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林之中,隨著夜色更深,霧氣反而漸漸清朗。


    夜幕之下,天空呈現出深藍的色彩,如夢如幻。


    一輪圓圓的皓月不知何時掛在上方,明亮如瀑,灑落瓊宇。


    樹影斑駁,枝葉橫生,偶爾也將月光切割的支離破碎。


    在詭林更深的地方,白天的陰霾詭異已經被月光一掃而淨,獸吼也變得低沉而遙遠,隻有蟲鳴,在寂寥的月色中顯得更加嘹亮。


    洪天物此時正躺在一棵巨樹的枝丫上休息,在尋找了大半天仍然一無所獲後,他的身體負荷到了某個臨界點,必須要給它一點休息的時間。


    他躺著的地方是一棵巨大的樟樹,這是普遍存在於南方溫暖流域的一類樹種,然而詭林卻不像是存在於南方,這裏並沒有南方那種溫暖潮濕,反而有些冷寂,此外詭林之中並不是單一樹種成林,有許多的針葉林木,也有不少闊葉林木。詭林的詭異也體現在這裏,一片林地,幾乎涵蓋了地球上寒帶溫帶熱帶的大多數樹種。


    忽然間,洪天物心裏一驚,父親和院長他們會不會還在外麵等著,等這麽久以父親的性子怕是要急出病來吧。


    不行,得趕緊出去了。


    可是,石頭沒找到怎麽辦,這已經是最後一個測試了,通不過就功虧一簣,哪怕父親也不願意這樣吧。


    要不,還是先往出口方向走,到那邊知會他們一聲,讓他們先去休息,之後我再迴來繼續找找,我就不信將這個地翻個底朝天還會找不到。


    返迴的路程,洪天物照著直覺的方向筆直的走,如此,也比進入時快了許多。


    慢慢走著,也看到了許多熟悉的景物。


    方向是對的,洪天物加快的步伐,猛然,他的腳步停住了,剛才幾乎在小跑,突然的刹住,整個人差點衝了出去。


    麵前有一個巨大的黑影。


    黑影之中,他看到了一雙幽幽的眼睛,泛著詭異如碧的綠光。眼睛是三角形的,兩個鋒利的尖角指向中間,更顯得兇惡異常,仿佛兩把淬了毒的匕首。


    傳說,在這個世界的黑暗中隱藏著不少恐怖陰戾的大家夥,它們是這個世界的另一麵,屬於這個世界,又不屬於這個世界。


    洪天物少時曾在一些誌異的書中見過諸如此類的描述,其中提到的就有人類社會的遠古時期,混沌初開,洪荒展現,天地之間靈氣四溢,人類、野獸、飛禽、遊魚、爬蟲等生物都得到了極大的好處,唿吸之間就能修煉,不僅獲得了種種奇異的能力,也實現了益壽延年,甚至有大能者超脫凡塵,達到了不朽不滅的無上境界。


    傳說終歸是傳說,上學之後接受了科學教育,洪天物更加的相信傳說它隻是傳說,是蒙昧時期先民對一切不可認識事物的臆想式揣摩。科學注重唯物主義,強調一切都是物質的演變,任何不可解釋的現象都可以用物質解釋,宏觀的,微觀的,都是物質。


    然而這雙眼睛怎麽解釋?


    洪天物看著那雙眼睛,準備隨時從鐵靴子裏跳出來。以他原本的巨大身體,對抗一隻巨獸應該不是問題。


    那雙眼睛打量了他一番,最近的時候距離他的鼻尖不到一尺的距離。如此距離下,洪天物看清了它的眼睛周圍,下方是兩個細小的洞,估計是鼻子,再下方是很長的嘴,一直開到腮幫的盡頭。這嘴如果張開,足以吞下一米見方的大型猛獸。巨大的頭部下方,是蟒蛇般的漆黑的身體,在樹蔭下隻能看到淡淡的輪廓。這身體盤踞在不遠的空曠地帶,月光灑在上麵,在表麵細密的鱗片上反射出一個個光點,像是天上星辰。


    如此看來,是一頭巨蛇無疑了。


    巨蛇似乎對洪天物並沒有太大胃口,近近的看了他一眼,有些嫌棄的從兩個鼻孔中各噴出一股綠色的氣息。


    有毒!洪天物立即閉住唿吸,跨步跑向毒氣飄不過去的上風口。


    巨蛇似乎對這個少年的反應不以為意,脖子一縮,托著巨大的頭顱平移迴去,重新迴到那具盤踞著的身體上麵,接受月光的照耀。


    它的身體盤踞的地方是一塊柱形巨石,從下往上足足繞了六七圈,加上上麵仰著的頸部和頭部,估計身長超過三十米。


    這已經超過了洪天物對蛇類的認知了,超過三十米長的特大蛇類,他隻在一些誌異獵奇的網站上看到過,但那些一看就是假造的偽圖,來源也總是無從考證。


    更讓洪天物詫異的事發生了。


    巨蛇蛇頭仰起,連帶身軀一起筆直的指向天空,月亮的方向。


    滿月的月格外明亮,月光在黑色的巨蛇身上籠罩了一層銀色的輕甲,輕甲上麵,似乎有淡綠色的霧氣在滲出,圍繞在蛇身周圍,連月光都無法驅散。


    蛇頭之上似乎有兩道淡綠的,悠長的鼻息,向著天空噴射,數十秒後緩慢收迴,而隨著鼻息的律動,巨蛇的整個身體也跟著膨脹和收縮,身上的鱗片也漸漸的張開又閉合。


    幾十個唿吸之後,更讓洪天物震驚的事情發生了,巨蛇的頭上長出了兩個圓圓的鼓起,像是小鹿新長的嫩茸。


    這是,要化蛟龍?


    洪天物曾在某典籍見過記載,“虺五百年,化為蛟,蛟千年,化為龍,龍五百年,為角龍,千年為應龍。”虺是傳說中的一種毒蛇,這條黑色巨蛇難道是虺?這情景,是要化蛟龍了?


    洪天物感覺自己的整個世界觀都有了裂痕,唯物主義的科學,如何解釋這樣的化龍現象?


    一條巨大的超越認知的蛇,會吸取月光精華,會唿吸吐納修煉,修煉成蛟龍。


    這很不科學。


    目瞪口呆之際,蛇頭忽然再一次移了過來,速度極快,卻在洪天物麵前一尺的位置穩穩的停了下來。


    “小子,還不走,要我送你嗎?”巨蛇口中竟然冒出了一句人話。


    妖的存在,是真的!


    洪天物瞬間有種莫名的危機感,他聽到了破碎的聲音,那是他的世界觀。


    在這個世界,真的有妖物的存在,它們並不曾隨著遠古時期的湮滅而消失,它們依然還存在這個世界。


    如此一想,洪天物反而坦然了許多,既然妖物存在,那麽修煉之道自然也在,如果有機緣巧合,說不定在這個世界也可以修煉到至高境界。


    “送就不必了,我自己會走,不知道能否冒昧問蛇兄兩個問題?”雖然對方是妖,但也算前輩,起碼的尊重還是要的。


    “跟我談條件?”巨蛇綠眼一豎,無形的巨大威壓隨著這一聲話語壓迫過來。


    洪天物隻覺得血流加速,仿佛尊嚴在這一刻被卸的一幹二淨,如果不是身為巨人的驕傲,此刻他已經臣服下去了。


    即便如此,他的身體和靈魂在巨蛇的死亡凝視下也著實不好受。


    “居然能挺住,看來是我看走眼了。”巨蛇對自己的威壓極為自信,在詭林之中,能經受它的威壓的生物迄今還沒有出現過,即便是大型猛獸在它的死亡凝視下也要戰戰兢兢無法行走,至於小型獸類更是驚嚇到瞬間軟趴甚至暴斃,眼前的人類似乎有些不同,還能站著。


    巨蛇對洪天物產生了一些好奇,他決定先延緩處置他,聽一聽他的問題。


    “說吧。”巨蛇鬆開了威壓,換了一種平常的語氣說道。


    洪天物如釋重負,調整了一番唿吸,說道:“我想請教蛇兄,如今世上還有沒有修煉的法門?”這個問題自從蛇妖出現就縈繞在他腦中,他不確定這個問題有沒有答案,也不確定蛇妖知道多少,這是個大格局的問題。這個問題甚至會關係整個人類的未來命運,蛇妖會知道多少?即便知道,妖所知道的跟人類相關的訊息,也是微乎其微吧,洪天物沒有猶豫,在希望渺茫中問了出來。


    “修煉?哈哈哈,哈哈哈……”巨蛇大口張開,竟似人一般笑了起來,脖頸顫動,恐怖無比,一口氣笑完沒接上,差點閉氣死掉,“咳,咳,我說你在講笑話嗎?”


    “很好笑嗎?”洪天物不悅的說。


    “好笑,笑死我了,哈哈哈……”


    巨蛇又笑了好一會才停了下來,表情恢複了威嚴,說道:“修煉都是小說家杜撰的故事,你不會真的相信了吧?這世上哪有什麽修煉法門,要是有,我豈不是早飛升了?”


    洪天物疑惑的看著巨蛇,它的樣子也不像開玩笑,然而蛇類素來以狡詐著稱,善於騙人,因此蛇類的話,多半是信不得的。


    看這巨蛇不承認,洪天物心想他多半是不願透露它的秘密,也不勉強,甚至關於它頭上隆起的那個茸角,也打消了疑慮不去問,直接問起下一個問題:“蛇兄,在這片林子中,你見過一種綠色球形石頭嗎?”


    巨蛇眉眼微微蹙起,大口張開,四根鋒利的獠牙猙獰的豎起,猶自沾著粘液。


    蛇口越靠越近,洪天物幾乎可以直接聞到蛇口中噴裹而出的陣陣腥臭。


    這巨蛇莫不是要吃了我吧?洪天物不明白這句話有什麽不妥,難道觸碰到了巨蛇的逆鱗?


    “你說的是這塊綠色球形石頭嗎?”


    巨蛇的信子上赫然托出一個發著綠光的球形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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