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流入小潭,水麵浮現的月光搖曳。低落在浮出水麵的石塊上的滴滴水聲,正似淚水在心中點點落下的聲音。


    這一片寂靜的山林之間,時間終於得以流轉,不再被困在七日無限的循環之中。風聲、水聲、鳥鳴聲,聲聲不絕。深邃之處,無人知曉的村莊,獨立於這草木之間,祥和又悠然。


    再無壓抑氣息,也再無煙火升起。


    ……


    我站在一棵高大的樹下,樹枝丫上頭,是剛剛冒出不久的清脆葉芽。身後,是一座有些陳舊的鄉間別墅,那是某個睡去的少女所有迴憶的寄托之處。眺望著山腳的村莊,我一時有些恍惚。


    “過去了一個冬季啊……”我長歎道,“那孩子,還真是有耐心。”


    每一次的結局,都是一次重複。沉睡在此處的少女,精心將心中那最真實,但也同時是最虛幻的村莊複刻出來。通過上一次死去的屍骸,將其一一構建,重鑄。而每一次,迎來的結局都是那麽的不盡人意——就像一些結局充滿了哀傷,一邊在讓人喜歡,又一邊令人不適的童話一般。


    真實與虛幻並存。


    “司介,今天,我們要做什麽呢?”


    美麗的人兒從那一座房子裏,走過前院,來到我的身旁。


    “養楓兒?”我看了過去,並沒有多想,“今天,就將村子裏的東西,最後收拾一下,明天就上路吧。”


    “我明白了。”她點了點頭,站到一旁,和我一起沐浴在清晨的微風之中。


    汪——汪汪——


    犬吠聲從遠處傳來,兩條狗正撒著歡,向著我們立足之處的樹下趕來。


    “律。”我望向犬吠聲傳來的方向,笑道,“今天的觀察小屋,也沒有什麽問題吧?”


    “嗯。”她走到近處,應答了一聲,“一切無恙。”


    “那還是太好了。”我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麽。


    我們十分有默契的,開始享受著這微涼的初春晨風,彼此之間並沒有說話。仿佛是害怕打斷了什麽思緒一般……


    “……”


    時間過得十分緩慢,但也差不多該到那一個時候了。這一座村莊外圍某處,存在著一座龐大的墓園,擁有著許多敞開著的墳墓,裏麵有許多的屍骸……


    但請不用擔心,所有的墓坑都已經被填埋。而那些本不該存在的,被人為製造出來的屍骸們,終於也在完成最後的使命後,在楓火的引領之下,伴隨著他們的靈魂一齊通向了往生。剩下的,便隻有本就該長眠於此地之人。


    這一片墓園,也已經被撒上了這裏最美麗的,鮮花的種子。或許這裏,未來會變成一片鮮花的海洋,變得五彩斑斕吧?不,是一定會變得五彩斑斕。畢竟它們可是生長在所有長眠者的善意之上,在代替沉睡者們享受這春風的啊!


    ……


    很快,我們便將從村莊裏麵搜集到的,能夠帶上的物資拿上。每個人都是背了一個大背包,裏麵裝滿了各種各樣需要的物品。


    我的左輪和子彈早已經沒用,隻能在此放棄了。軍刀在搏殺中已經出現了刀刃鈍化的情況,好歹也是在磨刀石的幫助下,稍微恢複了一些銳利度。身上依舊穿戴著槍套腰帶,腰包,和那四隻槍套。但槍套是空了出來,腰包也不再裝放子彈。而那一件防彈背心,也再度被我套在薄薄的灰色外套之下。


    至於那一把漆黑的長劍,雖然我十分想要帶走,但那卻是慕河給予給慕衣的“愛”,在完成那一擊後,便徹底化作了塵埃。對此,我並沒有悲歎,隻是另外找了“全村最好的短獵刀”,作為替代品,插到了腰後。


    背包裏麵裝滿了各式各樣的小件必須和急用物品,隻留了稍微一點空間用以路上搜尋其餘物資。


    養楓兒的話,背了個和我差不多的背包,腰後懸掛著一隻新的箭壺,手中握著一把長弓——雖然這把弓對於她來說,是差強人意的物品。但這裏“全村最好的弓”,在精挑細選之下,也就這麽一把了。


    律的物品比較簡單,隻是一個小包隨便裝了些必備的東西——輕裝上陣。不像我,還拿了一個小型鍋,一些慕家村的特產……桂花酒的香氣芬芳,令人沉醉。


    而當少女長大之時,這佳釀會更加的芳美吧?


    將斷成兩半的鑰匙取出,輕輕放到櫃子裏,和其它完好的三把一起。


    吱呀——


    推開房門,我走了出去,來到庭院中,順手將門合上。這一道門,再也不會被那四把能夠開啟它的鑰匙打開。這裏被鎖上的,是少女美好的迴憶以及絕望的記憶。而這一切,再也不會有人親眼去看到。


    吱——哐當!


    鐵院門被關上鎖死。小路旁,兩個女子正靜靜等候著我。在她們兩人身旁不遠處,是正歡鬧著的兩條狗。


    “走吧。”


    我向她們笑了笑,踏上了通向未來的旅程。


    ……


    村子,依然是十分寧靜。畢竟所有的人都早已逝去,剩下的一切都將慢慢化作虛無。


    “守護那唯一純潔善良的蓮花嗎……”我輕輕搖了搖頭,向前大步走去。


    那有什麽純潔善良了啊?那孩子不也十分的壞心眼嗎?壞到……令人無法不去將她扶起,認真地拭去她的眼淚呢。


    所以說,這樣的孩子啊……


    “慕衣!”


    在村子的牌坊下,正靜靜佇立著的少女。那一頭美麗的金發,在和煦的春風下,仿佛是散發著光輝。她抬著頭,注視著那牌坊上寫著的三個大字“慕家村”,眼中並沒有悲切,有的,是對家人的懷念,是對未來的向往。柔弱的身體,並沒有因為要離開這一道從未離開過的圍牆,拋開名為“家”的守護而顫抖怯弱。


    “哥哥!”她的笑容依舊是那般的天真浪漫,沒有半絲因為絕望而產生的渾濁,“楓兒姐姐!律姐姐!”


    家人的愛,哪裏會化作什麽殺害所愛之人的利劍呢?


    即便是劍的樣子——


    它所刺破的,是讓少女停滯不前的堅殼;它所斬斷的,是令少女怯弱的心中夢魘;它所貫穿的,是令少女絕望的真實地獄。


    ……


    春季,是一切複蘇的季節呢。


    我這麽想著,和大家踏上了通向市區的道路。


    “……”望向天邊,我沉默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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