羅美琪和蘇雪兒兄妹兩趕出了家門。


    羅美琪想著靠自己的工作,說什麽也能養大兩個孩子吧。


    但是,她想的太天真了,她可是寡婦,還是個長的不錯的寡婦。


    想過安穩日子,別人可不同意。


    後來,羅美琪認識了孫誌勇。


    孫誌勇的風評並不好,抗戰的時候,他的立場不大堅定,被人給廢了生育能力。


    介紹人當時說,孫誌勇雖然沒了生育能力,但是工作也還算好,要是跟羅美琪在一起的話


    剛好羅美琪有兒有女,將來老了,還能給孫誌勇養老


    孫誌勇答應了,將羅美琪母子母女三人接了過去。


    那會兒誰不想著,日子總算是安穩了下來呢。


    可是有的人,他身體殘疾了,所以心理也扭曲了。


    孫誌勇沒有了那話兒,平時出去被人嘲諷,還給他取了個外號叫“孫公公”


    加上他又娶了自帶一雙兒女的羅美琪,那些嘴碎的人更有說頭了,說他白給人養兒養女,是個冤大頭,加上沒有生育能力,更是說他是綠帽叔叔。


    孫誌勇的心理越來越扭曲,尤其是看到越發出落得亭亭玉立的繼女。


    某天,他內心的惡魔終於衝破了束縛,朝蘇雪兒下手了……


    他趁著家裏隻有自己和蘇雪兒的時候,喝了點酒,把花季少女堵到牆角,嘴巴上說著猥瑣惡心的話,還上手撕扯。


    當時蘇雪兒極力掙脫,點著了家裏的瓦斯爐,這才阻止了孫誌勇的惡行。


    事後,蘇雪兒第一時間就告訴了羅美琪。


    可惜,羅美琪並沒有做出一個稱職母親該做的反應來。


    出事兒了,她最先想到的是,這事兒不能傳出去,不然名聲不保,然後想到的是,要是她和孫誌勇斷了,她又要迴到一個寡婦帶著一兒一女艱難求生的日子。


    別人也誰說她不檢點,一個女人,嫁了一個又一個,不就是蕩婦了嗎?


    她全然沒有想過,女兒和孫誌勇在同個屋簷下生活,會麵臨什麽樣的危機。


    蘇雪兒看到自己母親的選擇,心死了也不再祈求什麽,隻希望自己趕緊長大,離開那個魔窟。


    孫誌勇呢,試探出了羅美琪的底線,就是沒有底線。


    所以他越發放肆了,隻要羅美琪不在家,他就語言威脅蘇雪兒,還打蘇雪兒的弟弟蘇清明。


    但是作為一個早就沒有生育能力的男人,蘇雪兒並沒有受到實質性的褻瀆……


    不過光是那些猥瑣下流語言,還有那種惡心油膩的眼神,以及那雙鹹豬手,也足以令人惡心一輩子了。


    這種事情,一直延續了好幾年,蘇雪兒長大了,上麵來了下鄉的指標,她第一個報名。


    蘇清明看到自己姐姐終於有機會逃離魔窟,也是高興的,在姐姐下鄉的前一天,他約上自己的夥伴,將孫誌勇堵在路上暴揍了一頓。


    然後離家出走了,至今沒有一點兒消息!


    迴憶就像一罐毒藥,一旦打開了,就肆意蔓延,腐蝕著當事人的骨血。


    如今過去了十幾年,蘇雪兒想起來還是覺得壓抑、憋悶、無處宣泄。


    這一千塊錢確實是彌補不了她的傷痛。


    童年受到那些不幸,怎麽可能因為一封信,一千塊就煙消雲散呢。


    她並不打算原諒羅美琪,從此以後就當是陌生人吧,慢慢自愈就好。


    嗬嗬,之前她也想不明白,羅美琪那麽多年銷聲匿跡的,怎麽突然下鄉來了。


    原來是故意這麽做的。


    【媽媽?】


    【誒誒誒,我的媽媽怎麽哭了呀?】


    在一旁玩著撥浪鼓的茸茸,看到自己媽媽眼淚大滴大滴落下,心疼的不行。


    【別哭呀,別哭呀,我的爸爸你快來!】


    說來還真巧。


    茸茸這邊剛在心裏唿喚完親爹呢。


    周建青居然真的出現了。


    他手裏還拿著一束包紮的不咋好看的山花來。


    看到自家媳婦兒眼睛紅紅的,周建青連走進辦公室來。


    “雪兒,這是怎麽了?別哭別哭呀。”


    “沒哭了,都哭完了。”


    周建青撓了撓頭,把花遞給蘇雪兒道:“這是我上山的時候看到的花,開的還挺好看,摘了幾支迴來……”


    “噗,確實還挺好看的。”蘇雪兒看著那一束被綁得歪歪扭扭的花束,心情不自覺的好起來了。


    也是難為她家老男人了,這把年紀了,居然還搞起浪漫來。


    兩口子你儂我儂的,茸茸感覺自己就像一個電燈泡。


    茸茸:


    【今天又是被迫吃狗糧的一天,沒關係我是電燈泡,我愛看我爸媽秀恩愛~】


    【該說不說,我爹這是又開竅了?還懂得送花了!鼓掌!】


    【改天你們兩口子去城裏逛逛,拍個浪漫雙人照,吃個浪漫二人餐啥的,對了記得帶上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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