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口中說著,自己卻飛快的朝著前麵去了,甚至還唱起了山歌。


    那是一首節奏極其歡快的情歌,大膽奔放的唱著哥哥妹妹。


    無天教主想起來,這似乎是下界閩南地區的一首山歌,他在下界尋找弟子時,曾經聽到過,沒想到幾千年過去了,這首歌依然在傳唱,有些東西的生命力比神仙更長久。


    他看著男子腳步輕快仿佛毫無壓力,心裏不由得一陣酸澀,高高的通天峰對他而言難如登天,他幾乎已經沒了爬上去的勇氣。


    良久,他才站了起來,繼續不甘心的朝著上麵爬。


    不時有人從通天梯上被趕了下去,尖叫著朝著地麵墜落。


    隻要不是大奸大惡之人,一般都會平安落地。


    隻有惡貫滿盈之人才會從通天峰上摔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大部分人爬到一半就已經爬不上去了,狠狠咒罵著通天梯。


    無天教主看著那種人,心中隻有冷笑,笑完之後猛然想起自己曾經和那種人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他覺得自己失去了大部分法力之後,越來越變得像是一個凡間老頭。


    他爬到大概一半的時候,被通天峰給扔了下來。


    他坐在地上,心裏麵並沒有特別濃烈的情緒。


    畢竟,他已經知道通天峰上麵是什麽樣子,這次過來並不一定非要拿到果子,隻是想看一看自己現在到底如何。


    如今的通天梯變成了一塊道德的試金石,隻有至純至善至孝之人,才能登得上去。


    他爬到一半的位置,說明他勉勉強強還能算是一個人吧。


    無天教主在下麵等了一會兒,便等到了先前和他說話的男子,那男子神神秘秘地說自己已經拿到了果子,現在要迴家去了。


    無數人虎視眈眈地看著男子,卻沒人敢對他動手。


    通天峰上的果子是有著法力的,凡是想對拿到果子的人動手的人。最後都會落到無比悲慘的下場,這是無數人的經驗驗證過的。


    眾人雖然羨慕嫉妒,卻還是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男子感謝了無天教主,就站到一個光陣中,一道光芒閃爍,男子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這是明媚和玄珂布置的傳送陣,在裏麵可以傳送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這又超出了無天教主的認知,從前,他都是飛來飛去的,雖也會陣法,但都用在殺敵和防禦上,傳送人的陣法還是第一次見。


    他越來越覺得自己似乎和這個世界脫節的厲害,一種巨大的孤獨和惶恐包圍了他,他發現自己身陷囹圄,已經不知道如何做人。


    他走上了傳送陣,站在裏麵感受著其中玄妙,他打算去自己幼年時候生活的地方。


    一陣急促的眩暈之後,一睜眼來到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那裏已經變成了一片茫茫大海。


    十多萬年的時間匆匆過去,滄海已經變成桑田,桑田又重新變迴滄海。


    他靜默地看著那一片海,想起一些小時候的事情。


    那時候他家境貧寒,父母心地純良,以種田為生,


    有一日,他的父母救了一個乞丐。沒多久,他的師父便找上門來,收他為徒。


    原來那是師父的劫難到了,若是那日,他的父母沒有救師父,師父便會身死道消。


    可師父很幸運的遇到了他的父母,他也很幸運的遇到了師父,他跟著師父到了通天峰,努力地學習法術。


    那時候的他會頻繁往來通天峰和凡間,直到父母死了之後,他便沒了離開通天峰的理由,他也已經習慣了待在那高處不勝寒的地方。


    再後來,與他來往的就都是神仙,沒有一個凡人,他漸漸的便失去了一顆凡人心。


    通天峰一戰之後,能夠與他說得上話的神仙都死了,他一個人孤零零的活在這世間,那是無比寂寞的,所以他開始收徒弟。


    那時候的他是世間最古老的神仙,也是最尊貴的神仙,人人都敬仰他,畏懼他。他也漸漸的自矜身份,連普通的神仙都不願意往來了。


    想到這裏,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他就是這樣,一步步的從一個人到神仙,再到最尊貴的神仙,如今又從天上掉了下來,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神仙,或許將來有一天他還會成為一個凡人。


    無天教主在那裏待了三天三夜,之後,便離開了。


    他在凡間隨意的走著,有過各種各樣的身份,或許是一個赤腳大夫,也可能是一個算命的,還可能是一個江洋大盜。


    他這樣隨意自在地活在世間,覺得比自己從前在通天峰上活得更加通透明白。


    這樣遊戲人間了數年之後,他重新來到了通天峰。


    這一次他心平氣和的緩慢攀登著,就當自己是一個普通的凡人老頭。


    這一次反而比上一次攀登的更高了一些,攀到了三分之二的位置。


    雖然沒有爬上去,但比上一次好了,無天教主並沒有什麽不滿意,至少說明他的曆練是管用的。


    他再次來到了凡間,嚐試著更多身份。


    數年之後,他第三次來到了通天峰,這一次他毫不費力地就爬上了峰頂。


    他站在高高的山頂,看著腳下白雪一樣的山,和四棵聳入雲霄的樹。


    他並沒有伸手去摘其中任何一個果子,而是站在通天峰上,看著遠處的雲海。


    他發現當一個人有能力去做到這件事情的時候,結果已經並不是很重要了。


    當年,他們為了摘到果子製造了屍山血海,其實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如今能夠摘到果子了,卻對果子已經沒有了欲望。


    無天教主從自己的懷裏拿出了一個掃把,他清掃著通天峰上的落葉,又一步步走下台階,將台階也掃幹淨。


    從那以後,他便一直待在那裏,看著人們在通天峰上爬上爬下,等一天過去之後,他拿出掃把靜靜的打掃衛生。


    許多人都認識了他,知道他是通天峰上的掃地人,許多人又不認識他,因為他們都不知道他便是曾經赫赫有名,令人聞風喪膽的無天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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