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蜀,落霞山。


    縷縷炊煙,從一間小茅屋的頂緩緩升騰,一陣風吹來,炊煙四散,落日的餘暉靜靜灑在屋頂上,茅草如鍍金。四周寂靜,隻有幾隻飛鳥迴巢的拍翅聲,空氣中飄蕩著淡淡藥香、飯菜香,隔壁還有一間茅屋,在山風中靜默著。


    落霞山山路陡峭,山腳都是莽林,人跡罕至,但山上綠樹蔥蘢,果樹飄香,後山有溪流,溪中有活魚,林中有野雞、山兔、熱熱鬧鬧。從青城離開,落塵就來了西蜀長滿奇花異草的落霞山,一住就是一年。


    這一年落塵看書習武,品嚐草藥,日子似乎迴到佛手山,隻是比佛手山更加孤寂,但一年過去,她的心漸漸歸於平靜,但她內心深處還是向往紅塵的熱鬧暄騰,她空學了一身醫術,不去治病救人,怎對得起師傅多年的教導?但當落塵準備離開之時,一個不速之客的到來,讓她不得不在落霞山又多留了半年。


    “後山撈的,給你加菜的。”


    話音剛落,幾條鮮蹦亂跳的魚扔到落塵麵前,一個男子迎風而立,山風揚起他的衣袍和發絲,霞光落在他銀色的獅王麵具上,讓那冰冷的麵具竟有了絲絲暖意。


    “司雪衣,現在無人,要不脫開你的麵具給我瞧瞧。”


    落塵一邊問,一邊熟練的架起柴火,四周有幾個火堆,似乎平日就經常在這裏烤東西吃。


    “對我的臉那麽感興趣,莫非送你幾條魚就愛上我了?”司雪衣慵懶的聲音帶著一抹嘲諷。


    “嗯,揭開瞧瞧吧,說不定看了你的臉,還真愛上你。”


    落塵也不以為意,她忙著將魚翻過來,不一會,魚兒變得金黃,香味四飄,她頭都沒抬,就將已經燒好的魚朝司雪衣拋去。


    “給,沒毒的。”落塵淩空拋了過去,力度勢如災破竹,但司雪衣一腳踹開。


    “幾天不見,功力又增了,隻是這下毒水平還是這般差勁。”


    聽到司雪衣的話,落塵心中歎了口氣,這是她這些天最新研製出的毒藥,她自認為這次下毒已經神不知鬼不覺,但還是被發現了,他的眼睛怎麽就這般銳利?她墜入山崖,一番奇遇之後才有今日的修為,但這司雪衣也不知是何方妖孽,武功不但與她不分上下,更可怕的是無論她下什麽毒,他總是在短短時間破解。


    落塵明知這人危險,留在他身邊,很有可能被捉迴神殿,但她卻不想逃,她想親手打敗司雪衣,將刀擱在他脖子上,逼問關於西寄靈的下落。而司雪衣難得遇到一個武功跟他不相伯仲之人,也不急著帶她迴神殿,他想親手打敗落塵,將她押迴神殿。兩人各懷心思,卵足勁練武,這半年,兩人交手無數,明的,陰的,但結果卻隻有一個,那就是兩敗俱傷,誰也奈何不了誰?


    兩人不打的時候,倒經常一起燒火煮飯,平和得如一家人,但兩人都有試過突然發難,好端端一頓晚餐或午餐就沒了。


    “這烤魚味道真不錯,你真不吃?”


    “喜歡就多吃,過了今日,你就是想吃也沒了。”


    司雪衣聲音冷颼颼,落塵心中一驚,猛地抬頭,但銀色的麵具下,看不到他臉上任何表情。


    “本祭司沒時間跟你耗了,不想弄得遍體鱗傷,明日就乖乖跟我下山,今夜月色還不錯,想看就多欣賞一會。”


    “堂堂大祭司要抓一個人,竟然還要假手於人,說不去不怕天下人恥笑?”


    “你這話對我沒用,神殿是你必須要迴去的地方。”


    “你如果告訴我,我娘如今在哪裏?是生是死,我就乖乖跟你迴去?”


    “我就是不告訴你,你也得乖乖跟我迴去。”


    司雪衣的聲音淡漠得不帶一絲感情。


    “你——”


    “你連一個女子都還沒打敗,就放信號叫了同夥,你這人真沒骨氣!”


    “我要骨氣何用?”


    “你——”落塵發現這人真是軟硬不吃,刀槍不入,她看著那一推金黃焦香的魚頓時沒了任何食欲,若神殿有她娘,母女從此相依,還互相有一個伴,但如今娘身在何方,是生是死,她都不知曉,她怎甘心就這麽迴神殿?


    “那我爹是誰?”


    “天神。”


    司雪衣話一落,落塵已經將手中烤好的魚,全砸他而去。


    “嗯,這次沒下毒,味道不錯,謝了。”


    司雪衣吃得有滋有味,落塵恨得要死,他武功就弱那麽一點點,她都逃得掉了,可惜兩人怎麽打都是平手,最該死的是兩人傷後恢複的時間竟然都是一模一樣。


    “你是逃不掉的,不想受皮肉之苦,明日就乖乖跟我下山。”


    “我可烤了半年的魚給你吃?”


    “但沒有一條不抹毒的。”


    “我可煮了半年的飯給你吃?”


    “沒有一粒米沒泡毒的。”


    “但大祭司不是百毒不侵嗎?看在我做了那麽頓飯給你吃,你就放了我吧?”


    “發夢。”


    “你若有什麽喜好,我也可以滿足你?”


    “我的喜好就是捉你迴神殿。”


    司雪衣冰冷的聲音毫不留情將落塵唯一希望碾碎。


    “走吧。”落塵進茅屋拿了幾件衣服就走了出來。


    “想趁黑溜走,你最好還是死了這條心。”


    司雪衣還沒有說完,落塵手中長劍已經揮出,她不能坐以待斃,今日無論怎麽都要跟他拚一個網破魚亡。司雪衣似乎早有所料,迅速避開了落塵雷霆一擊,黑暗中兩條身影不停地翻飛,周圍卷起陣陣風浪,飛沙走石,劈啪聲不絕。


    “劈啪”一聲悶響之後,兩人都被彼此的掌風震飛,落塵休息片刻,抽出手中的長劍,一個翻身朝司雪衣直刺而去,司雪衣人不動,但就在劍要刺中他胸口的瞬間,他竟奇跡般閃開,然後朝落塵斜斜滑來,一腳掃來,帶著雷霆之勢,繞是落塵反應快迅速躲開,還是能感覺到他這一腳的威力。


    “我不打了,你這個妖怪。”落塵站起來,氣唿唿地說。但話音未落,她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攻擊,這次落塵是拚了命的攻擊,這一輪攻擊,以落塵右手,司雪衣的右腿各中一劍而結束,兩人各自敷藥止血,雖然彼此的目光都盯著自己的傷口,但卻豎起耳朵做好下一輪戰鬥的準備。


    果不出所料,才剛剛止血,司雪衣的長劍已經揮出,落塵忍住傷痛,揮劍去擋,今日若不將司雪衣打倒,她這一生就完了。但無論她怎麽發狠,她都無法讓司雪衣倒下,兩人身上的傷反倒越來越多,再這樣下去,他即使打敗了司雪衣,她也沒有力氣下山了,畢竟這山路陡峭,並不那麽容易下去。


    落塵敷好藥,悶聲跑迴自己的茅屋,運氣調息,今夜是她逃跑的最後機會,她不能就這麽放棄。夜深風大,吹得四周樹木嘩嘩作響,除此之外,四周寂寥,半夜,下起了大雨,司雪衣的茅屋已經滅了燈,黑暗的一片,但落塵知道隻要她一踏出這屋子,司雪衣一定會像鬼魅一樣出現在她眼前,但無論怎樣,她都得嚐試一次,落塵站起來,做好下一場惡鬥的準備。


    但就是這時,落塵聽到一絲輕微的聲音,似落葉飄落在屋簷,但在雨聲風聲下,顯得不是很真切,接著又是一片落葉,黑暗中,落塵的手微微抖了抖,這不是落葉聲,因為她還能聽到了微微的唿吸聲,來人並不少。


    司雪衣的人竟然連夜就已經趕到,這麽多人,她還哪有半分逃脫的機會,落塵心中絕望,是乖乖束手就擒,還是再——


    但來人連給她思考的機會都沒有,茅屋直接被掀了頂,三四十條人影竟如從天而降,數十把鋒利的長劍,齊齊向她刺來,鋒芒刺目,殺氣驚人,這些人哪是要將她生擒?簡直就是想就地處死她,落塵短暫的慌亂之後,很快恢複冷靜,立刻拔刀迴擊。


    黑暗中刀劍相撞發出尖銳的聲音,來人武功竟然時分了得,他們的招數並不沒有太多花俏,但一招一式,都是想要人命,淩厲狠辣無比。


    “我跟你們迴神殿就是,用得著要人命嗎?”


    聽到落塵的話,數十條身影,竟同時停了,但落塵還來不及說第二句話,剛剛還擠滿屋子的人,竟迅速躍上屋頂離去,竟沒有絲毫停留,黑衣人不是司雪衣的人?那他們是衝——


    落塵迅速躍上屋頂,此時司雪衣整個茅屋已經倒塌,大約六十多黑衣人圍著他,多行不義必自斃,想不到來是他的仇人,這是老天爺救她嗎?落塵心中歡喜,原以為逃不過終生生活在孤寂的神殿,想不到如今柳暗花明,竟有逃脫的機會。


    “夏落塵,這一年,我撈了那麽多魚給你,前些日子,還幫你修過屋簷,你就這麽走了?”冷冷的聲音在身後傳來,落塵打了一個寒顫,她的身影停了一會。


    “你死後我會燒多幾條紙魚給你,報答你贈魚的恩情。”


    落塵說完頭也不迴地往山下跑,她是不能救他的,她要自由地活著,這人就必須死,他這人執拗,若他活著一天,都非得抓她迴神殿,救他就等於自己拿刀抹脖子。


    此時雨勢漸大,天又黑,落塵並不認得下山的路,這一路下去,險象環生,好幾次差點掉下了懸崖,她嚇得一顆心都差點停止了跳動。不能再趁黑下山了,否則沒有被司雪衣的人抓到,自己就活活摔死了。


    此時雨更大,落塵渾身已經濕透,天空濃黑得看不到一絲光亮,落塵找了一處山勢平緩的地方坐了下來,她抬頭看了看天,盼望什麽時候天能有亮起來,隻要有一點點光亮,她就能接著一點點亮光下山。但雨越下越大,細小的石頭泥土沿著水流下來,嘩嘩作響,聽著讓人害怕。


    過了大約一個一個時辰,天突然發出了一絲光亮,落塵喜出望外,正準備離開,突然一聲悶響,渾身是血的司雪衣似乎從天而降,倒在他腳下。


    “司雪衣,你是死是活?”黑夜寂靜,微微的氣息幾不可聞,他還活著,莫非那些殺手都已經被他殺了?落塵拿起劍。


    “娘——娘——”


    聲音微弱,帶著依戀,聽到這樣的叫聲,落塵的手有些發軟,她終是下不了手。


    此時雨已經停了,濃黑的烏雲漸漸散去,月亮羞答答地出來,散發出微弱的光芒,但就是這微弱的光芒已經足夠落塵看清楚此時的死雪衣,他身上到處是刀傷,殷紅的血正肆意的流淌,整個人的氣息已經很薄弱。


    落塵猶豫了一下,拿出一個小瓶子,瓶子裏的還魂丹如今就隻剩下兩顆了,給他這個死對頭,似乎真是浪費了,落塵的手頓了頓。


    “娘——娘——”


    落塵輕歎了一聲,把一粒還魂丹塞在了他的嘴裏,然後給他敷藥止血,此時雲層散去,月亮的清輝灑落人間,四周景象雖不能光如白晝,但以落塵的目力,下山已經不是問題。


    “司雪衣,我走了,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造化了,若沒有人上來補一刀,你這小命應該是能保住了,其實我真想拿刀架你脖子,問問我娘的下落?但看你樣子,一時三刻是不會清醒的了。”


    落塵低聲呢喃了幾句,司雪衣一動不動,整個人似乎還在昏迷當中,落塵抬腿走了幾步,但心一動,又折了迴來,她的手往司雪衣的臉伸出,她想看看這神秘的大祭司長什麽模樣。


    “活膩了?”剛剛像死了一般的司雪衣,突然出手如電,夾住落塵的手,因為突然,落塵受了驚嚇,臉蒼白得沒有血色,猛用力將手抽出來,司雪衣畢竟受了重傷,哪攔得住落塵。


    “你若敢揭麵具,你就是下到閻王殿,我也會追上去補上一刀。”陰冷的聲音,陰冷的目光,讓落塵背脊生寒。


    “誰稀罕看你長什麽模樣?我隻想知道我娘在哪?你若不說我就殺了你。”落塵聲音一冷,手中長劍已經擱司雪衣的脖子上,整個彌漫著濃濃殺氣。


    “不知道,麻煩下手利索點。”


    “我下手會抖,會很緩慢,會一點點割肉,不想受折磨你就趕緊說。”


    聽到落塵的話,司雪衣不動也不說,似乎任由宰割一樣。但就在這時,天空突然出現有一道強光,絢爛奪目,落塵心一沉。


    “我的人來了。”


    “我知道,我眼睛又沒瞎。”落塵跺了跺腳,狠狠剜了她一眼,然後轉身下山。


    “當年西寄靈受了重傷,老祭司追到靈山,但她卻突然消失在靈山,生不見人,死也不見屍。”


    司雪衣的聲音似有似無,虛幻如雲煙,但落塵心神一震,整個人停了下來,靈山這個地方她曾聽北離墨提過。


    “那我爹是誰?”


    “你爹是天神。”


    司雪衣緊閉嘴巴,閉上了眼睛,似乎不打算再說一個字。


    “謝了。”落塵說完迅速往下掠去。黑暗中,一個身影緩緩站起來,寒風獵獵,吹起他黑色的衣袍,銀色的雄獅麵具在月色下散發出清冷的光芒。


    ------題外話------


    各位親們,今天開始恢複更新了,感謝親們的包容。這十天已經理清了思路,隻是還是沒有存到稿子,年底各種忙,各種活堆積,唉呀!


    為了不讓親們白刷白等,從今天開始固定更新時間。每日兩點更新,親們就兩點來看,若兩點沒有更新,那這天就是不更了,親們不用再等。再次致歉和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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