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淡說著,「紅泥小火爐。」


    在有過眼前的經驗後,斐然不禁迴想起這兩日來她在做某些事前,似乎也都拍了那些她不知從哪拿出來的黃符。


    「你拔樹時的那張呢?」


    「力拔山兮。」


    「把我從溪裏拉起來的……」


    「大力金剛。」


    「釣魚時……」


    「萬無一失。」


    「……」這堆名字莫名其妙的玩意兒到底是誰弄出來的?


    迴答完他的問題,尚善正想轉過頭去不搭理他時,震天價響的腹鳴聲又把她的心神給拉了迴來,她橫過眼,冷冷地看著正一手按著肚子,結結實實被餓了一整天的斐然,然後她起身走至屋外,將放在屋簷下的東西取來給他。


    斐然呆怔地抱著手中兩根已經洗過的大白蘿卜。


    「這是……」


    她任重道遠地拍拍他的肩頭,「好好體會一下。」


    「體會什麽?」


    「我的吃素人生。」她一臉悲憤,眼中隱隱閃爍著生無可戀的淚光。


    「……」


    伴隨著夜雨愈下愈大,幹燥而溫暖的小屋裏也漸漸沒了聲響。素來早睡早起的尚善早已窩在幹草堆裏睡熟了,而啃了一肚子蘿卜的斐然卻怎麽也沒法入睡。


    紅融融的燭火下,顏色枯黃的幹草堆上,有個身形嬌小纖弱的女娃娃蜷縮著身子睡得正香,斐然無聲地看著這個又再次出現在他麵前的小女娃許久,輕輕伸出一手,以指撫過她的臉龐,明確地感受到指尖處所傳來的熱意。


    溫熱熱的,不是幻覺。


    根據斐然統計,掉至穀底的這七日以來,他前前後後已經啃掉三十根大白蘿卜、二十五顆白菜,還有林子裏撿來的十來顆甜柿,而無肉不歡的尚善,她卻是吃完烤魚換叫花雞,昨兒晚上她還一口氣連吃了兩隻鹽焗大白鵝……


    依他看,那頭不知死活還成天在林間閑逛的小鹿,應該也早在思肉如狂的她的菜單上了。


    日日隻吃青菜,吃得已是麵有菜色的他,雖是動不得林間那些由她所養著的活動糧食,卻還是可以捕魚的。


    隻不過,過慣公子哥好日子的他,一不曾釣過魚,二不通廚藝,三嘛,每每他隻要一站到溪邊,尚善她就有股忍不住想把他給再踹下去一次的衝動,光看她那躍躍欲試的神色,他就是跟老天借膽也不敢再去挑戰看看她的忍耐力。


    於是乎,江湖風水繼續輪流轉,啃完蘿卜換白菜,這下子換他頓頓素、日日素,吃得他的嘴裏都可以淡出一林子鳥了。


    「改善菜色?」坐在火堆前的尚善,停下大口啃食鵝翅的動作。


    「嗯。」斐然咽了咽口水,羨慕至極地看著吃得滿嘴油光的她。


    眼看他都從一個風度翩翩佳公子,變成兩眼幽幽綠光餓狼狀了,尚善難得地沒有落井下石,反倒是對他扔出了個新提議。


    「要想改善菜色也行。」她很好說話地點點頭,「哪,我前後救了你兩迴是不?」


    「呃……」他有些不解她的話鋒怎地突然轉了個彎。


    「做人要懂得知恩圖報是不?」


    「是……」他娓娓拖長了音調,答應聲顯得更加遲疑了。


    一隻帶著油光和肉末的掌心登時朝他一攤,「你覺得你的一條命價值幾何?折算成銀兩給我就成了。」


    斐然的兩眉都快連成一直線,「你要銀兩做什麽?」他就知道她不可能會讓他吃白食,隻是她不是修道人嗎?她要銀兩這等凡間俗物做什麽?


    「買肉吃。」


    他朝天翻了個白眼,「銀兩我沒帶在身邊,先記帳上。」還以為她能有多少出息,搞半天還是為了肉。


    收了欠條的尚善也很爽快,當下就去了溪邊為他打點加餐之事,斐然滿懷期待地坐在火堆邊等著一嚐肉味時,從溪邊迴來的尚善沒帶給他什麽肥美生猛的魚兒,倒是給了他一條瘦得跟筷子似的泥鰍。


    他花了幾百兩所得到的,就是這連塞牙縫也都不夠的玩意兒?


    食欲得不到滿足,偏偏又打不過人家,還拉不下臉來死乞白賴……在這一刻斐然總算有些明白,什麽叫做吃不到的恨了。


    他陰風惻惻地開口,「尚善……」


    「別得寸進尺啊,不然我怕我不小心又手癢。」尚善壓根就沒把他的青麵獠牙臉給當一迴事,三兩下啃幹淨了鵝翅後以帕拭淨了手。


    「你都已按一天三頓揍我了,你還想怎樣?」大爺他不幹了,餓得什麽體麵尊嚴和形象也統統都顧不得了,他將手中的泥鰍往火堆裏一甩,火冒三丈地站起身撩起兩袖。


    「我想怎麽樣?」尚善扳扳十指,「哼,我還正愁找不到機會同你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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